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用刀劈出工业革命之路,强势开海,永不禁海(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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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说吧 www.duxs8.net)紫禁城外,很多人捧着宝物,等着入宫献宝呢。

却闻听今日皇帝不予诏见,都悻悻回去。

这些都是出类拔萃的,献的宝物都是皇帝感兴趣的,比如化学、物理、数学、机械方面的。

文学方面的皇帝也喜欢,但只是嘉奖,却不诏见。

皇帝在南京,没什么大事,就天天诏见这些江南人,看看他们发明的新玩意。

江南百姓为了不移民,挖空心思讨好皇帝。

就说挖石油用的卓筒井,北宋时便用,传到大明还是北宋用的,技术毫无革新。

江南人鲍志坚,革新卓筒井,从木制改成铁制,加大动力,提高采油效率。

被皇帝点拨后,他又一次革新,开发出冲击式顿钻凿井技术。

他家不止不用被移走,本人还要入工部当官,带着研发团队,继续革新这项技术。

江南人薛抒,革新宋代手压井,革新活塞技术,又建言献策,希望手压井推广全国。

江南人苟运,做出大明第一副眼镜,玳瑁老花镜。

江南人曲云松,编写匠书,将古代所有技术,编纂成书。

江南人文通,发现江宁铁矿(马鞍山)。

江南人石如忠,发现安徽定远石盐矿。

江南人郑元贽进献医书,并主持汇编印度医书、柬埔寨医书、安南医书、暹罗医书。

江南人吕礼,根据西夷数学书,编纂出几何原本。

江南人苑杲,提出火器革新之说。

一千多万有学问的人,为了留在家乡,爆发出恐怖的创造能力,发明创造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

奖赏有功之士,皇帝总共赐下铜符510万枚,银符高达120万枚,把铜符、银符搞得不值钱了。

恰恰因为这些保命符,他们才不会被移走。

有很多人还因此走入仕途。

各行各业,都在飞快革新。

朱祁钰闲来无事,就会诏来几人,挨个问询。

皇帝感兴趣的,自然天下人效仿,献宝的人从地方跑到南京,绵延不绝。

还引起中枢的不满,担心民间玩物丧志。

朱祁钰下了圣旨,各行各业专精一门就是本事,做到极致,才能来京师献宝。

显然,直通朝堂的,不再只有科举一条路,工匠也能靠一技之长,直达天听。

皇帝是生生用刀,劈出一条工业革命之路。

大明第一座钟楼,于景泰十二年四月建成,每一个小时敲钟一次,百姓闻钟知时,更夫失业了。

进入五月,共建六座钟楼,覆盖整个南京城。

大明进入钟表时代。

各地都在修建钟楼,钟楼在民间火爆起来。

钦天监的景泰历,也正式编纂完成,明年开始,就要推行景泰历。

报纸上涌现出化学论、物理论、历法论、医道论、手术论等等,各派学说在江南萌生,彼此争锋,百家争鸣的时代又要来了。

民间思想不停碰撞,报纸上天天都是激烈的争吵,各国的文字,比如安南、真腊、暹罗、阿瓦、孟加拉、印度、大食、西班牙、葡萄牙、荷兰、意大利、新罗马、古埃及等国的文字,书籍在大明泛滥。

新思想产生萌芽,皇帝大肆推波助澜,鼓励民间争吵,还亲自下场说理不辨不明,真理源于实践。

都归功于皇帝的刀子。

一手刀子,一手移民,把江南士人逼疯了,管什么仁义礼智信呢,只要不被移走,让他们钻研什么都成。

各种新的工业品,各种新思想,各种新文字,在江南激烈碰撞。

好在,移民潮在景泰十二年四月彻底结束,江南移民宣告结束。

但战争已经挑起来了,民间的争论愈演愈烈。

有的东西付诸实践,产生了实际效用,有的则没有。

比如说,今年钦天监预测有旱灾,中枢就下令全国打井,防备旱灾。

鞍山铁厂赶制手压井,卖到民间去。

正常的井,效率低、要求高,力气小的打不上来水,而手压井,妇人也能轻松压水出来。

手压井得到权贵的喜欢,鞍山铁厂是半卖半送,在民间迅速普及。

大明风云变幻。

各样东西,目不暇接。

并没有随着移民潮结束,这股风气就结束。

皇帝鼓励他们发展下去,也让他们继续斗下去。

第一个斗,就是分家斗争。

让他们内部斗争,自己斗自己。

朱祁钰没直接下旨,强行分家,而是以重新分配土地为名,各家名下的土地,中枢不予收回,允许大族各房均分、财产均分。

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

若皇帝收回土地,剩下的江南人纷纷造反;若皇帝来主持分地,中枢啥都得不到,还惹一身埋怨。

干脆,下旨让各家自己分,族内合理分配财产,以后该咋过还是咋过。

分完财产,还能过一起去?

