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为什么不生气？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楼船赶紧回程，一路开到了姑苏驿，然后才将王老盟主抬了下来。\n\n随即又传出消息，王老盟主因气急攻心而生病不起，暂时闭门静养。\n\n继求志园雅集后，王老盟主第二次公开露面的结果似乎更加悲剧。\n\n王老盟主的一病不起，让文坛大会蒙上了一层阴影。\n\n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结果了。\n\n有不少囊中羞涩，同时也无望“更上一层楼”的士人，开始离开苏州返程了。\n\n毕竟谁都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毫无目的的一直在苏州耗着。\n\n看到王老盟主的样子，文家掌门人文元发也碍不过情面，还是找到了申府。\n\n两家关系比较熟，申用嘉端着宰辅公子的架子，戏谑说：\n\n“文前辈今日不去侍奉老盟主，怎得有空来看望晚生？”\n\n文元发在苏州文坛地位比较超然，直言不讳的对申用嘉说：\n\n“王州认为，林泰来就是受你指使的，你就是幕后的操纵者！”\n\n申用嘉：“.”\n\n那晚林泰来带着一大帮义士，在申府大门外喊完口号后，当时他总觉得哪里不对，现在终于明白了！\n\n虽然自己问心无愧，但看在外人眼里，确实也像是自己和林泰来勾结！\n\n但宰辅公子自然有宰辅公子的傲气，也不屑多解释：\n\n“既然王老盟主如此以为了，文前辈又想来说什么？”\n\n文元发答话道：“我心里很清楚，想必都是误会，可以化解。\n\n只要你放弃捣乱，王老盟主会考虑将纳入新五子之列！”\n\n这个诱惑很不小了，试问天下读书人，有几个不想被列入“五子”的？\n\n就连身为宰辅公子的申用嘉，不禁也愣了下。\n\n然后才答复说：“晚生也很想答应老盟主，但给老盟主捣乱的人是林泰来，并不是我。”\n\n文元发说：“但林泰来现在正打着你们申家的旗号，到处招摇过市，除了你没人能阻止。\n\n我就是替老盟主传达意思的，究竟如何选择，还是要靠你自己来决定。”\n\n文元发很清楚自己的立场，那就是绝对中立，反正无论谁在苏州文坛称王称霸，都得卖半壁江山的面子。\n\n所以文元发真就是替人传声的，不会帮人做出决定。\n\n胥门外南濠街，五龙茶室。\n\n今天的文化大讲坛结束了，高长江正在收拾讲义，然后就要离开茶舍。\n\n但茶舍里人们仍未散去，三五成群的议论着什么。\n\n来听乐子的读书人发现，有很多同道在这里聚集，留下来交际一番也挺不错。\n\n混文坛就是这样，多个朋友多条路。\n\n忽然有人对高长江问道：“听说你那金主林泰来被县衙除名了”\n\n高长江脸色涨红，争辩道：“什么金主？我高长江至今为止，没有收过他的钱。一文钱都不给，能算是金主么？”\n\n茶舍内泛起了哄笑声，那人又道：“先不说是不是金主，那林教授这几日为何没在城里出现？他去了哪里？”\n\n高长江看了眼讲义里的标准答案，莫得感情的回答说：\n\n“林教授被县衙除名后，一时心灰意懒，远离城市去了乡下，一边寄情于山水之间，一边准备县试。\n\n听说他还办了个诗社叫更新社，此外也只留给我一首题为《自嘲》的诗。\n\n运交华盖欲何求.打遍胥江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n\n茶舍里另外一个人叫道：“什么寄情于山水之间？我前几天亲眼看见，林教授带着三十多个人，在新郭镇把善义堂打烂了！”\n\n还有人叫道：“我前天亲眼看见，林教授在枫桥镇追着章家的人打，还被县尊当场抓住了！”\n\n旁边有人连忙问道：“后来怎样了？”\n\n那人有点不可思议的答道：“再后来章家人被送进大牢，林教授被当场放了。”\n\n茶舍里议论纷纷，一群说什么“世道昏暗”，什么“黑白勾结”的。\n\n高长江长叹一声，坐馆以后能不能等夜黑风高了，再杀人放火？\n\n动辄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还怎么搞舆情公关？\n\n茶舍里众人闲聊了一会儿，话题逐渐就歪了。