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高玉德的感慨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高加林心里想，这老家伙还真不客气呀，真把自己当亲戚了。要不是看在刘巧珍大姐刘巧英的面子上，非把这个老家伙弄下台不可。唉，现在已经是亲戚了，投鼠忌器呀！自己不好出手，只能看老天爷了。 吃过饭以后，高加林跟着父亲和叔父上了祖父祖母的坟地。 祖坟在村子后面一个向阳的山坡上。两座坟堆上长满了茂密的茅草。两位老人已经走了十几年了。说实在的，高加林对两位老人的印象都很模糊了。 高玉德取出一些点心和水果和油糕，放在石头供桌上；又拿出一把黄裱纸点着烧了。 然后高玉德拉着高玉智和高加林跪下嗑头。高玉智多少年没跪过了，自然犹豫了一下，高玉德的脸立刻就黑了。高玉智没办法，只好也跪下。这种情况下，别说是地区劳动局长，再大的官也没用。 他们三个连磕了三个头。高加林和高玉智站了起来。高玉德却一头扑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这一下就尴尬了，高加林反正挤不出眼泪，就看高玉智了。 高玉智到底是领导，专业的，很快就涌出了泪花，掏出手帕抹着泪水。高加林见他越哭越来劲，心中暗自佩服！ 两弟兄哭了一阵后，高玉智把他哥搀扶起来。高玉德抹着眼泪说：“咱父母……活的时候……受大罪了……” 高玉智非常内疚地说：“我一直在外，没好好管老人，想起来心里很难过。现在，我已回到咱家乡工作了，以后我要尽量帮扶你们。有什么困难，你就尽管说。” 高玉德怔了一下，说：“我们老两口也是快入土的人，现在家里有吃有穿，加林即将娶媳妇。一切都好没什么事。不过你这个侄子，现在还在高家村当社员，他说他很快就能进什么作协，也不知道行不行？” 高玉智听到这里，拍着高玉德的肩膀说，“大哥，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加林的资格那是杠杠的，前一阵市长开会才夸过他，进作协是顺理成章，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帮忙。”他转过头问高加林，“加林，你说是不是？” 高加林苦笑着说：“二达，这事情我已经给我达说了好几回了。让他别着急，别着急，他就喜欢瞎操心。凡事都有一个流程嘛，我的小说才发表不到半个月，作协吸纳成员也要一段时间嘛。” “对呀！娃说的对呀！大哥你就别操心了！”高玉智转头对高玉德说。 听儿子和弟弟都这么说，高玉德总算放下心来。 当天的晚饭被高明楼死拉硬拽，到了他家吃的。一同吃饭的除了高玉德，高玉智，高加林，高明楼，还有马占胜、高双星，甚至刘巧珍也被叫过来了和高加林坐在一起。 本来按照陕北的规矩，女人是不能上席的。奈何刘巧珍是高加林与高明楼的联系纽带，自然也是高明楼与高玉智的联系纽带，所以破例也让她上了桌。 高加林自然知道高明楼是啥打算，这是暗示他，咱们两家可是亲戚，你可不要胡来。 高加林很无奈，他总不能让刘巧珍左右为难，心里难受吧。只得任由高明楼攀亲戚。 高玉智本不想来这里，但他哥高玉德不同意，让他一定得去吃这顿饭！一来两家是拐着弯的亲戚。二来大家都姓高，三来高明楼是高家村的领头人，不能伤了他的脸。 这三条理由说出来，高玉智也没办法，只得去了。 高明楼就是会来事儿，他把高玉德扶在了上席中间，高玉智和马占胜分坐在两边，高加林和刘巧珍挨着高玉智坐，自己则在下席落座。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偌大的红油漆八仙桌，挤满了碟子、盆子大碗、小碗、山珍和海味都有。看来这么多年这家伙没少贪污啊！ 高明楼起来敬洒。第一杯满上，双手举起，敬到高玉德面前。高玉德颤颤巍巍地接过酒杯，一杯下肚，心里感慨万千。这几个月的变化让他如坠梦里。 一行人吃完饭，高玉德不胜酒力，高加林替父亲搀扶二叔高玉智上车。走到一半路，高玉智忽然问了一句话，“加林，你这个亲戚怎么样？” 高加林苦笑一声，“二达，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大姨子的公公，有些事情没法说。不过我的那本小说写得还是挺生动的，呵呵！” 高玉智哈哈一笑，拍着高加林肩膀说，“你个小滑头！回头进了地区作协，记得经常来看二叔，也让你弟弟加平跟你多学学。” 高加林送走高玉智，长叹一声。