都打破狗脑子了,还过个屁啊。

祥和的大家族,瞬间分崩离析,官府也不管,只要各家商量好,土地、商铺、庄子等物,直接给注册,颁发契书。

别看皇帝罚得狠,江南士绅几百年的家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底丰厚得恐怖,照样过着好日子。

而百越的奴隶运进大明,买的最多的就是江南人。

佃户被分走了,难不成让地主老爷亲自去种地吗?

他们虽丢了财产,却得到了皇帝诏见,发明创造注册了专利,以后就是下蛋的宝鸡,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第二个斗,就是在报纸上斗法。

学说斗法,机械斗法,派系斗法。

大明进入极端的言论自由阶段,什么言论都可以发表,甚至已经萌生了推翻孔圣思想的邪说。

新政引发的新思想,和旧思想在斗。

经济派和守旧派在斗。

格物派和心学派在斗。

不止报纸上斗,学宫日日都在激烈的辩论,民间的社学也在辩论,堪称群魔乱舞。

皇帝不但不阻止,还在江南开了一千个学宫,请本地大儒授课,并允许各派学说来挑战。

第三个斗,扩大斗争的面。

从江南开始斗,斗到朝鲜去,斗到黑龙江去,斗到甘肃去,斗到新益州去,斗到天下每一个角落,这是地域上的斗争。

这场斗争,没有裁判,没有输赢。

不止是学术斗,武术也斗,运动也斗,厨子也斗,医者也斗,文学在斗,军队在斗,各行各业都开始斗,这是行业上的斗争。

遍地都在斗争,比谁更强。

这是一个思想大爆发的时代,这是一个全球各文化碰撞出火花的时代,是皇帝亲手推出来的一个时代。

就连皇帝自己,都不知道未来在哪。

他只是希望,用这种极致宽松的社会、言论环境,逆转大明根深蒂固的小农思想,爆发资本主义萌芽,进行工业革命。

这场战争,他都不是裁判,他也只是选手。

胡濙入宫时,看见一群垂头丧气的士人。

看见他们带来的宝物,不由得一叹,大明这般重视工匠,未来会走到什么地步呢?

他在江南,对江南爆发的新思想,竟有几分避之不及的感觉,这种思想大潮着实浩浩荡荡,他这种老人,接受不了的。

报纸上满天飞,各种著作满天飞,一个爱书的人都应接不暇。

在感到恐惧的时候,也感到恐怖的活力。

这是皇帝注入天下的活力,他完全放开管制,甚至民间辱骂皇帝都是家常便饭,皇帝都不管。

思想能不爆发吗?

进入乾清宫,就看见皇帝生闷气呢。

心里咯噔一下,谁又得罪他了?

冯孝赶紧将捷报送到皇帝手中。

胡濙立刻明白皇帝生气在哪了。

“陛下,荡平播州不易,纵然小节有失,也在情理之中。”胡濙劝皇帝不必管。

朱祁钰哼了一声,懒得解释:“四川太大了,一个督抚都管不过来。”

胡濙凝眉:“陛下,四川确实大,但您看四川占据的地方,都是险要地势,一旦云贵臓有变,能立刻出兵。”

“若现在拆分四川,老臣担心乌斯贜和云南有变。”

大明的四川,有一部分乌斯贜,大部分云南,小部分贵州和湖北,地方特别大。

“朕不是想拆分成两个省,为时尚早。”

朱祁钰道:“之前把播州划入贵州了,贵州版图还小,朕想把镇雄府和乌撒府、乌蒙府三府之地,划入贵州。”

胡濙立刻反对:“陛下,您看这地势,镇雄三府,是云贵交界之地,划在四川里,就是用四川挟持此两地。”

“这是张掖之地,不能划走。”

他伸开手臂,动弹咯吱窝,就是这个地方。

“老臣觉得,不如再从雪山里划下来一部分,再从朵思划入一部分,成立一个省。”

胡濙够坏的,这是麓川联络乌斯贜的惩罚。

乌斯贜太广阔了,又都是山地,汉人不愿意上去生存,虽逃不出大明的手掌心,却没有流官管理,着实让人不爽。

朵思都司就别说了,如今已经听调不听宣了,就连大明在北方节节胜利,他们也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根本不搭理大明。

胡濙在成都府上一划,成都府以西,划入新省,以东则是四川。

“把雪山低海拔的地方,划入新省,治所还在成都,用成都挟制乌斯贜,乌斯贜就永远也乱不起来了。”

