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说吧 www.duxs8.net)乾明宫内,玧祚再次被元安帝留了下来。
元安帝将案头的折子择了择,挑出两三本,给他递了过去,道:“你把这几本奏折看一看,有什么感想建议,看完之后告诉朕。”
郑沢老眼暗抬,了然的瞥了玧祚一眼。
这还是元安帝头一回让皇子参与批阅奏折,其中甚至带着教导之意,放任何前朝,这都是东宫太子需要学习的课程,看来圣心已定了啊!
玧祚扫了眼奏折,发现其中一本正是出自玧祯,打开一看,果不其然,就是玧祯谏议朝廷推行摊丁入亩制度的奏折,后面附有内阁的票拟,基本表示同意,但也言说变法需谨慎,按照惯例,这意思就是,需要上大朝会讨论出一个公认的结果才行。
玧祚看完折子,抬头道:“父皇,四哥的谏议,儿臣以为,势在必行,根本无需讨论执行与否,关键只在于,究竟派遣何人巡视各地,落实政策而已!”
“唔!”元安帝点头:“那以你之见,当派遣何人?”
玧祚沉吟片刻,便点出了几个人名,元安帝微微一笑,赞许道:“不错!”
玧祚随即带着忧色,又道:“父皇,四哥的谏议虽好,可若是公然拿到大朝会上商讨,四哥必成众矢之的,儿臣听说,前几日朝堂上下正为四哥是封王还是立储争执不下,儿臣想,在四哥的谏议上廷会商讨之前,父皇赶紧先给四哥定下身份吧!”
朝堂上的话语权,随说话人的身份高低而定,身份越高,说话越有用,遇到的阻力会相对小很多,也意味着皇帝给其人的身份地位越高,所给的支持力度就越大。
元安帝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这就是为什么玧祯的折子早就递上来了,他却压在案头还没有明发朝堂让朝臣们讨论的缘故,就是准备先给玧祯封了王爵再说。
只是没有想到,他提出让朝臣们议一议玧祯王爵封号的时候,出了幺蛾子,许多先皇后一派的官员无法接受玧祯封王,纷纷老话重提,激烈的上谏立其为储。
元安帝便点头道:“朕也有此意,晋玧祯为楚王。”
玧祚深吸了一口气,凝重道:“父皇,儿臣以为,四哥只有成为太子,方能震慑宵小,摊丁入亩乃是百世良策,不如此,不能顺利执行!”
他不知道傅雪辰的前世,为了推行这个政策,雍正皇帝连自己的安全都无法保障,成为在位时间不长的短命皇帝,但他却能预感到其中的艰险,即便拥有储君之位,都不能保证玧祯的安全,更别说只有亲王之位。
元安帝不料他竟能将储君之位拱手相让,一时愣在了那里,他不相信,以玧祚的聪明能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郑沢更是惊讶抬头,望住了玧祚。
殿中沉默半晌,元安帝方缓缓的问:“你确定,你要支持玧祯为储君?”
玧祚点头:“儿臣确定!并且这也是儿臣母妃的心意。”
元安帝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你想当王爷?”
玧祚再次点头道:“是!父皇!父皇您戎马征战一生,亲手打下万里江山,儿臣心中一直以您为榜样,也愿率军北镇长城一带,为国藩篱,更想要北出长城,为我大容帝国开疆拓土,令长城以北,尽归我大容版图!”
听着他铿锵有力的言辞,元安帝激赏的同时却也生出了几分无奈,他自己从小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性子,玧祚肖他,可想而知也不会喜欢安坐在东宫内,困于一隅,只有外面的广阔天地、热血征战才能吸引少年人的向往。
元安帝内心感慨叹息不已,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对玧祯倒是信赖……”
玧祚略一迟疑,忽道:“其实儿臣怀疑,四哥并不是先皇后嫡子,而是母妃所出,是儿臣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郑沢瞳孔急缩,震惊望向玧祚,连元安帝都被他这突然的一句话给震的微微张大了口,瞪起眼睛,断喝道:“玧祚!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父皇请恕儿臣失礼!”
