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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荼谨、果艮风,舟不歇水,马不歇鞍,人不歇脚,进了草原,已是次日下午,径直到相府求见相善。
相府中人初闻消息,如闻惊雷,似山蹦地裂,比挖肺取肝。相胤寡母以泪洗面,原来相善任中卿之后,将她接到虎安山养老,相胤妻同来侍奉。相胤妻几度昏厥。相善之妻等众人皆痛哭失声。
相善不忍他人见泪,回到房中,止不住泪流。相厚进去劝道:“此时不是大哥流泪之时,应先问事情如何发生,刺客现在何处?”相善收泪,与相厚出来见荼谨、果艮风。二人侍立,心中惶恐。
相善沉重道:“事情如何发生这般突然?”
荼谨道:“请大夫节哀。”将事情经过实情禀报,相善脸色煞白,一言不发。
听述完毕,相善道:“遗体现在何处?”
荼谨道:“已送到峡门口。”
“刺客又在何处?”
荼谨道:“在押解途中,明日便到。”
相善怒道:“还费粮费食押到虎安山来做什么!直接给胤儿陪葬就是!”
荼谨道:“已在路上。”
“那就押到府中来,我要亲手一刀一刀割他的肉,喝他的血!”
相厚道:“二哥,此事不妥,舟师将领出了大事,人犯应送往虎安宫。”
相善怒道:“难道我做不得主!”荼、果二人心中吃惊。
相厚道:“不日之间,便会传遍丹涪水,遇难者是三河口舟师五百长,且还有其他武士,相府自行处置,实有不妥。”
相善道:“那就送到虎安宫中,捆起绑起,结果是一样的。”
果艮风道:“凶器等已带来,大夫需不需要查验,如不查验,我二人送到宫中,向邑君面报相将军遇难之事。”
相善道:“不必了。我只要人犯的命,其他不关心。”
相厚眼珠一转,道:“二哥,请先进里房休息,既然送到府中来了,不妨我去查验一下。”侍者扶相善去了里房。
荼谨令从者送进巫氏的所有东西,任相厚开箱查验,只见行囊中,东西不多,有数册书籍,最多的是衣衫,还有金、银、玉器,估计价值不菲,还有散碎钱币,另有两把包好的长剑,这是重要证据。
相厚随意翻看衣物,并无异样,翻到最下面,却见有一只小虎符,形制特殊,拿到手上,看了一会,道:“这是什么?”
果艮风道:“人犯说是一件家传之物。”相厚见其上面有字有图,却不认识,似曾见过,端详一会儿,若有所思,放还行囊之中。道:“二位稍等,我去去就来。两位辛苦了,请座。来人,看茶。”此时,才有人送来茶水。
相厚进了里房,相善道:“看完了?”
“看完了。二哥,虎安宫中,你有何话语?”
“我用说什么,荼、果二人自去禀报,处死几名人犯就是。”
“不然,此事大有文章。”
相善惊讶:“有甚文章?”
“二哥,此事需要好生斟酌”。
相善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相厚一眼,道: “你且讲来。”
“相胤是瞫氏第一武士,人人皆知,个个敬重,若是荼、果二人到合盘托出,说他是因抢女人被刺,我相氏颜面何在?虎安山的颜面又何在?”
相善一怔,道:“我一时悲伤,只想要刺客早死,失于计较。你继续说。”
“人犯是楚国人,便大有文章可做。我猜想应是这样的情形:楚国巫某四人,系楚国探子,来我国中刺探军情,路过荼氏部族,便到天尺茶庄打探,无意中探知我部舟师将领相胤在龙乡客家用食,于是使出美人计,引诱将军及几名武士到六方坪演武厅除之,相胤数人酒多了,果然中了计。”
相善边听边点头,道:“我去见荼果二人。”
“二哥不忙,还有更深层的。”
相善心烦意乱,不悦道:“有话直接讲,不兜圈圈。”
“此案可一箭双雕。”
相善惊疑道:“怎么个一箭双雕法?”
“二哥出去看件东西,便明白了。”
二相出了里房,荼谨、果艮风二人急起身来侍候。
相善道:“相厚查验了人犯物件,已查明真相。你二人简直糊涂!”
荼谨、果艮风不知他是何意,不敢说话。
相善提了嗓门道:“果艮风,你枉在天坑牢营呆了多年,这样一个明明白白的大案子,却什么都没审出来!”
荼、果二人心惊,不知他卖的什么药,毕竟荼谨老辣,道:“请大夫示下。”
“此是楚国细作,来我丹涪水刺探军情,用美人计诱刺相胤及多名武士。癞子头上的虱子,明摆摆的。若不是相厚精细,你二人铸下大错!”
荼谨暗暗佩服果艮风有先见之明,怀保全心思,不敢发言。
安静不多时,荼谨道:“大夫明断!”果艮风也道:“大夫明断!”
相厚道:“二哥,包袱里有一件重要物证,我取来你看看。”
相厚取出虎符送给相善。荼、果二人想不出这虎符倒比要人命的剑更重要,成了重要证物。
相善接过虎符,拿在手里,看了又看,道:“这是什么?”