“再把朵思的崇山峻岭,也划入成都,日后朵思也翻不起风浪来。”

胡濙这招够绝。

把四川拆分两个省,把好东西放在盆地里,乌斯贜、朵思的精华地带,全都划入四川了,逼着外藩内附。

“就一个成都府怎么够的,把松潘卫、龙安府、潼川州、嘉定州、眉州、邛州、雅州、天全六州招讨司、黎州安抚司、四川行都司、东川府、马湖州、乌蒙府,乌撒府劈成三瓣,云南、四川、新省各占一角,建立四川省。”

“以西之地,保宁府、夔州府、顺庆府、重庆府、叙州府、镇雄府,再把永宁宣慰司放入泸州里,成立泸州府,就成立重庆省。”

其实,是把现代四川的版图,变成重庆省。

乌撒府劈开后,四川、重庆、贵州、云南四个省就都有共同的交界之地了。

乌撒府就能成为囤积重兵之地,协管四省重地。

胡濙抚须而笑,还是皇帝坏,四川省版图西移,这是要把乌斯贜和朵思的精华之地,一口吞进去啊。

然后趁势,上乌斯贜派设流官,管理乌斯贜。

“那四川的简称还是蜀,重庆简称是巴呢,还是渝呢。”朱祁钰坏笑。

“还是叫渝吧,巴地太久远了,其实四川再称蜀已经不恰当了,倒是可以用益,而益已经被用了,还是叫蜀吧。”

那就定下来,原四川拆分成两个省,四川和重庆,简称是蜀、渝。

“陛下,暂时还不急,等着四川彻底犁平之后,再行拆分,咱们还没做好吞并朵思都司的准备呢。”

胡濙笑道:“等拆分后,立刻派流官去管理乌斯贜,这样乌斯贜只是锅里的肉,跑不了了。”

朱祁钰道:“老太傅,既然已经拆分了,干脆把北直隶也拆分出来,拆分成北直隶和河北。”

“陛下,您可知为何北直隶需要这么大的地方?”

胡濙娓娓道来:“这么大的地方,就是达官显贵需要百姓为其服务,若只保留巴掌大点的地方,您不贪图享受,可京师里的权贵未必,没有直隶百姓驱使,他们如何享受啊?”

“后世之君,难免有贪图享受的,您现在划走,未来也会划回来。”

胡濙直言不讳。

朱祁钰沉吟:“权贵家都有钱,出些钱罢了,拆分,简称用燕,北直隶用京。”

冀就可以放在北面去了。

这样一来,大明又增加很多省份了。

黑龙江、吉林、辽宁、热河、北直隶、河北、山西、陕西、宁夏、甘肃、四川、重庆、乌斯贜、贵州、云南、广西、广东、湖南、湖北、河南、山东、江苏、安徽、南直隶、浙江、江西、福建、交趾、剑南。

两京二十七省。

这还没算都司呢。

“朕觉得汉州这个名字不好听,还有征伐兀良哈后,在东北还要再建两个省,老太傅您觉得该改什么名字?”

要不咋民间传闻,皇帝不爱美人爱地图呢。

皇帝天天看地图。

住的每一个殿,都在墙壁上画地图。

他对土地垂涎,百官自然得垂涎土地了,百官家里的墙壁上也画着地图,大家都经常看。

现在民间的书籍,刊印必须印上地图。

经厂还印制地图出来售卖,还有绣娘把地图绣在衣服上,反正皇帝爱地图,天下人都爱地图。

“要不还是叫蒙古都司吧。”

大明强大了,也不怕名字上有问题。

朱祁钰沉吟:“那以后改蒙古省?简称元?万一唤起他们的记忆,会不会反了朕呢?”

“陛下,大明以势压人,以强军迫人,如今强制汉化,二十年见分晓。”

“老臣说句大不敬的话。”

“不管叫什么名字,塞外之地就是塞外之地,只要大明衰落,他们就会露出爪牙。”

胡濙认真道:“是以陛下您重建武学,老臣非常支持,只要大明强盛百年,那么这些外地,就会变成内地了。”

说来说去,都是需要时间的。

“那就改成蒙古都司。”

现在的朱祁钰,眼界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以正气凌人。

蒙古都司非常大,捕鱼儿海都司更大,以后捕鱼儿海简称就是冀了。

胡濙继续道:“至于东北要再建两省,内阁已经派人去看了,那地方特别冷,很难住人。”

“干脆以兴安岭来划分,兴安岭以南是吉林和黑龙江,兴安岭以北,就叫兴安岭省。”

