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说吧 www.duxs8.net)不远处正向着此地走来的黄朝听到其高谈阔论之声,脸色不由得一黑。
都什么时候了,还搁这儿讲道理呢?
再晚点四国联军都要打上门来了!
“我说,你的那位朋友什么时候过来?如今退守豫州,人手已是不足。只能想办法从宗师层面进行找补,如此尚可威胁一番。他要是再不来,我可不会将黄天军的家底给打光。”
走到近前,黄朝没有半分客气的直言道。
时至今日,黄朝还记得墨丘的那句“其犹龙邪”的评价。
虽不知道是何等人物,但能得到墨丘如此的夸赞,想必定是不俗的。
问题是,局势已没有了退路。
豫州早已被白莲教和朝廷的兵马给祸祸了一遍,想在此地得到多少的补给几乎不可能,更何况还有白莲教主那狗东西的老巢就窝在这里,还不知道搞什么幺蛾子在那玩失踪,前景实在是不容乐观。
与墨丘不同,他从一开始想的便是登上龙阁,一直以来行事也极有目的性。
驻守扬州之地阻碍四国联军,一方面即是练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收拢天下民心。
你看,大月庙堂做不到的事情,我们黄天军去做,如此一来,岂能无民心归附之理?
虽然他的风头完全被墨丘和墨者盖了过去,但黄朝从不担心墨丘会“篡位”,墨者会夺权。
原因无他,道德金身这种东西,向来是仅可远观。
就算墨丘是真君子,是天生圣人,只要他想当皇帝,那金身随时都会破裂。
这世道一直是对小人的要求太低,对好人要求太完美。而圣人,当然是不能做错什么事的。
皇帝这个位置,时常都要舍小而谋大,损害一部分人,滋养一部分人,圣人的金身,放不上龙阁。
更何况这些年来的相处,黄朝自然知晓墨丘为人如何。
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
用这一句来形容,可谓是再贴切不过。
争权夺利对方不屑为之,用其道德金身来使得民望所归教化万民再合适不过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能赢下四国联军,再不济也得让对方退兵才行!
能赢吗?
很难的啦!
道理很大,你看四国联军会不会听?
当务之急,是必须找到足够的帮手。
可惜跟大月接壤的地方尽是敌国,外援求不来,只能找自己人。
以一国对四国的难度,可想而知!
“算算时间,他应当已是到了豫州,很快就会见面。”
见到黄朝来访,身旁的几个墨者自行离去,墨丘也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
“这么算的话,加上我,三位宗师”
黄朝目中闪过一丝精芒,自动将白莲教主这位竞争对手忽视,“未尝不可一战!”
单从军队数量上来说,大月全民皆兵也绝不是四国之对手。
但四国就是四国,不可能上下一条心,这是他们唯一的优势,也是唯一能够把握的机会。
先前交战之时,有的选择的话,黄天军和墨者都是净捡着大越和大青的人打,谁让四国之中大越最弱,而大青有世仇呢?
通过这种方式给大越和大青压力,只要这两国有一个绷不住的,四国联军未尝不能分崩离析!
“能被你那般盛赞的人物,战力应当非同寻常?他到之后,我们三人或可兵行险招,直接找机会宰了大越和大青的宗师!再不济也要宰了大越的宗师,如此一来,大越极有可能撤军。”
黄朝心中早有腹稿,宗师之祸这种事情不是他想掀起来就能掀起来的,但通过类似的方式给别的国度施压,就没有任何的问题了。
宗师人数虽是劣势,但他们又不是要宰了四国所有宗师,逮着一国宗师往死里打就行。
就像是大月和大青有仇一样,大越和别的国家就没仇么?
只要让他们知道,大月是一块硬骨头,非要啃下来必是得不偿失,坏处远比好处多,必能最少逼退一方。
如此再从中斡旋一番,机会很大!