玧祚并不惊慌,而是从容的单膝跪了下去,先行道歉,却又从袖中掏出了一卷厚纸卷,托在手上认真道:“但儿臣手中有佐证!”
元安帝目光一凝:“什么佐证?”
玧祚展开纸卷,上面竟是玧祯的素描肖像画,不说画的一模一样,也有七八分像,这种素描肖像画已经流传开来,虽然应用范围不广,元安帝却是知道的,他不解的望着玧祚,却看到玧祚将画像比在了自己的脸庞右侧。
“这是芷苓亲手所绘,四哥的画像,父皇您可以仔细比较一下,便可发现,四哥与儿臣都拥有双眼皮,眼睛的形状几乎一模一样,鼻子的形状也极为相似,我们两人的眼睛、鼻子形状又都与儿臣母妃如出一辙。”
玧祚回忆着傅雪辰告诉他的种种遗传知识,又续道:“据儿臣所知,父皇您与先皇后都是单眼皮,而夫妻双方皆是单眼皮的话,生不出具备双眼皮的儿女,只有夫妻其中一方,如儿臣母妃那般具有双眼皮特征的,才能生下双眼皮的儿女。”
“此外,先皇后乃身患谷疸之症,不治而薨,谷疸之症可由上一代传于下一代,并且传男不传女,然而四哥身上却无此病症!”
玧祚望向元安帝,也有些紧张和期待:“父皇,儿臣虽有些佐证,却也不敢轻易猜测,故而才会想来向父皇求问更多的佐证,父皇可否告知儿臣,儿臣之上,母妃是否曾经生过一位儿臣的同胞哥哥?”
“你为何不……”元安帝本想问玧祚为何不直接询问皇贵妃,随即想到什么,收回了问句,继而一口承认了此事,缓声道:“你确实有位同胞哥哥,名为玧初,和玧祯同年出生,只比玧祯小四个月。”
他陷入回忆之中,声音里带出了丝丝遗憾:“他们两岁的时候,地方上发生疫病,玧祯、玧初皆不幸染病而被隔离,当时奉命一起隔离的,还有几位嬷嬷同丫鬟,最终侥幸被治好送回来的,只有年幼的玧祯,以及苏嬷嬷和另一位丫鬟,玧初及其奶娘皆死于疫病,因玧初不到三岁便夭折,故而未入宗碟,不排序齿……”
元安帝说到这里,不由眯起了双眼,眼中厉芒闪烁。
当年他还在外征战,顾不上后院,这些事情他都是事后才能知道,当时的皇后跟谢贵妃之间感情不错,谁也没往旁的地方瞎想,他也只知道皇后抱着侥幸救回的儿子拼命感谢老天保佑,不单赏了当时的大夫一大笔钱,还进了佛寺各种还愿。
谢贵妃那边就很凄惨,几次哭晕过去,很长时间内以泪洗面,直到发现又怀上了玧祚,方才彻底好转,又因为玧祚得来不易,她打小就异常宠溺玧祚,恨不得将所有的母爱一股脑儿都倾注到玧祚身上……
“玧祚,你先退下吧!朕自会查明此事。”
元安帝挥手驱赶儿子,看着玧祚恭敬的离去,这才冷声道:“郑沢,去朕的宝库,将剩下的十二生肖玉佩一体拿过来!”
“嗻!”郑沢连忙领命而去,脸上还残留着乍听秘闻的惊色。
元安帝独自坐在御案后,良久方吐出了一口气,咬牙切齿的低声道:“张皇后!张芫芫!若你真的将玧初充作玧祯,李代桃僵,换夺了别人的儿子,那你还真是罪该万死啊!果然,能干出拐卖亲姐恶事的人,朕就不该相信你能知道何为懊悔!”
