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背井离乡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手机请访问 m.duxs8.com)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一个秦岭脚下的工业小镇上，有一路专门通往省城的火车道，有火车，当然也就有火车站了。因为小镇上有国家兵器工业部直属的一个兵工厂，火车道是专门为了这个厂里生产运输原材料而铺设的，虽说是专用的，却还是造福了小镇上的人们，从小镇上去往省城西安，只需要两毛钱就可以坐火车直接去。每天早上一列火车发出去开往西安，接着又开回来，下午，也是一样的，四点多钟开出去，傍晚时分开回镇上。 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这天早上十点半，一列火车缓缓到达小镇，列车门打开来，旅客从各个车门三三两两的下了车。终点站的旅客并不是很多，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车站里就几乎没人了。五号车门里，一个女人担着担子，左拐右转的费力的下了车，担子前面是一个硕大的帆布旅行包，隐约可见上面有为人民服务的绿色的字，包已经洗的发白，字迹看起来模糊不清。担子后面的也还是同样的一只包，不过稍微新点儿。帆布包的后面，还有一个小女孩儿，看着高高的梯子不敢往下走。女孩儿瘦弱不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样子，那通往站台的梯子比她的小腿都长。站在门口等着关门的列车员见状，伸出长长的胳膊一抱就把她抱起来，轻轻松松地把她放在站台上了。她错愕着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地面上了。她有些害怕的看了列车员一眼，而后飞快地跑向前面下车的女人身边去了。女人才把担子放下，准备回身去接她，看见她跑来了，就等着她过来，嘴里说着：华儿，跑慢点。这是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显然这母女俩人是从外地来的。 小女孩名字叫方静华，说话的是她的母亲。她随着母亲离开老家，来到这里，母亲说父亲和哥哥都在这里，以后他们一家人就要住在一起了，她真的很高兴。两天一夜的火车，她觉得好漫长，许多次她问母亲什么时候才能到，问到最后母亲发火了……她也就住嘴了…… 现在终于下了火车，她高兴极了，跑到行李前面，母亲说她要去解手，叫她看着行李。她乖乖地看着，坐在架在两个帆布包上的扁担中间，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站台不大，太阳正当头，有些热，不一会儿，她的小脸儿就渗出汗珠来…… 母亲回来了，问她要不要解手，她摇头。看看东西，又看看天，她母亲想了好一会儿，下了一个决心。母亲说：华儿，你留在这里，我去找你哥，你哥的学校不远，一会儿我和你哥就回来了，你给咱们看着行李。她想了一下，说，妈，你很快回来吗？我害怕……母亲说：没事，有人拿咱们的行李你就说妈去厕所了，一会儿就回来，他就不敢拿了……他再要拿，你就喊人…… 母亲说完话就走了……方静华的记忆里，那次的等待很漫长，甚至于长于坐火车的记忆。以至于在多年以后，她还记得那天的情形以及那个时候恐怖无助的心境。 她坐在扁担上，继续东张西望，左手边，顺着火车路延伸看向远方，山影很清晰，真的很壮观，整个小镇都在大山的环抱之中。右手边，延伸开去的是望不到头的铁轨，铁轨的两旁，是一片片的土地，长着不知名的庄稼，那是才出土的玉米苗，小小的她那时候不认识这个。 感觉自己坐在扁担上好长时间了，母亲还是没有回来，不知名的什么东西在树上叫着，聒噪声让她心烦，整个车站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了，世界也定格在这一刻，时间也似乎是静止不动的，她有种被遗弃的恐惧。她想，就算是不坐在扁担上应该也是可以的吧？只要看着东西就可以的吧？她慢慢地站起来，转过身去，她一直好奇和恐惧的是她的身后是什么样子。 她看见，车站的入口是院门一样的，有着两面白色的墙，但是中间没有门，比她家堂屋对着的大门两个还大，两边的墙是白色的带着斑驳陆离雨水的痕迹，她奇怪的是为什么这院墙上没有盖瓦？下雨墙不会塌下来吗？她的心里是家里院墙上的青瓦，还有天井里绵延不绝的雨水。一条路，下了一个短坡后，就一直延伸到远处，她忽然间知道了，母亲就是从这条路走出去找哥哥的。肚子忽然咕咕叫了，她饿了，这样的感觉不陌生也已经习惯。火车上母亲几乎没有吃东西，带着的吃食也很少，每当有卖吃食的来，诱惑着她的眼睛忍不住去看，可是她不开口要什么，母亲是不会买给自己的她知道，所以她什么都不要。 这时候，她忽然发现白墙外面，出口处有一个卖东西的，玻璃柜子里摆满了各种东西，一定是有吃的东西，她这样子猜想着，越发觉得更饿了……她只好又坐回扁担上去，这回是面对着车站口坐着，好歹那里还有人，偶尔有人声传来，可以减少她心里的恐惧。更重要的是可以看见母亲从那里走来…… 坑洼不平的马路边上的树荫下，方树华喘着粗气，满身满脸的汗，他正坐在架子车的把手上休息。时至正午，树荫很小，可是总比没有的好。他的脑子里，还是刚才在教室里老师出的那道题，两车相向而行……刚才，母亲忽然出现在学校里，站在班主任的身边。班主任带着他去附近村子的同学家里借来架子车，他就和母亲一起离开学校去火车站拉行李，妹妹还在那里呢。 妹妹还是那么小，一年没见，也好像没有长高点。母亲倒是看起来老了许多，这会儿，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一脸的倦容，是坐火车休息不足的结果。 方静华略休息了一下子，坐在母亲身边，面对着山峰发呆，她的感觉走了好久了，山峰还是起来那么遥远，山上的树还是看不清。氤氲之气使连绵不绝的山峰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的朦胧美感，好像是一副画。静华想起母亲的枕头套的花样子，她曾经偷偷的照着画过，有时候也会自己胡画些什么东西，当然都是脑子里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有只蝴蝶，停在路边的野花上，吸引了静华，她跟过去，蹑手蹑脚地，张开双手做捧水的样子，可是蝴蝶停下来不过几十秒，就又飞起来，停在不远的另一朵紫色的毛毛的花儿上。静华悄悄地靠近，准备继续努力。 华儿，别跑了，我们要走了。母亲叫着她，听到声音，她停止了动作，又看看蝴蝶，才转身跑向母亲。 浓烈的太阳下面，树华在前面拉，母亲和妹妹在后面推，架子车终于爬上了最后一个陡坡，可以看见家属院的大门了，掩映在绿树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