这才是黄朝的真正意图,也是他能看到的唯一的胜算。
为此,他甚至能够容忍墨丘的慈悲心肠,甚至先一步让民众渡过源河推至豫州,无非就是要争取到墨丘的支持。
“有机会的话,可以。”
墨丘微微点头,黄朝的盘算他当然很是清楚。
人皆有欲,哪有那么多为国为民的英雄豪杰,黄朝做的这一切为的就是登上龙阁,但他毕竟是做了。
君子论迹不论心,如果真能借此机会将四国联军拆散,出了大力的黄朝便是当了皇帝也未尝不可,只要对方愿意继续奉行墨家之义,不去学那宗明帝就成。
“很好。”
黄朝有些兴奋,努力了这么些年,成败即将要见分晓了,“那就等四国联军的人马再次与我们交战之时,你假装忍无可忍出手,必会引来宗师还击,最好佯装败退我与你那友人隐于暗处,寻觅时机。”
说到这里,黄朝补充道:“你做诱饵最为合适,也容易让他们相信。”
道德金身当然也不全都是负面的影响,起码有了一副道德金身后,无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都可以理解对方做出一些不太符合实际的“傻事”。
毕竟老实人突然骗起人来,更会让人措不及防。
只要抓住这难得甚至是唯一的机会,他们未尝不能绝地翻盘,直接将四国的水给搅浑!
苦心孤诣的走到今天,不就是为了这样一个机会么?
“没有什么问题。”
墨丘想了想,并未拒绝。
因为的确找不到第二个更加妥善的方法了。
“哈”
黄朝笑了起来,“你倒也不全是务虚。道德金身这种东西,最好还是别留,我帮你破上一破,也好使的后人百般言语钻营你。”
“我何曾务虚过?”
墨丘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墨家向来务实。”
“你”
黄朝刚想说些什么,但看了看墨丘身上的衣裳,仍是万年不变的短褐,本就不怎么好的料子洗的都已显得破旧、泛白,连头发都是随意的用曲曲弯弯的树枝插着,除此之外再无半点装饰。
这样的人啊,合该是务实到极致才对。
当下黄朝摇了摇头,“务实也好,务虚也罢。快点结束这一切才是硬道理,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不容失手。你最好快些联系上你的那位朋友”
他的目光凝视向前方那些逃难的百姓,“再打几年,人都要给打没了,占了天下又有何用?”
“是啊。”
墨丘的目光有些深沉,战争不是小孩子的游戏,怎么可能一州一州的慢慢打下去?
当绝大多数人顶不住的时候,局势就会如同雪崩般落入深渊。
就看是四国联军先顶不住消耗,还是大月被抽干血肉.
这么想着的时候,耳中突然传来特殊的声音。
那声音由远及近,初时仿佛蚊子的嗡鸣声,却又有所不同,从远处飞一般的向着此地涌来。
墨丘目光最先向着后方望去,过了片刻,黄朝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这是什么动静?”
声音在逐渐变大,从蚊子嗡鸣声扩展到咆哮声,仿佛有无数猛兽在一同嚎叫,连天地都在震颤。
那声音越来越大,覆盖一切,万物皆沉。
墨丘的脸色瞬息间便寒了下来。
他看到了。
自远处滚动而来的,漫无边际,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泥沙之水!
大水潦潦,势无可挡!
沿途一切的东西在漫灌的洪水之中都显得那般微不足道,有腰身粗细的树木在被大水冲刷之际,坚持不了几个呼吸便彻底侵入其中,深黄色的泥沙覆盖一切,不讲任何的道理,横冲而来!
后方的整片天地似乎都变成了浑浊的黄色,滚滚泥沙之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动翻腾,淹没一切踪迹。
寒意倏然升腾在心地,周身寒彻。
堂堂武道宗师,在这一刻是那般的无力。
墨丘的嘴唇嗡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那双满是悲苦的眸子回望向那些仍在苦苦支撑着逃难的百姓,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滑落而下,心脏像是被人一把捏爆,百感交集,无语凝噎。
“逃.”
逃不了啦!
“为什么?!”
