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从远方到远方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手机请访问 m.duxs8.com)　每个人都默默地活着，他们穿行在一个又一个别人的世界，忙碌，且不曾停歇。就像是一群孤独的蚂蚁，静静地往前走着，遵守秩序，又杂乱无章，每天都机械地走在朝霞与落日的前头，尽管有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前行。 当“蚂蚁”在夕阳的余晖中占领了这座城市的每一条道路，他才悠悠醒来。头有些晕乎乎的，因为昨晚一个人喝了很多。他坐了起来，左手扶额，好一会儿后脑袋才清醒。 他掀开被子，正要下床，却忽的停下了动作——他记得昨晚他并没有睡在床上。 “这...这是？”秦智正疑惑着，忽瞥见自己的穿着，发现自己的衬衫西服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长袖衬衫。下身穿着的是同样有些发白的牛仔裤。 他眉头轻皱，心中警惕，忙打量四周：这是一个并不宽敞的简单的房间，墙壁被漆成单调的白色，房间两边摆放着两张床，那床单依旧是苍白的颜色。两床之间剩着一条三人宽的过道，床头有个低矮的柜子，上面放着一个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康乃馨。 这里，似乎是医院病房。 秦智眉头轻蹙，房间弥漫着的淡淡的消毒水味儿让他有些不适应。 此时他心中很是疑惑：自己怎么会在医院？虽然昨晚喝得烂醉，但自己的意识还是比较清楚的，他明明记得自己昨晚在家里喝酒来着，后来酒劲上来，他便躺在沙发上睡了。可怎么就到了医院？家里没有也不可能有其他人。 秦智觉得思绪有些混乱，习惯性的左手抱在胸前，右手轻轻按着鼻梁，却蓦然发现，自己的手似乎变得有些不同，好像...瘦了一圈。 秦智皱着眉头，此时他正对着病房洗手间的镜子。 “这到底是......”秦智错愕的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怎么回事？” 镜子中的自己面容青涩，脸庞稍圆，还未显出分明的棱角，嘴边原本略显凌乱的胡荏也没了踪影，只长着一圈细细的绒毛。头发略长，全然没了工作时的短飒，只柔软地趴在额前，偶尔还会随风轻轻摆动。整个身体也显得纤瘦，身高比自己之前一米八五的个头矮了近十公分。 秦智看着镜子中熟悉面容，这似乎是......自己十五六岁时的样子。自己不会是，回到过去了吧？ 秦智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又用力地揉了揉，然后抬起头来看镜子。还是那张稚嫩的脸庞。他愣了片刻，又低下头去，把水开得更大，手合成碗状，把脸埋了进去。 “呼...”秦用力揉了揉脸颊，长舒一口气，关水，抬起头。还是那张小孩儿脸。他愣了一会儿，又俯身打开水龙头，接起一捧水就泼在镜子上。水重重的撞在玻璃上，发出低沉的声音，接着又是一声。 “嘭”，“嘭”，“嘭”......一分钟后，秦智关掉水，左手小臂摁在镜子上，用袖子用力地擦着。 因为擦得太用力，袖前的纽扣终于支撑不住，在与镜子摩擦的吱呀声中崩开，掉落在地上，发出一系列渐悄地脆响。秦智终于停下了如同车前雨刷般的机械动作，就这样单手撑着，目光紧盯着镜子。镜子中的那个熊孩子也以同样的动作看着他。秦智呆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伸出另一只手，掐自己的脸蛋。疼，又扯了扯，“嘶！”倒吸一口凉气。这...似乎...自己真的是，重生了......是吧？是吧？ “嘿嘿......”秦智摸着自己的脸，微眯着眼睛，嘴角咧开呈一个夸张的弧度，呵呵傻笑，灿烂得像是......祖国的花朵？嘿嘿! 秦智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手轻轻地抚摸自己的脸颊，嘴角依旧咧开，笑得似乎有些傻。 “嘿嘿，嘿嘿......”他从洗手间出来时依旧是那副傻样儿。 他笑呵呵地走到窗户旁边，打开窗。幸而所住病房的楼层较高，向外望去能看到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秦智单手放在窗沿上撑着下巴，身体微曲，呆呆傻傻地看着这记忆中似乎永远陈旧、嘈杂的城市。 夕阳已掉进了黑暗，只剩一缕微光还残留在天边，跟云霞说着眷恋。大街上人们来来往往，各自遗忘，各自寻找。街边小贩开着随身带着的大喇叭，抑扬顿挫地叫卖自己以后的生活。秦智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嘴角微翘。 秦智抬头望向天空，那残留的光芒仍倔强地在天空徘徊。那光芒穿过了几万里的尘埃，从一个远方去往另一个远方，那光与暗的界限分明地显现在城市上空，秦智站直身体，左眼眯着，左手斜向上伸出，虚握，像是抓住了那最后一丝的光芒。 似乎真的抓住了，感觉浑身都好暖和！ 秦智眨眨眼睛，回过神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把上半身伸出窗外，往下看，数了数，自己似乎处在九楼。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我靠，这么高！又忙缩回身子。