“大明只要把旗子插过去,再流放一些罪犯,怀柔当地的部落,也就算立住了。”

“倒是吉林和黑龙江,徐珵送到内阁的奏疏,老臣看了,他说吉林是宝地,可以栽种玉米、大豆等作物,但稻米不行,他正在带着人改良稻种。”

“老臣觉得,咱们若用三十年建设东北,以东北的辽阔,就能供养京师用粮,也就不用指望江南的赋税了。”

胡濙言下之意就是,不管您怎么拆分江南士绅,只要北方指着江南赋税,江南终究还会做大的。

如果清理出来几个大粮仓,江南的地位反而会下降。

朱祁钰沉吟,清理出两湖粮仓来,以后再加个东北粮仓,再把交益桂闽等地打造成油料中心,未来还有暹罗这个大粮仓,那么江南的地位自然就下降了。

“老太傅之言如洪钟大吕,朕受益良多。”

朱祁钰也不生气了,又闲聊一会,打发胡濙出宫。

圣旨飞到贵州。

正庆功的岳正四人,竟被太监当众吊起来,抽了十鞭子。

好在皇帝给他们脸面,没剥光了抽,否则他们哪还有脸活着。

那些刚刚归顺的土人寨主,一个个都看傻。

那岳正说话说半截、很有官架子,项文曜眼高于顶,李匡鼻孔朝天,陶成更是动则叱骂他们,这样跋扈的四个人,竟被一个太监,抽十鞭子,还跪地谢恩。

那大皇帝,怎的权势这么可怕呢?

宋綎、奢志杰等人看呆了,在他们眼里,陶成已经是他们高不可攀的人物了,可这样一个人物,被圣旨叱骂,然后当众抽鞭,然后跪地请罪。

这就是皇帝的威力嘛!

这可是战时啊,岳正四人手中拥兵十几万,还有十几万俘虏呢,如果岳正愤而造反,直接就能拥兵三十万。

可皇帝却直接抽他们。

这说明什么?

皇帝的权柄大得可怕,那飞扬跋扈的四人,只能乖乖请罪,不敢有任何不敬之心。

宋綎和奢志杰只是磕头,交出一切归降大明,被吓到了。

当天晚上,岳正痛得眼冒金星,被人抬着,去了项文曜的新府邸,两人对视,倍感苦涩。

“真冤枉啊,我们也没伸手啊。”项文曜干嚎。

岳正让人把门关上,不许人靠近。

“行了,别装了。”

岳正苦笑:“陛下是真狠的,一点都不给咱们留。”

项文曜见左右没人,也急了:“明明我就说了,别留这么多,别留这么多,金忠从江西挖出来那么多银子,播州杨氏垄断千年了,才七百万家资?陛下能不生气吗?”

“抱怨那些有什么用?金忠没贪吗?看看金忠的京师建的宅子,比王府还气派。”

岳正懒得废话:“现在难的是,把这笔钱缴纳上去,下面如何安抚!”

不是他们贪的多,而是土人要的多。

让土人卖命,不用钱啊?

收买军心,不用钱啊?

这些不能写在军报里的,只能贪掉一些,然后私下赏赐给下面,这样下面的人才会卖命。

结果栽了,皇帝是抄家老手了,这里面道道太清楚了。

从景泰八年开始,缺钱就筹钱,一家能出多少银子,他门清儿。

“部分钱都发下去了,怎么往回要啊!”

项文曜道:“而珍玩古董,皇帝不爱,这些东西进入宫中,折算不了多少银子的。”

固定产皇帝也不要,就要金银。

“只能不发了,把银子凑上去。”岳正有些后悔,他本来简在帝心,这回落个贪官的恶名,怕是皇帝从心眼里厌恶他了。

今年京察,他怕是要落个差评,悔不当初啊。

其实,他到手也就一百多万两银子。

翻山越岭,费劲巴力的打仗,赚一百万两真不多。

关键贵州没油水,他以后在贵州的日子,就紧巴巴的,甚至还得拿出来打点一些关系,剩不了多少的。

他们总共抄出来才2400万两,其中有很多文玩。

皇帝出价出的多准啊,要两千万,给他们留四百万。

还有固定产呢,这些东西都能卖掉的,但一些特别险峻的地方,必须烧掉,谨防有人再割据于此。

极为险峻的关城,都要尽最大可能破坏掉,多打通几条道路,让贵州不能成为割据之地。

“言而无信,如何带兵?”

