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说吧 www.duxs8.net)福慧郡主的屋里,史夫人提起方才发生之事,还心有余悸,“几个离得近的仆人都说,湘君实在命大。那会儿她就站在疯马边上。若不是有人拉了她那一下,人就被踩到了!”
卫湘君正在旁边杵药,听到这一句,抬头笑笑。
看到蒋氏那一刻,卫湘君胸中燃起不可遏制的愤怒。
她动了杀心,也忘了害怕。
没人注意到,卫湘君当时手里攥上了一根银针。
可惜卫湘君虽扯住了蒋氏头发,却寡不敌众,没机会下手。
直到蒋氏往马车上爬时,卫湘君急中生智,将银针刺向了拉车的马腹。
蒋氏后头连人带车马在阴沟里被找到,听说胳膊腿都断了,人还有气。
卫湘君不是命大。
蒋氏母女心如蛇蝎,她卫湘君也非善男信女。老天留她一条命,下回再见,还得你死我活。
“去年有几位夫人到我那儿做客,便提到长宁公府那对母女,说她们都不得了。尤其是那老的……”
史夫人话才到一半,忽地又停住,“罢了,你们都是姑娘家,听这些不好。”
这关子卖的,不只卫湘君和正帮她剪布条的孙樱儿,连头依旧不能动的福慧郡主也费劲地瞅向史夫人。
孙樱儿笑了,“夫人成心让咱们着急。她们敢做,我们便敢听。那个蒋瑶珠在书院之时便不安分。至于蒋氏,在外头放印子钱就算了,听说还是个不守妇道的。”
“夫人!”
有仆妇走了进来,站到史夫人旁边,“管事过来,说有急事,要请夫人示下。”
“何事?”
仆妇犹豫了一下,便要趴到史夫人耳边说。
倒是史夫人一摆手,“这儿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仆妇朝卫湘君那儿看了看,到底说了实话,“刑部来人,说长宁公府递了状子,告卫大姑娘当街行凶,害得王夫人伤重危急,要将她带回去审问。”
“就为这事?”
史夫人沉下了脸,“告诉他们,老身方才亲眼看着呢!哪来什么当街行凶。明明就是那姓蒋的小妾和她娘合伙害卫大姑娘。传我的话,若他们要拿人,连老身一块拿下。还没天理了!”
“小女问心无愧,刑部向来明镜高悬,自会还我一个公道。”
卫湘君不紧不慢地道:“稍等片刻,我给郡主换了药便过去。”
史夫人越发替卫湘君不值,“你不用去!我这就回府。长宁公那老匹夫,这是欺负到老身头上了!”
待要出门,史夫人又嘱咐卫湘君一句,“我给你几个人,回头让他们送你去岳大将军府。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跟我抢人?”
史夫人终于离开,卫湘君捣好了药,便要为福慧郡主包扎。
孙樱儿又在旁边帮卫湘君打下手,没一会,又吩咐屋里的宫女们都退下。
“老夫人挂念娘娘和公主,叮嘱娘娘,不管发生了什么,切莫自己先乱了阵脚。”
卫湘君小声地道。
岳老夫人一生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心思之缜密也是无人能敌。每回她让卫湘君带信,笔墨都是寻常问候,要紧的是代转的话。
孙樱儿立时听出不对,“可是要……出事了?”
“岳大将军大概就这三日了。老夫人已有了准备,让娘娘切莫伤心太过。这是岳家儿郎的宿命。”
孙樱儿扭过头,似乎哭了。
福慧郡主忽地抽了一口气,卫湘君以为自己下手重了,“对不住,一会就好!”
“郡主只是有话说不出来。”
孙樱儿抹掉了眼角的泪,看着卫湘君包扎完伤口,凑到她耳边,“少将军回来了!”
没等卫湘君反应过来,孙樱儿已走到外头,围着屋子走了一圈。
卫湘君看着也红了眼圈的福慧郡主,心情有些复杂。
于情于理,她也希望人家父子见上最后一面,可她的麻烦,只怕也来了。
孙樱儿又走了回来,先是关好门,随后又将屋里最后一扇半开的窗阖上。
“吱嘎”一声,福慧郡主床榻边一个平常无人会注意到的小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瞧见这个突然出来的,胡子拉茬都快把脸遮住的男人,卫湘君深施一礼。
无论如何,如此紧迫形势之下还有胆量回来,岳无咎是真英雄。
岳无咎开口之前,先朝卫湘君一抱拳,“我爹遇刺当日便已九死一生,送他回来也是无奈之举,多谢郑大夫和卫大姑娘仗义相救,我爹能走到今日,在下已然感激不尽。”
“少将军不必如此!”
卫湘君哪有心情寒暄,实言相告,“想来您也应当知道,有人布下天罗地网,就为等着您。”
孙樱儿冷哼道:“高氏父子如今一手遮天,不知国主为何要受他们蒙蔽?”
卫湘君想了想,到底没说出来。
想要弄死岳无咎的,可不只高氏父子,还有……那位一国之君。
“府内外现在如何?”