\n\n“前几天新郭镇，前天枫桥镇，明后天又要去哪里打？”\n\n“我赌五钱，必定是木渎镇！”\n\n高长江本来正要走，听到这句，立刻就停住了脚步。\n\n这样的社团内部机密，怎么会被外人猜出来了？难道有内鬼泄密？\n\n无论如何，这件事必须要向坐馆禀报！\n\n但高长江刚走出茶舍，又被申府的人堵住了。\n\n“我们二爷发了话，让林泰来过去！”\n\n高长江连忙解释说：“林教授今日并不在堂口，但一定尽快通知到！”\n\n木渎镇在横塘镇的胥江上游，也就是横塘镇的西边，大致在横塘镇与太湖之间。\n\n木渎镇距离横塘镇十多里，距离苏州城二十多里，是整个吴县西部的大型区域中心市镇。\n\n林泰来和范娘子躲在船舱里，暗中观察外面岸上的形势，今天预定目标是木渎镇杨家的堂口。\n\n但观察完敌方形势之后，林教授望着胥江水，双眉紧锁。\n\n这胥江从太湖发源，一直流到苏州城护城河，全长三十余里，是吴县的东西大动脉。\n\n横塘鱼市的一大半流量，都是太湖船户沿着胥江，从上游过来的。\n\n如今胥江中下游沿岸的十三都（安乐堂）、五都（原善义堂）、一都全部掌控在林教授手里了，惟独上游还是别人的地盘。\n\n这次枫桥镇章家企图新开鱼市，而上游木渎镇杨家有意配合，给林教授敲响了警钟。\n\n为了彻底确保横塘鱼市的流量，避免被别人从上游截断，那就要在上游咽喉木渎镇插旗，建立势力范围。\n\n林教授本想对木渎镇杨家来个闪击战，以最小代价成事。\n\n但在木渎镇外围似乎戒备森严，各处码头和镇口密布岗哨，还怎么发动突然偷袭？\n\n“他们怎么会有如此多人手放哨？”林泰来疑惑的说。\n\n只放哨就能派出几十个，这杨家的堂口规模到底有多大？\n\n范娘子答道：“听说木渎镇三家堂口昨晚歃血为盟，要一致对外，联防互保！”\n\n林泰来叹口气，连续打了新郭镇善义堂、枫桥镇章家，终于在周边引起了连锁反应。\n\n若用P社游戏来形容，就相当于自己的恶名值爆了。\n\n不过对方又是怎么提前知道，自己要对木渎镇动手？\n\n林泰来没想明白，忍不住又对范娘子问道：\n\n“你们和义堂是不是出了内鬼？将我们的计划泄露给了木渎镇的堂口？”\n\n因为前两天刚打下善义堂和五都地盘，安乐堂正忙于接收和消化新地盘，抽不出人手。\n\n所以今天突袭木渎镇杨家堂口，还是用了和义堂的人。\n\n亲眼看到对方如此防御森严，林教授也不由得疑神疑鬼，怀疑和义堂有人出卖自己。\n\n“内鬼你个脑袋！”范娘子忍无可忍的骂道：“你就不撒泡尿照照镜子？”\n\n林泰来：“？？？”\n\n这位姐姐情绪为何如此暴躁，大姨妈来了？\n\n这女人啊，果然不能太亲近了！还是圣人说得好，近之则不逊！\n\n范娘子怒道：“你说你这人，混堂口就混堂口，还要作什么狗屁的诗？\n\n什么打遍胥江成一统，唯恐别人不知道你的意图吗？\n\n现在全苏州的堂口都猜出来了，你要打通胥江做清一色了！\n\n那么位于胥江上游木渎镇的堂口，能不高度戒备吗？\n\n你在作，天在看！如今反倒胡乱怀疑我们和义堂！”\n\n林泰来：“.”\n\n简直不敢信！社团人士难道不是胸大无脑没文化的吗，怎么会参透自己的诗意！\n\n这次对手防御如此严密，而且还与本镇另外两个堂口临时结盟，真就有点棘手了。\n\n林泰来再次观望了一会，道：“来都来了，既然偷袭不成，那就强攻吧！\n\n就算这是一锅夹生饭，也要把它吃下去！”\n\n杨家是吃码头饭的，堂口距离岸边不远。如果不惜代价的强行突击，应该也能打进去。\n\n但范娘子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反对！不能打！”\n\n林泰来奇道：“为什么？又不是没可能打赢，连赌一把的勇气都没有？”\n\n范娘子回答说：“我们只准备了一桌饭，但却来了三桌人！\n\n但凡对方人数在一百以内，我也不拦着！\n\n可如今对方三个堂口结盟并联合防守，可动员人手在二百以上！\n\n更何况敌人准备十分充分，而我们又对敌情了解不多，谁知道有没有陷阱。\n\n就算有你这个猛将攻坚，但我的人必然也会损伤惨重！”\n\n林泰来又质问道：“只要能打赢，付出些代价又有何妨？”\n\n你范娘子什么时候善良到爱兵如子，连一点牺牲都舍不得了？\n\n范娘子冷哼道：“如果我手里的兵马打没了，只怕顷刻之间，就要被鱼市那位黄妹一口吞掉，渣都不剩！