项文曜不满:“别忘了,这才是一个土司,还有安宁、水东、水西、酉阳几个大土司,一旦军中有变,大好局面也就崩溃了。”

岳正叹了口气,皇帝给他们出一个大难题啊。

只要他们敢败,皇帝会立刻换将,押解回京。

别想着造反,军械命脉捏在大明手里的,纵然那些土人会跟随他们造反,等着明军打上来,在大炮的轰击土人,这些人分分钟叛乱,死的还是岳正他们。

他们压根就没想过造反,一来是他们都是大明顶尖权贵;二来是真反不了,大明为什么要用文人统兵,就是文人反不了啊。

虽然圣旨严厉,但皇帝只要这个数,还给他们留一百万当辛苦钱,已经够意思了。

换了太祖皇帝,这些钱足够把他们九族剥皮揎草了。

这一仗没赏赐,等着贵州彻底荡平,该给的赏赐还会给的,皇帝的大方,天下人都知道。

责罚了他们,军中的赏赐不也照发嘛,该升官的升官,该给钱的给钱,抚恤金一分钱不少。

这是皇帝的信誉。

陶鲁正在给父亲上药。

陶成没脸见人,他这是第一次大贪,却被皇帝捉住了。

“父亲,您怎么敢贪那么多呀!”陶鲁都没想到,父亲竟堕落这么快。

“兄弟们跟着老子辛辛苦苦打仗,难道就拿点赏钱啊?”

陶成生气道:“没听说吗,欧信在柬埔寨搞屠杀,每个兵卒都发家了,咱们在贵州,不能屠杀,战功就这么点,靠赏钱活着,老子不贪点,军中能愿意效命吗?”

别忘了,陶成手里的也有很多是广西人。

老乡在交益战场上赚了多少钱,他们都是有风闻的,在贵州打仗更辛苦,却拿不到他们的钱,军中自然动摇。

陶成得靠着这些汉人,挟制土人呢。

所以军中有反对情绪,他就想着多拿一点,私下赏下去,让弟兄们吃炖肉。

别忘了,皇帝不满贵州的进度,连军粮供给都是限额,何况是肉了,这次出征才发了肉票,两年了第一次吃肉。

两年前,他们可是顿顿吃肉的。

军将能满意就怪了。

又不许搞屠杀,掠夺财物,军中自然不服管教了,陶成只能允诺,打赢后多赏银钱。

朝廷肯定不会批的,皇帝现在都不想看贵州的军报。

只能他们自己想办法。

拿下海龙囤后,被杨家七百年的积累吓到了,就铤而走险,动了这笔钱。

结果,换来十鞭子,也不亏。

陶成也没想过造反,别看他现在是汤州伯,在军中颇有威信,真造反的话,那些汉兵都不会听的。

皇帝没差过人家赏赐啊,军饷照发、赏赐不少,这次打了胜仗,赏赐、抚恤都发,按照首级升官,公平公正。

他们家人都不在贵州,一旦造反,家人遭殃,他们傻了才跟陶成一个没钱没粮没枪的穷将军造反呢,谁也不是傻子。

陶成也没这想法,他一个勋贵贪污,太正常了,谁会笑话他呀,他不贪才会被笑话呢。

陶鲁知道军中的难处,但这钱是不能动的,别看军中汉人少,却没人知道谁是厂卫番子。

再说了,这笔钱还要被监察司和军吏司核实呢,差的少查不出来,这么多怎么可能查不出来呢。

“陛下没褫夺了我的爵位,已经是好的了。”

“战功没了。”

陶成痛得龇牙咧嘴:“去,把宋綎叫来,你老子跟他谈谈。”

陶鲁立刻想到,父亲要养寇封爵,逼宋氏造反,然后诛灭宋氏,借此功封爵。

“就你聪明?”

陶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爹我这么傻吗?”

“那您是?”

“老子心情不好,把他叫来,抽他一顿!”陶成气哼哼道。

陶鲁翻个白眼。

让人去把宋綎进来。

宋綎也倒霉,闻听岳正四人被抽打后,他好心好意去探望,被岳正、项文曜轰出来。

那李匡最不是东西,竟让人抽他十鞭子,才放他离开。

然后被人带到陶成这里。

看见气哼哼的陶成,宋綎直接跪在地上:“求大人饶命啊!”

“滚蛋,老子疼着呢!”

陶成生气道:“陶鲁,伱动手,抽他!”