“外头重兵把守,少将军切记小心。”
岳无咎或许能进福慧郡主府,可想回家,未必比闯敌营容易。
“当日杀入齐国军营,在下已抱着必死的决心。既是回来,我总要见我爹一面的。”
床榻上,有人呜咽了一声。
孙樱儿忙过去安慰,“不能哭了。方才史夫人过来,郡主差些露了破绽。”
“郡主以死明志,绝不去齐国和亲,可不是为了守望门寡。”
卫湘君看向床榻上的人,劝道:“少将军,您命中注定要接过岳大将军衣钵,护我蓟北国土和百姓安危,此刻,真不是视死如归之时。”
岳无咎轻叹了一声,“我终究是凡夫俗子。虽都说忠孝两全,可在我心里,不孝之人何来忠君?”
福慧郡主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孙樱儿拦住了她,问卫湘君,“郡主的打算,明日上奏国主,请旨去岳大将军府探望长辈,到时候将少将军带进去。可我怕耽误了时辰,不如你……”
卫湘君直接摇头,“不成!”
这几位都不知其中厉害。
史夫人留了人送她,卫湘君敢打赌,这其中必定有姓伍的那家伙。
岳无咎一露脸,岂不让人家白捡了便宜。
此刻个个投过来的眼神里,都带上了疑惑。
“不是我不肯帮忙。”
卫湘君总要给人一个解释,“我是担心,长宁公府的人已知道我在这儿,他们若派人在外头堵着,这不是给人机会一箭双雕?”
说着话,卫湘君走到旁边,开始收拾药箱。
孙樱儿过来抓住她的手,“娘娘说你冰雪聪明,一定有法子!”
“真没办法。”
卫湘君此刻脑子也乱得很。
她受过岳大将军府的恩惠,良心上做不出背信弃义的事。
可师父和阿寿若是因为她这耿直,无辜丢了性命,卫湘君对不住的是师娘还有阿寿爹娘。她还是会丢了良心。
“不要难为卫大姑娘。”
岳无咎对孙樱儿摇了摇头,又道:“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下若是出了什么变故,轼之会代我报你们师徒仗义相救之恩。”
卫湘君这人吧,若硬碰硬,比谁都勇,却受不了别人说句软话。
“我……”
卫湘君还在心里想着,就当她什么都不知,可快到屋门口,却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少将军真打算豁出去?”
“我爹只能等三天了?”
岳无咎的眼神里,露出一抹怅然,“今晚我便去试试。”
卫湘君深深叹了口气,示意孙樱儿到窗口盯着外头情形,随后站到床榻边,压低了声音,“少将军可知道崔大娘?”
岳无咎先有些吃惊,旋即明白了意思,“轼之同我提过,他当时便是由崔大娘送出的城。在下并不忌讳,全由卫大姑娘安排。”
“那就后日丑时,小女在岳大将军府迎接少将军。”
月明星稀的夜晚,卫湘君悄悄等在了岳大将军府西头一处小院。
院子里搁着好几排马桶,虽是盖了盖,味儿还是透了出来。
卫湘君蹲在角落,渐渐习惯了那怪味,也终于听到了院子外的车辙声以及大呼小叫。
门砰地一响,有人催道:“今儿来得忒晚了,动作都麻利些!”
卫湘君就在暗处瞧着,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里爬出来,她本该松一口气,可心不由自主怦怦地跳。
教她没想到的是,另一个人钻到了车外。
崔大娘也是个爱凑热闹的。
“走吧!”
看到走上前的卫湘君,岳无咎略点了点头,自然不用别人带路。
“稍等!”
卫湘君将人叫住,“这府里不知埋了多少暗桩,我领少将军从别处走。”
一条黑乎乎的巷子,除了脚步声,便只能听到呼呼的穿堂风。
“你如何找到这地儿?”
崔大娘一边走,一边环顾四下。
“后头有座院子,荒芜到了现在。那儿有个小门,只要穿过去,便是前院的柴房。”
那院子还是阿寿发现的,觉得有趣,特地带着卫湘君去瞧过。
卫湘君没敢打灯笼,走起路来,不免磕磕绊绊。
不知为何,崔大娘嗤笑了一声,随后吩咐,“你们两个只管跟我后头。”
此刻,领路的换成了崔大娘。
岳无咎走在卫湘君身后,道:“那院子是我祖姑母生前居处,崔大娘最开始,便是她的丫鬟。”
“可惜没见过那位,不知是怎样了不得的人物。”
“没什么了不得,就是个命苦的。”
前头的人道。
卫湘君眨了眨眼,又走了几步,想到有句话还没说,“少将军,这回见过大将军,无论后头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出现在人前。明日此时,依旧跟着崔大出去。”
沉默了许久,岳无咎嗯了一声。
“还有一事,我如今成了国主暗桩。你若不走,我会告密。”
有些话,得放在前头。
卫湘君不是想左右逢源,可她有必须守护之人。
一把短刀,冷不丁架在了卫湘君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