……
延禧宫中,谢皇贵妃终于选定三位可以当玧祯侧妃的人选,容貌家世都是上上之选,才能则各有千秋,虽不如傅雪辰那般耀眼,也算得极为优秀了,到时候可以让玧祯自己再从中挑选,那么玧祯的终身大事便算完全定下来了。
她的目光一一审视着三位少女的画像和资料,越看越满意,就在这时,外面通传声忽然再次传来:“圣上驾到——”元安帝又来了!
见了礼,元安帝再次屏退左右,坐下之后,便目光复杂的望住了皇贵妃。
皇贵妃微微不安,轻声疑问:“陛下您这是?”
元安帝却是一摊手,将掌中一枚虎纹玉佩递到了她眼前:“你仔细看看这个!”
皇贵妃不解的接过虎纹玉佩,只一打眼,就认出了这是从那元安帝家传美玉中切割出来制作的十二生肖玉之一,元安帝每获得一名儿女,就会将对应的生肖玉赠送给孩子作传家之宝,玧祚也得了一枚,因他属龙,故而得的是龙纹玉佩。
元安帝追问:“爱妃可看出什么来了?”
皇贵妃有些懵,将玉佩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不解的道:“陛下,这不是玧祯的贴身玉佩么?您为何要拿来给臣妾看?”
元安帝道:“你不知道,玧祯生于八月初,故而此虎身上共有八条花纹。”
皇贵妃闻言诧异的低头下去数了数:“果真如此!”若非元安帝提醒,她都没发现虎纹玉佩上面那只小小的玉虎,身上纹路还有这种含义。
元安帝感慨道:“玧祯、玧初同年出生,因而朕为他们破例,雕琢出两枚一模一样的虎纹玉佩,为示区分,朕命工匠,将玧祯玉佩上的虎纹刻为八道,玧初生于十二月,玧初玉佩上的虎纹便刻成了十二道,比玧祯多四道。”
皇贵妃听闻“玧初”这个名字,瞬间面色发白。
以往为了照顾她,从不揭她心中伤痕,也不让人再提玧初名字的元安帝此刻却主动提起了这个尘封十多年的名字。
“虎纹的秘密,只有朕知道,因此事微不足道,朕也忘了跟任何人分说,故而爱妃你不知道,先皇后张芫芫也不知道!”
元安帝一字一句,声音分明不大,却如同响雷般轰炸在了皇贵妃的心上:“你手上的玉佩理应属于玧祯,却因为玧初的夭折,被收归朕的宝库,属于玧初的那枚玉佩,仍然好端端的,戴在玧祯身上,一戴十八年,戴到了今天!”
“所以!当年玧祯、玧初双双染病,最终生还的,并不是玧祯,而是玧初!是张芫芫欺瞒天下,置换了朕的两位皇儿,将玧初充作玧祯,放在身边养到了今日!”元安帝拍了一下桌子,沉声吼出了结论:“玧祯实为玧初,是你的儿子玧初!”
皇贵妃瞠目结舌,骇然之下双膝一软,竟跪了下去:“陛下……”
“爱妃勿惊!”元安帝并不生皇贵妃的气,看她吓得跌跪在地,连忙伸手将她捞起反倒将她揽入了怀中:“这一切都是张芫芫在造孽,与你无关!”
“要怪,得怪朕识人不清,将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捧上了后座,更怪朕当年疏忽,没有仔细辨认随着玧祯幼年夭折而还回来的玉佩,致使玧初担着玧祯的名字身份,被张芫芫偷梁换柱,夺去养在坤安宫,和你母子生离了一十六年。”
“陛下……”皇贵妃仿佛多年的委屈悲恸突然找到了宣泄口,她靠在元安帝怀里,终于泪如雨下,哭了起来。
元安帝有些手足无措,不由胡乱安慰:“好啦好啦!别伤心了!事情已经过去,玧初没死,平安长大,你应该高兴才对!”