宋綎嚎啕大哭,你们打仗我助战,我想归降你们不让,现在你们生气拿我当出气筒,为什么这么欺负我啊。

堂堂水东宋氏的家主,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奢志杰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没来探望,被岳正扣个帽子,吊树上吊一夜。

第二天早晨,这对难兄难弟抱头痛哭。

岳正还疼呢,谁管他们死活啊,要是造反就更好了,战功不就来了嘛。

播州宣慰司改为播州府,贵州版图正式形成。

就剩下水西安氏最后一个大土司了。

而安氏不停给中枢上疏,请求归附,却没人理他,孤冢枯骨而已。

何文渊运气不错,没被皇帝抽,看见四人被抽,蠕了蠕唇,皇帝还是那个皇帝,一点没变。

他是四川四年,官声很好。

但他却知道,自己这个四川督抚,要当到头了,皇帝让他来当督抚,看的不是官声,而是能力。

他在四川四年,没有彻底荡清土司,已让皇帝不满了。

估计等韩雍任期到期,就会调韩雍入四川。

他则安安稳稳回中枢吧,。

何文渊接受奢家投诚,将永宁宣慰司并入泸州,泸州从州升格为府。

奢家掏了一千五百万给皇帝,并交出兵权,家族迁出永宁,去京师任世袭武勋,赏赐个伯爵,却没世券,得自己挣。

而在中枢。

“贵州平定,只是时间问题了。”

五月十五,大朝会日,李贤在内阁主持会议:“水东宋氏,愿意缴纳一千五百万,举家迁出贵州,一应山寨愿意出丁三万,彻底归降大明。”

“水西安氏,也想出钱,但岳正不松口。”

言下之意,就是岳正想要战功。

李贤环视一周道:“陛下想让杨氏的俘虏去修路,我觉得大材小用了,干脆编入军中,送去新益州。”

“水西安氏,也缴纳钱财,举家迁出贵州就行,再出丁十万,贵州不能再拖了。”

“宋氏和安氏,该封爵封爵,但不赐世券,世券自己去挣,挣不到就一世伯爵而已。”

“交趾传来的消息,新益州的情况很不好。”

“东南联军号称二百万,冒着雨季攻打新益州,虽能守城,却被压着打,已经有军队穿入新益州了。”

“邢国公尚且在广西练兵,新益州仅靠郭登三人十五万大军撑着。”

“这场仗事关大明的颜面,百越之地的百年安定!”

“这是国战,必须要胜!”

李贤一锤定音:“所以,国内,能安定则安定,贵州不能打了。筹集军粮送去广西,随时支援新益州。”

“首辅大人说的没错,贵州土司被大明养了百年,又靠近内地,已经算养熟了。”

王复附和道:“关键此地没有油水,如今种植上玉米,人口少还能糊口,若人口多了,自给自足都难。”

“就不要再发动战争了。”

“水西安氏、水东宋氏、永宁奢氏愿意缴纳足够的银子,全家离开贵州,就可以了。”

“当务之急,一个是北征兀良哈,一个是南面打国战。”

“好在朱英警觉,没有往新益州和暹罗交界处移民,否则问题就大条了。”

“只要能守住过了雨季,一切都好说。”

王复道:“今年年景确实不好,五月了,没下几场雨,怕是真有旱情。”

“有也无妨,已经让各地挖井了,有了井水灌溉,不至于太惨。”耿九畴道。

幸好皇帝推广手压井,还令铁厂多多打造,半卖半送,让民间普及。

到时候百姓用地下水自己灌溉,总能有点收成。

“内阁应该下旨,让百姓不要卖粮,防备旱灾。”白圭道。

他其实想说,让百姓不要卖粮。

百姓又不傻,家里刚有点存粮,怎么可能卖掉呢。

“绝对不行,若把旱灾传扬出去,三人成虎,指不定会什么样呢?旱情没咋样,百姓就先乱了。”

李贤摇头:“只能打压粮商,不许粮商收粮。”

“那能管住几个人?”白圭觉得是无用功。

“管住一个是一个,中枢再放出风去,收购一批粮食。”

民间之事,中枢真的管不了。

李贤话锋一转:“陛下说的捕捞海鱼,用鱼干救灾,再普及橄榄树,熬制橄榄油,还要开垦吉林的耕地,杂交水稻,让稻种适应吉林的寒冷。”

“熬过这几年苦日子,后面就好过了。”

“开海的诏书已经拟定好了,钦天监挑出个良辰吉日,就颁布全国。”

虽然沿海百姓已经出海了,但正式诏书并没有颁布。

如今正式颁布,上面特意写了,开海后永不禁海。

诏书拟定了很多份,还要张贴皇榜,昭告天下。

这件事当然没意见了。

“昨日,湖北督抚年富上疏,说施州土司彻底荡平,整个湖北,再无土司半寸之地。”

“得兵11万,金银140万两。”

“本首辅的意思是,这些土兵送去广西,交给邢国公集训。”

“施州卫改为施州府,原永顺宣慰司,改为永顺州。”

“诸位意下如何?”