黄朝也理所应当的看到了这一幕,他的双目大睁,目眦欲裂,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指甲恨不得直接掐入肉中。
先前所谈的一切事宜,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水之中,尽皆成为梦幻泡影。
身后,是无数迁移到豫州的百姓,是黄天军,是墨者.都无所谓了。
在这一刻,他们都只是水患之中,即将受灾的人而已。
震天撼地的声势完全无法遮掩。
很快,便有人也听到了洪水的声音。
当他们转过头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彻底僵住了。
“水涨水了!!”
“孩儿他娘,快点抓住我!”
“怎么回事?怎么会涨水的?!”
各种各样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们没有多少沟通的时间。
当寻常人的目光能够看到那些水流的时候,便代表着死亡的倒计时已然临近。
没有任何的奇迹发生,当迅疾猛烈的水流冲刷而来的时候,便是武道宗师也顾不得什么。
那恐怖的迅猛大浪,一个扑击便好似千百斤重的铁锤砸在身上。
间或还有泥沙、石块,乃至折断的树干.
打在人的身上,便是切肤之痛。
但,这份苦痛与心中的痛苦相比,究竟是哪一种更为强烈呢?
墨丘脚掌硬生生的钉在地面上,真气绽放,尽其所能的试图阻止这场大水,但是没有任何的用处,水流自然的分开,似是永无止息的向着前方冲去。
他的目光望向那些逃难的百姓。
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所有的哀嚎与苦痛皆被流水冲刷而去,那些百姓什么都做不了,当洪水漫过,随波而流,与其中的泥沙石块没有任何的区别。
黄朝呆愣在原地,眼珠竟呈现出丝丝缕缕的血红之色,“这不正常.豫州这个时候不该有水患的问题.来之前就特地派人看过。”
他的声音像是自森罗地府中发出。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水浇灭了他心头的火焰,努力了七载有余的壮志雄心,也被一同淹没了进去。
他辛辛苦苦组建的黄天军,他顺应民心所保护的百姓,他的所有谋划.在这场大水之中一同丢失了个干净!
如此恐怖的洪水之后,该拿什么去抗击四国联军?
该拿什么去完成计划?
这场大水后的大月,还是他想要的大月吗?!
“四国联军.四国联军!”
黄朝好像明白了。
他笑了起来,咬牙切齿,几欲发狂,“哈哈哈哈哈,四国联军!!!”
墨丘没有说话。
他徒劳的用真气屏障试图挡住遮天盖地的洪水,徒劳的看着身后一个个墨者倒在泥沙之中,徒劳的看着自己辛辛苦苦保护的百姓再无声息。
眨眼之间,万物皆空,唯有滚滚泥沙东去也。
周围各种嘈杂的声音变得响亮,世界却安静了下来。
墨丘好似雕塑般站在那里,像是洪水中的一个路标。
突然间,他的脚步向着前方踏去,迎着洪水袭来的方向。
他一步步的向前,硬顶着洪水,逆流而上。
这很不容易,便是武道宗师,也无法飞天遁地,必须要直面洪水。
而洪水的冲刷让地面显得如此不稳,想要稳步向前,便必须一步踩一个坑,硬扛着洪水携裹而来的各种明枪暗箭。
“你去哪儿?”
黄朝发现了墨丘的动作,“你这个时候过去,有什么用?华源口一定是华源口的大堤被掘开了!这个时候过去,你还能堵上不成?”
墨丘不说话,只是一步步的向前走着。
“你疯了?过去之后能做什么?你这样只是徒劳无功而已,若想报复回来,大不了就再掀起一次宗师之祸!便是掀不起来,不宰了几个皇帝,这事儿没完!!”
黄朝杀气凛然的说着,已是彻底被激怒了。
然而墨丘还是不理会他,仍在一步步的向着前方走去。
满目泥沙浆水,沃土良田间沧海横流。
那逆行之人在天地之间沧海之中显得是那般的渺小而微弱,恍若一只不知死活的蚂蚁企图挑战天地的规则。
他在逆流而上。
这真是一个傻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