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马占胜不愧为人情广会弄事的老油条，没过两天他就让高明楼递过话来。说是已经把高加林的作协资格申请递上去了，问题不大。延安地区作协成立不久，人员编制还有空缺，高加林进去后就是三级作家级别，铁饭碗，高福利，除了定期给作协刊物写文章外，再没什么事儿了。 高加林大喜，自己穿越过来这么久，总算即将有编制了，能摆脱农民身份了。这件事儿他只给刘巧珍说了，并叮嘱她保密。提前乱说的话，难保有人嫉妒，给你胡乱告状。 刘巧珍自然是很高兴，而且守口如瓶，标标准准的打死也不说。 作协的事情还要走流程，再快也得一两个月。高加林眼下就两件事，尽快完成《大唐双龙传》，以及与刘巧珍的婚事。 县城的小院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高加林为了赶《大唐双龙传》的书稿，也已经自己提前搬了进去。如果再在窑洞里面就着油灯赶稿子，他会害怕自己眼睛真会瞎掉。 这个小院子非常安静，搭上书桌，赶稿子起来，无人打扰。高加林的效率更高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没人照顾他，吃饭除了偶尔去蹭张克南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刘巧珍给他送点儿半成品，他自己再凑合凑合。高加林倒是想过，如果刘巧珍住过来，那该有多幸福了。不过两个人毕竟还没有成婚，这样做刘巧珍会被千夫所指的。所以也只是高加林的幻想而已。 高加林全心全意地改稿子，他完全想象不到，他的《涌泉》小说已经彻底完成发酵，正在掀起一股狂潮。 最近全国青年读者的来信，正像雪花一样，铺天盖地地飞向《当代》杂志，如果倒在高加林身上，将会把他彻底覆盖淹没。 他也完全想象不到。 一场持续大半年、波及全国范围，上到央视、人民日报、新华社，下到农村高校，关于知识青年人生和命运的大讨论即将轰轰烈烈地展开。 虽然主角叫马德福，不是高加林，但作为半自传式的人物，高加林自身的经历也因此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和讨论。 马占胜和高明楼的问题已经不再是高加林不发声就可以掩盖得过去。马占胜已经很快就明白了这一点。高明楼还觉得无所谓，他又没犯什么大的错误。 他们俩再次见面，马占胜一脸绝望，他的头发仅仅几天就已经开始花白。高明楼却仍然觉得不会有啥大事，他和高加林是亲戚，高加林不可能整他。 “明楼，你想的太简单了！”马占胜一脸无奈地摇摇头，“高加林只是点了一把火，这把火烧多大，烧到哪里，他完全掌控不了！现在高加林即使站出来，到处宣扬这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毫无用处了！” “什么？我又没干什么坏事情，为什么会处理我？”高明楼愤愤不平地站起来，大声抱怨道。 “现在处理的不是你一个高明楼，也不是我一个马占胜！”马占胜把这场风波看得很清楚，“这是从上到下全面整顿农村干部的运动！倒下的是千千万万个高明楼，以及千千万万个马占胜！” “怎么可能？！”高明楼被马占胜的话惊呆了，一屁股坐在炕上，半天起不来，“他高加林的一篇文章就能引起这么大的风波？他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唉，你还是没明白！”马占胜叹了口气，“这是场运动！高加林的文章只是个引子，他的确没有那么大能耐，但是文人的一只笔能够激起多么大的风浪，没有人能够预料到，甚至包括他们自己！” “那该怎么办呀？”高明楼手足无措，向马占胜求教。 “还能怎么办，态度积极承认错误，争取组织宽大处理！”马占胜给出了最坏的打算，“我要是你的话，就赶紧按照文件精神，召开全村大会，积极推广联产承包责任制，分田包产到户。不要再耍小聪明了，搞你的什么生产责任组。越是积极主动，处罚可能就越低。”。 “那你呢？”高明楼有气无力地问马占胜，“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写检讨呗！”马占胜也已经看开了，“这个劳动局副局长肯定是要被撤了，现在是要想办法保住自己的饭碗，别给开出公职，出去当农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