相厚道:“这是特制的虎符,应是两片,两片合一,就是联络暗语。”说完对相善使了一个眼色。话到此处,又从名声在外的相厚口中吐出,荼、果二人更不敢言。
相善道:“事情已然明白,见了邑君,你二人不可再乱说!”
荼、果明白弦外之音,均答道:“不敢乱说。”
相善道:“请将人犯物品一并送去虎安宫中,我不敢私存此物。”送还虎符给果艮风,又道:“二位辛苦,相厚,安排食宿。”
荼谨道:“不须大夫安排,我二人须先到宫中,禀报邑君。我两部族在草原本有房宅,不劳烦大夫安顿。”
荼、果二人辞别,一路唏嘘,求见瞫伯,瞫伯得知凶信,大惊大恸,捶胸顿足,令道:“将刺客送到相氏陪活葬!”急令宫中内总管存焘去相府联络,安排丧礼。
消息传遍虎安宫内外,人人痛心。山师主将瞫剑,作为箭林剑雨中过来的一代武士,明白自己这一代武士或者年老、或者战死,虎安山未来的安危系在新生一代最突出的武士相胤、瞫庆、瞫梦龙等人的身上,失去一个超一流的武士如同从他身上割下一块肉,忍不住流泪道:“他武功上乘,怎么一时就被刺了?”不愿相信是事实。
回说二相重还里房。相善难掩悲痛,对相厚沉沉道:“你说一箭双雕,又对我使眼色,是为何意?”
“二哥,你看了那只虎符,想起什么?”
“看了那虎符上的图案,似在哪里见过,但一时没有想起。”
“我初看时,也未想起,想了一会儿,方才恍然大悟:虎符上的图案或文字,与邓某房中的一个金壶上的应是一个母生的。我去邓某房间,还是陪二哥去请他做一篇祭祖的文章。”
这一提醒,相善道:“想起来了,有这事,当时觉得那金壶十分别致,因此仔细看了看。”恍然醒悟,道:“我明白你的一箭双雕计了。可是,上次打蛇不死,深有教训,这次,还得去联络几个要人。此事,须是你亲自去办。”
相厚道:“明白二哥之意。我看将人犯交与苴怀审理,必然真相大白。”相善才第一次勉强露出笑容:“想到一处去了。”
相厚正要离开,突然一人急步进来,禀道:“相真挺剑出府要去杀刺客,无人阻止得住!”
相善道:“快去提拿回来!”
相厚道:“我去劝回来”。原来,相善有两子,长子名叫相美,字玄瑛,面如美玉,唇若朱涂,胡须稍稀,凤眼狼腰,善辞令,号称虎安山第一美男子,年二十三,现任山师头目;次子相真,时年方十六虚岁,身长已达七尺,浓眉大眼,彪背蟒腰,寡言语,性情与其兄不同,秉赋各异。有无聊之人甚至胡言两兄弟不是一母所生。相胤父亲早逝,由相善一手养大,情同父子,相真与相胤感情最深,胜如亲兄弟,比与相美关系还好,相真武功基础厚,高于相美,但逊于相胤,他最佩服相胤的武功,视为楷模,听说相胤被刺,勃然大怒,提剑就要去杀刺客。相厚等人出府赶上,强行提拿回府。
相善又令相厚、相美众人商议回峡门口办理后事,自己进虎安宫见瞫伯,已是晚间了。
相善进了虎安宫,瞫伯道:“相胤后事,一切按将军之礼,浓重操办。刺客四人,押去峡门口,为他陪葬。”
相善道:“邑君,此事我已想过,胤儿武功第一出众,怎会就被糊里糊涂刺了?其中必有隐情,须将刺客提到虎安山来,细细审问之后再去陪葬不迟。”
“还有何隐情?”
“一时尚不得全知。”
“既是你有此意,我不勉强。死者入土为安,不能让他露放多时。”
“刺客明日就可到,相厚已回去同相俭一起筹备葬礼,等审了刺客,再提去陪葬。”
瞫伯点头,道:“好,就依你之见。我也令存焘同去峡门口先作准备,我当亲自去送胤儿一程。”相善致谢。
瞫伯又道:“既然刺客要提到草原来,不必再送回峡门,费人力物力,就在虎安宫前割碎吃了。”瞫伯令宫中侍卫去提刺客。
相善辞出回府,相氏诸人还在匆忙打理,打算连夜启程。相善再请相厚来商议。
相厚道:“我正要禀报一件事。才去见过苴总管,他不仅满口答应,还说了一件令我没想到的事。”
相善一改平日稳重,急道:“火烧屁股,不卖关子,快讲来。”
“苴总管怀疑邓路就是到江洲上《过庸论》的曼路,当年有要人主张杀了他,被他逃脱了。”
“苴怀自来心思深。邓国曼姓,邓路应就是曼路!以前没查到他的这个底细,也未想过这一层。他自以为是个人物,要效吴起最终死于楚人之手,就成全他!”
“明白了。”
“你并未完全明白。他是不是曼路,已无关紧要,已足以置他于死地。”
二相又议多时,把各种预案都想得周密细致,连夜暗中行事,一夜未睡。其间,相厚再次去见苴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