\n\n你以为，她都已经做起私盐买卖了，心里就不想抢我的盐区？\n\n所以说，保存实力是最重要的，手里必须有兵马才能保住自己！”\n\n林泰来：“.”\n\n范娘子扭过头去：“你别这样看我，今天我绝对不下令动手！\n\n如果跟着你拼光了兵马，然后连人带地盘再被鱼市黄妹吞下，那是傻子！”\n\n林教授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娘希匹！”\n\n范娘子莫名其妙，蹦出来这几个字又是什么意思？这又是什么方言？\n\n作孽啊！林泰来不禁仰天长叹。\n\n派系林立，各有私心，遇敌先想保存实力，如何能成大事？\n\n他只是势力范围四个乡的小坐馆而已，为何却体会到了天下人的滋味？\n\n忽然岸上有一群人靠近了林泰来所乘坐的船只，为首的汉子高声叫道：\n\n“你们这几艘船，既不卸货也不下人，不进不退的停在岸边，究竟做什么来的！”\n\n林泰来刚想出去回应，但却被范娘子拦住了，认真的说：“你不能出去，还是我出面吧！”\n\n林泰来起身向外走，不满的说：“这又是什么道理？难道我林泰来是胆小怕事、藏头露尾的人？”\n\n范娘子用力半抱住了林泰来的熊腰，死命拖住了林泰来。\n\n然后坚定的解释道：“今天我们不能打，只能撤退！\n\n但是，你这铁拳金鞭所向无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不败威名，不能丢！\n\n所以你不能出去，不能当众服软撤退走人！”\n\n林泰来：“.”\n\n你范娘子今天到底是不懂事呢，还是太懂事呢？\n\n此后便见范娘子走出船舱，来到了甲板上，与岸上的人说话，而林泰来坐在里面听着。\n\n“这不是范寡妇吗，你这娘们不在狮子山下享福，跑到我们木渎镇来作甚？”\n\n“寡妇当然是想男人了，哈哈哈！”\n\n“那是，城里那边的男人都是软脚虾，还是我们太湖男儿威猛，范寡妇或许是慕名而来！”\n\n“我还有两个兄弟都没成亲，范寡妇先来试试？大小包你满意！”\n\n范娘子不知与岸上人周旋了多久，饱受污言秽语，又向岸上人求了半天情。\n\n当她从甲板上回到了船舱，脸色似乎很平静，“说完了，可以撤退了，赶紧走吧。”\n\n“你不生气？”林泰来好奇的问道。\n\n范娘子很理智的答道：“女人行走江湖，比这些更难听的话都遇到过，生气又有什么用？”\n\n林泰来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有道理！”\n\n突然范娘子伸出手，用丹蔻色指甲狠狠掐向林泰来的胳膊，又变得很气愤起来：\n\n“但是我被人公然羞辱，被人口头调戏，你为什么不生气？\n\n当初因为那姓黄的五钱小娘子被捏了一下，你连我丈夫都敢杀！\n\n我哪点不如姓黄的？”\n\n这都什么逻辑！林泰来疼得倒吸几口冷气，但在船舱里又躲不开。\n\n只能嘀咕道：“你又不真正算是我的女人，我为什么要生气？”\n\n范娘子死死掐着不放，说：“那今晚就把我变成你的女人，你改日替我出了今天这口气！\n\n反正五都盐区拿到了，枫桥镇也打进去了，我怎么也不亏！”\n\n“可以可以！”林泰来立刻表态：“我已经想到了办法！等我荡平木渎镇后，把今天对你不敬的人全部沉了胥江！”\n\n范娘子突然有点兴奋：“你真有办法？我要把他们全杀了！\n\n但这三个堂口抱团，说不定还有湖边胥口镇的堂口支援，不付出巨大代价很难啃动。”\n\n林教授幽幽的说：“有些秘密，只能对最亲近的女人讲啊。”\n\n范娘子不肯回狮子山庄园，坚持要来南濠街区施家巷的林泰来大本营堂口。\n\n林泰来刚洗完澡，高长江突然在院门外禀报说：“申府二爷使过人来传话，让坐馆尽快去见他。”\n\n林泰来不耐烦的答话说：“他已经没用了，先让他等着，等时机合适了再见！”\n\n高长江难以理解，坐馆前几天还拼命跪舔申二爷，怎么今天又不当回事了？\n\n以前的坐馆从来不会因为女人，影响对政治的判断啊。\n\n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威莫测？\n\n(本章完)\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