刚光顾着搞清状况，都忘了自己恐高这回事。 深吸一口气，把砰砰乱跳的心给平静下来。片刻后，又探出脑袋，扬起下巴，把手放在嘴边。 “嗷呜！” 心里一直被欢喜的情绪充斥着，总想要表现出来。 街上的人们也听到这怪叫，纷纷抬头往这边看来，秦智忙缩回脑袋。人们只是望了一眼便转过头去不再理会，他又探出身子，一手摸着脑袋，呵呵傻笑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你一个人在那傻笑什么呢？”身后的门被推开，传来熟悉且久远的声音。 秦智呆呆得转过头，愣了一会儿，突然扑了过去，一把将来人给抱住：“妈！可想死你了！” “哟，今儿个是怎么了，烧应该早退了啊。”苏红一愣，缓过神来，摸着儿子脑袋瓜笑道。 “没事，就是想你了。”秦智把头埋在老妈肩膀上，声音里有些许欣喜和淡淡的哽咽。老妈还在，真好。 “嗯嗯嗯，妈也想你。”苏红嫌弃似得把秦智的头推开，又在肩膀上拍了拍：“别把我衣服给弄脏啰，你爸前天才给我买的。” 秦智嘴角抽了抽：“对了，妈，今天哪年哪月哪号啊？”秦智压抑住心头的激动，问道。 “嘿！你这孩子今天是傻了吧，不知道哪号也就算了，年月也还能忘了？”秦妈听了这貌似很傻的一问，便开始数落起秦智来：“医生检查也没说烧坏了脑子啊，这么多年书真是白读了......” 数落了半天，秦妈才说道：“零零年，五月，十一号，星期六，记住啰。” 零零年？也就是说自己回到了十三年前？回到了自己十四岁的时候？秦智记忆中的自己十四岁时正在读初二，那时的自己和所有同龄人一样，烂漫却拒绝天真，稚嫩却又假装成熟......嗯，一个别扭的年纪。 “哦！对了，妈，我是怎么到医院了的？”秦智眯着笑眼，憨憨的笑着，有些疑惑，记忆中自己在十四岁时似乎并没有过住院的事儿。 “不说我还忘了，你小子，现在才几月啊就下河洗澡，都烧到四十一度了，不要命了啊。整天就知道疯玩儿，就不能用点劲儿在读书上面？”苏红一说就来气，照着秦智屁股就打了好几下。 秦智生生受着，倒也不疼。等老妈打累了，气稍消了一点，又呵呵傻笑道：“以后不会了，绝对不会了！” 见苏红一脸的不相信，秦智忙又举手发誓道：“下不为例，对天发誓！呵呵！” 苏红点了点头，看着秦智：“现在感觉好些了没？” “感觉挺好的，我现在一点事儿都没有！”秦智抬起手臂，亮了亮自己并不明显的肱二头肌。 “真的？”苏红探出手在秦智额头上摸了摸，看着儿子这模样倒是挺精神的。 “真的，不信你可以喊医生过来检查。”秦智道。 苏红疑惑地看了秦智一眼，转身往外走去：“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跑！” “嗯！” 医生给秦智检查了身体，发现已经肺部感染已经痊愈，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给秦智办理了出院手续。晚上八点左右秦智才回到家里。 这是一个老旧的居民小区，不大，八个单元，每栋楼高度都是统一的七层。八栋楼房围着中间一个有些狭小的空地，空地上摆着两个早已没了篮网的破旧篮筐，画出一个篮球场，正有几个八九岁的孩童正努力把球投向筐去。余下便是几个车位，稀拉地停着两辆桑塔纳。 “呵呵呵......”秦智一直在傻笑。看着这些曾以为只能活在记忆里的熟悉场景，脑海深处似乎有什么画面出现。 先是一团模糊的光影，然后渐渐延伸出清晰线条，构成黑白的画面，随后又慢慢有了色彩。陈旧泛黄的颜色。突然，似吹过一阵风，像是吹走了相片上的灰尘，一切都鲜明起来，慢慢地与眼前的场景重叠。 一个篮球滚到了秦智脚下，他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脚边的篮球，又看了看不远处几个正等着他把球丢过去的小孩儿，他拾起球，嘴角微翘，露出自以为潇洒的笑容，双手向上微曲，托着球，双腿也曲着，在几个小孩崇拜的目光中以超标准的动作将球投了出去。 那球穿过空间与时间，荡开身前的尘埃，以不可挡之势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最后在篮筐前二十厘米处掉了下去。 三不沾。几个小孩儿失望的看着秦智：真是我浪费表情！秦智尴尬的一笑，心道：至少哥动作帅啊。 “你还真得好好锻炼了，连个篮筐都碰不到，丢脸啊。”苏红看了秦智一眼，说道。 “我饿死了，赶紧回家吧！爸估计都等急了。”秦智不耐烦地推着老妈往家走。 “你个倒霉孩子。”苏红笑笑，往家走去。 “爸，我们回来了。”秦智打开门便看到了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的老爸秦文斌。 “嗯，那就开饭吧。”秦文斌走进厨房，端出几份菜来，都是热的，他十分钟前做好。 秦智看着桌上的红烧肉和中药炖鸡以及几份炒菜，眼睛有些湿润，但强忍着将要流出来的眼泪压了回去：“看着就觉得很好吃！” “那就多吃点，病刚好要好好补补。”秦文斌夹起一个鸡腿放在秦智碗里，语气平淡地说道。 秦智望着此刻国字脸，隐约透着年轻时的俊朗，还未像后世那样被病痛折磨得面黄肌瘦憔悴不已的父亲，重重地点点头：“嗯。”像是对父亲的回应，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在这五月的晚上，在这熟悉且清晰的场景，秦智突然觉得，自己穿过十三年的时间与空间，丢掉一个已成熟且还算不错的未来，从一个远方到达另一个远方，原来，只是为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