永顺宣慰司是去年荡平的,今年年富又荡平了施州卫,整个湖北,再无土司之地。

“不如并入施州府,何必单独设一州呢?”王复道。

却被李贤否决了:“设两地更好,谨防互相串联造反。”

“而湖南,估计也快犁平了,保靖州宣慰司上疏求饶,此时正在被韩雍围攻,今年肯定能彻底荡平。”

“如此一来,两湖之地,就彻底成为内地,只需要一点时间,就能完全富裕起来。”

“陛下想建成两湖大粮仓,如今已经播种了占城稻,长势喜人,十年后,就是鱼米之乡。”

年富和韩雍是有大功的,这两个人回京,是一定要入内阁了。

“陛下要拆分四川,变成两省,用来挟制乌斯贜和朵思。”

李贤又议下一件事:“我认为可行,四川太大了,又是盆地,虽然富裕,却碍于地形,无法腾飞。”

“拆分之后,两省就能抛掉包袱,成为大明西南最富裕的两个省份,未来能持续给中枢输血。”

这话说得在理。

关键是拆分之后,又会多出一些官员,这是好事。

只是财政负担又增加了。

李贤看向李秉。

李秉担任财部尚书后,一直话很少,存在感很低。

“下官认为中枢能承担得起费用。”李秉道。

“拆分之后,蜀渝就更加重要了。”

“而贵州平定后,就必须要快速平定云南土司,麓川正在撺掇云南的土司造反,已经有人听了。”

“黔国公传来的消息,认为云南不稳。”

“陛下想派年富、韩雍去担任两地督抚,年富任重庆省督抚,韩雍任四川省督抚。”

“何文渊则回归中枢。”

这里面就有意思了。

皇帝摆明了瞧不起何文渊的水平,想用更厉害的年富和韩雍,去震慑两省。

尤其是韩雍,督抚最难之地,却几乎和年富一起,把湖南荡平,可见其军事能力。

所以,派他去新四川,就是要上雪山打仗,也要去朵思打仗,毕竟要扩充地盘嘛,韩雍能胜任,年富也厉害,两个人绝对是珠联璧合。

此事也定下来。

韩雍和年富,本该入阁的,却又要督抚三到四年。

“今年年底,要撤掉广西、广东、福建和浙江的督抚,安徽和江苏督抚也不远了。”

“陛下的意思是,入内阁。”

大家心知肚明,皇帝要用督抚入阁,一是让阁臣更了解地方;二是皇帝需要实干型人才,不需要高屋建瓴的人。

这就是姚夔争不过李贤的原因。

武学也在有条不紊的铺设,建房子、招军官任教,于谦虽在广西,却也在做这件事。

“陛下何时回銮?”一直不说话的姚夔忽然问。

皇帝离京快两年了,江南也快彻底平定了,也该回来了。

“冰河上冻之前,就会回銮,内监已经在准备了。”李贤也清楚,没法定时间。

姚夔目光闪烁。

又讨论一些琐事,便散去,回衙门处事。

在京师掌管九门提督府的赵辅,实在悲催,他刚走,贵州就打仗了,大好的功劳没了。

又闻听皇帝因责备贪腐,免去了岳正四人的功劳,他竟嘿嘿乐了起来。

该!

北军已经回到京师。

正在筹备北征,户部和财部、太仆寺都很忙,军器局、兵仗局也繁忙。

军器局和兵仗局的工厂挪去了通州。

赵辅也开始整顿军备,遴选兵卒。

北征军共有三路,赵辅、杨信、毛忠三路,各统领骑兵两万,步兵两万,合计十二万大军。

杨信护送太子朱见深回京。

周氏没等到殉葬,就病倒了,孙太后法外开恩,饶她一命,如今命悬一线,皇帝恩准太子回京照料。

很显然,皇帝释放出政治信号,就是要换太子了。

杨信率虎豹军护送回京。

除了三路主力之外,还有辽宁军为辅,顾荣、牛珍、郑古塔各率一万人,随时驰援。

五月十八,朱见深抵达京师。

看见这座熟悉的城池,鼻子有些发酸,他被引领着进入崇智殿。

崇智殿在紫禁城外,太液池东岸,毗邻紫禁城,对面是蕉园。

朱祁镇的妃嫔子嗣,暂时安置在此。

毕竟南宫停灵用呢。

朱见深看见母亲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脸上已经全部溃烂了,人形如厉鬼。

虽然和母亲没多少感情,却还是眼泪簌簌而落。

“太子,你、你怎么回来了?是陛下的銮驾回京了?”周氏强撑着坐起来。

宫中却没什么人伺候,那些宫娥哪里肯伺候得了花柳病的王妃,都偷懒去了。

周氏也使唤不动她们,只能在这里等死。

她病情恶化的严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闭眼了。

朱见深也不想去扶她,担心传染。

“回王妃,陛下尚在南京,闻听王妃病重,叫我回来侍疾。”朱见深低眉顺眼。

轰的一声,周氏脑袋一片空白。

皇帝什么意思,她还不明白吗?