“是朕的错!朕当初就该立你为后才对!你给朕生了两个好儿子,都是那么出色,同样出色!尤其是玧祚,正是他的提醒,方叫朕察觉当年的换子悲剧,揭开了真相。”
皇贵妃泪眼婆娑,哽咽着哑声疑问:“祚儿?他是如何知道的此事?”
“朕也没怎么听懂,他说……”元安帝便将乾明宫中玧祚说的那些“佐证”、那些“猜测”给皇贵妃大略复述了一遍。
元安帝微笑道:“朕后来想明白了他为何会生出那样的猜测,还为此搜罗了些佐证以便向朕开口追问当年旧事,是因为你!你为玧祯所做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唯有亲生母亲才能做到的竭尽全力。”
“你这样积极为玧祯筹谋,辛苦操持,都是因为你知道了他是你的亲生儿子玧初,对不对?是张芫芫临终前告诉了你真相?”
皇贵妃连连点头,如释重负:“是!是先皇后告知了臣妾真相,她让臣妾在听到真相之前便发了毒誓,若臣妾将真相吐露出去,便叫祚儿不得好死,”
元安帝闻言,怒声道:“这个毒妇!”
皇贵妃尤有余悸的道:“幸好!幸好陛下您主动查清了真相,那臣妾便不算违背誓言了!臣妾没有对陛下坦陈真相,臣妾知错,愿领受责罚!”
“爱妃何错之有!”元安帝摇头,把她抱得更紧了,柔声道:“朕知道张芫芫的心思,她不甘失去儿子,偷换了你的儿子,为的就是拥有嫡皇子,以便将来谋夺帝位,方便她当上太后,方便她张家继续拥有几辈子的荣华富贵。”
“包括她向你坦陈真相,又让你发毒誓严守秘密,也是为了让玧祯在继续保有嫡皇子身份,保有她张家势力支持的同时,把你拖下水,让你也来为玧祯出一把力。”
“虽然你也有私心,想让玧祯成为东宫太子,但是朕知道,你想的是,只有玧祯成为太子,长住东宫,将来又继承皇位,你才能拉近跟他的距离,在不违背毒誓的条件下,以太后之名,听他一声声唤你母后,对不对?”
皇贵妃苦笑不已:“臣妾的心思,陛下全猜中了!臣妾一片私心,罔顾国统,陛下要如何处置臣妾,臣妾都认!还请陛下怜惜玧祯这孩子,他离开臣妾这位亲娘,太久太久了!都是臣妾糊涂,错过了当年便揭露真相,将他夺回的机会。”
元安帝长叹点头道:“确实委屈了这孩子!张芫芫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必不会真心待他,只会将他视为工具,多方压榨,难怪他的脸上几乎不见笑容,沉默寡欢,十六年来,却是苦了他了!”
皇贵妃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模糊了双眼:“那陛下……”
元安帝沉吟片刻,道:“咱们也不必将真相大白于天下,非要恢复他玧初的名字身份,他如今拥有着张家的力量,拥有着先皇后留下的全部资源,若失去玧祯的身份,这些东西便没了!而这些东西都是他应得的赔偿!朕派人去将他叫来,私下里跟你亲母子相认,这个秘密,就埋藏在咱们数人心里吧!”
皇贵妃大喜:“臣妾多谢陛下!”
元安帝做事雷厉风行,果然让郑沢去将玧祯召进了延禧宫,在他拜见过皇贵妃之后,便让他拿出自幼佩戴的虎纹玉佩仔细观察,将虎纹十二道的含义,以及十六年前的先皇后换子公案一股脑儿都告诉了他。
玧祯整个人都听傻了,自己不是玧祯,是玧初,是皇贵妃的亲生儿子,玧祚的同胞亲哥哥?!如不是当年玧祯病死,他被先皇后偷梁换柱换过去顶替了玧祯的身份,那他应该作为五皇子,一直在皇贵妃的教养下长大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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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