“陛下怎么如此狠心啊?”周氏痛哭。

朱见深也不说话,他已经看开了,只当一个闲散王爷就好了,最好能分封出去。

否则,等陛下驾崩之时,就是他殒命之时。

周氏又眼巴巴地看着他:“那、那陛下可曾许诺你,封你外藩?”

“此等大事,陛下岂能明说?”朱见深觉得母亲真蠢。

她命悬一线,想不了太多了,只觉得命运多舛。

哭了一会,眼泪顺着溃烂的脸颊流下来,充满臭味,朱见深莫名后退一下,眼中闪过嫌弃之色。

“太子,我命不久矣了。”

“但崇王还小,你能不能替我照顾他呀?”

周氏眼巴巴地看着大儿子:“你、你虽过继给陛下,却依旧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你和崇王,一母同胞。”

“能不能,帮他谋划一番?”

周氏不是傻子,能在景泰帝手里苟活十二年的大儿子,绝对不是一般人。

她死了,最担心的就是小儿子。

至于长女重庆公主她倒是不担心,一来是重男轻女,二来重庆威胁不到皇位,景泰帝不会难为她的。

朱见深忽然抬头,看了一眼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庞,他的亲生母亲。

记忆中,已经模糊了的人影。

倏地一笑,又垂下头:“我会尽力而为。”

周氏不解,这长子的眼神里,十分复杂,她看不懂。

她时日无多,无暇多想了。

“陛下对周氏心有忌惮,等你就藩时,最好能带着周氏一族,去外藩之地,也能帮衬你一二。”

周氏喃喃自语:“还有你重庆姐姐,她到了婚嫁的年纪,你要帮她留心,物色个好夫婿。”

“等我死后,能否请陛下开恩,把我和倭灵王合葬?”

她声音越来越低。

朱见深却不应答,过了良久,她一点气息都没有了。

慢慢的,朱见深抬起脸庞,脸上没一丝泪水,只是怔怔地看着她:“您就一点都不惦记我吗?”

“我生在皇宫里,自幼长在陛下膝下,冷冰冰的。”

“可知我在宫中是怎么熬过来的?”

“如今这太子之位也没了,陛下又反复无常,性格多疑,若他不外藩于我,我怕是很快就要追随您而去了。”

“母亲,我也是人啊。”

“我也希望有人疼爱,而不是从小就生活在刀光剑影里,我不是生来坚强,而是不得不坚强。”

“您临终之时,让我照顾这个,关心那个。”

“却为何没问问,谁来疼爱我呢?”

“我也是个孩子啊!我才十四岁啊!”

朱见深面无表情,慢慢站起来,走出了这间偏殿,看着阴沉的天空,幽幽地吐了口气:“这世上最关心我的,只有她,若我为帝,定让她拥有这天下的一切。”

“若我外藩,必请陛下允我,封她为后。”

“只有她对我才是真心的。”

朱见深生出后悔之意,不回来该多好,在南京,起码还有她陪着,回到这里,就只有冰冷的宫殿,和一群他讨厌的人。

他心烦意乱的离开崇智殿。

返回东宫居住。

他不用回南京了,也不求太子之位,只求能保全一命。

心里也琢磨着,外藩之事,皇帝会不会反悔,他在前朝没有羽翼,内宫也没有臂助。

不过,这是好事。

朱祁镇、周氏一死,他变得孑然一身,皇帝反而不会再疑他。

他翻开一本精致的书籍,扉页上印着大明地图,看着如此庞大的版图,心中生出一丝希冀。

转瞬又担心起来,皇帝儿子那么多,会有他的份吗?

若能得圣母宠爱,说不定还有机会……

不行!

绝对不行!

圣母和皇帝讨价还价,必没有好下场,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倒向圣母,要继续装傻,并不断上疏,请求废除太子之位,并请皇帝下恩旨,娶万氏为妃。

他越听话,得到外藩的机会越大。

也不能去试探皇帝的口风,皇帝心思诡谲,谁也不知他下一刻会想什么。

看看侍奉皇帝的于谦、胡濙,个个老狐狸,都心惊胆战,可见皇帝心性如何。

朱见深是极聪明的。

又两千,还完了,圣诞快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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