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说吧 www.duxs8.net)尹娘子跑西府门外大放厥词,卫湘君虽嗤之以鼻,也没太放心上。倒是郑夫人被气坏,在床榻上躺了好几日。
其实尹娘子若能心平气和地说,卫湘君说不定就帮一把了。可那位非要自己撕破脸,卫湘君再管这闲事,便是她蠢了。
再说,她自个儿家还有麻烦事一大堆。
郑乔生那日趁卫湘君出门,让掌柜驾了马车,接他到正修堂还有被烧毁的郑宅转了一圈。
当天晚上,郑乔生把卫湘君叫过去说话。意思就是,他已让掌柜找工匠修房子,老两口总要回乌衣巷。在衡阳住了大半辈子,他们哪儿都不想去。
还有卫东恒,这位回京也有些日子了,一直候着补缺。一日、两日的,他还能等等。时候一长,卫东恒便等不及了。可他到吏部打听,根本没人理会。
卫东恒的主意打到了女儿身上,还请郑乔生当说客,目的是让卫湘君到宫里贵人跟前说几句好话。
卫东恒拜托郑乔生,正是师徒俩为了去留之事,彼此不肯相让之时。郑乔生拉不下脸,还是郑夫人跟卫湘君开了口。
卫湘君直接摇头。卫东恒就这么待在府里,倒天下太平。真要让他回官场,指不定……又要被砍一回头。
然而,天不从人愿。
昨儿宫里突然下旨,宣卫东恒次日早朝后觐见。
卫湘君想不通,卫东恒做了什么惊天动地之事,能劳驾国主亲自见他。
说来好笑。别人家都是老的担心小的;唯独他们姓卫的,小的却在担心老的。
卫湘君今日特意早早进宫,请邹让帮她守着重华殿,就为了人一到,她便过来盯着。
此刻她都等了大半时辰,卫东恒却一直没出来。
“卫大姑娘跑这儿杵着,可是有事要向主上禀报?”
伍统领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站到了卫湘君旁边。
卫湘君目视前方,“我爹得主上召见,人已然进去,也不知里头如何了。”
“一会你就知道。”
伍统领成心卖了个关子。
“一个谈不上有何政绩,还是被贬后回京的官员,值得国主这般重视?”
卫湘君想套人话,伍统领却不上当,还转了话题,“那回卫大姑娘同崔大娘跑去金香楼,想来开了眼界。”
既然答非所问,卫湘君索性闭了嘴。
伍统领却兴致勃勃,“就为你们逛了趟勾栏院,我可是忙到脚不沾地。不瞒你说,抓了太多贪官污吏,牢房都不够用了。”
这些日子,只要是衡阳百姓,都能感觉出,气氛不同寻常。
比如乌衣巷那边,几乎每日都会有囚车经过,或是送监、或是游街。
开头还有人好奇围观,后头大家伙都习惯了。
“主上对卖官鬻爵之事,一直深恶痛绝,无奈那些人狡猾得很,抓不到一点马脚。”
这话,卫湘君不信。
国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干过可不只一回。
“算了,同你说也无妨。这回你与崔大娘算是立下大功。从那个刘广起头,一个牵出一个,查都查不完。崔大娘已得了赏,自然不会少了你。”
伍统领看看左右,笑了出来,“你爹正好赶上趟,父凭女贵,后头少不得要受重用。”
卫湘君却有些慌,“我爹没多少才干,也就会写一些酸腐诗文,根本不堪大用。主上真有心赏小女,不如将当日烧了郑宅的恶人绳之以法,或是再查正修堂进贡假药一案。”
伍统领切了一声,“卫大姑娘如何就学不会适可而止。主上的赏赐,你还带挑三拣四?那位成日忙得不可开交,能抽个空召见卫东恒,不是你多有本事,是瞧在徐启份上。”
这都能跟徐启扯一块?
卫湘君心下不以为然。
国主这几日貌似大刀阔斧,人是抓了不少,可所有人都瞧着的长宁公府,却没有半点动静。
想要朝政清明也未必多难,就看一国之君有没有擒贼先擒王的胆色。
抓些小虾米,又有什么用?
两人说到后头,渐渐话不投机时,卫东恒终于从大殿里头走了出来。
冲着卫湘君递了个眼色,伍统领掉头去了别处。
等卫东恒走近,卫湘君吃了一惊,“里头出了何事?”
卫东恒两眼又红又肿,像是刚哭过。
她这爹,确实有些提不起来。
卫东恒用袖子抹了把老泪,“主上恩典,赏下鸿卢寺右少卿之职。你爹这几年在外头没白熬,这一回来,便升到从四品!”
原来是喜极而泣。
可这会儿,卫湘君真想哭。
鸿卢寺是与外国打交道的衙门,里头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卫东恒一来没那份聪明;二来那种地方的人,更容易戴上里通外国的帽子。
卫东恒自然不理解卫湘君的担心,甚至没注意到女儿眉头蹙起,只管自己激动地搓着双手。
卫湘君也明白,她急也没有用。
如今木已成舟。
卫东恒根本不知,他将要踏上的,可能是一条会要命的船。
“咱们回去,我跟你师父好好喝上一杯。还有你二娘,她跟我吃了那么多苦,以后该要尝些甜头了。对了,明儿你随我去东府给老太君请安,到底都是亲眷,以后还得多走动。”
“东府的亏,爹还没有吃够?”
卫湘君一时没憋住火,“爹爹真不知,他们根本没把咱们当一家人。东府气人有、笑人无的事干的还少?你过去自讨不痛快,别带上我!”
这边卫湘君训斥卫东恒,没注意到,四下不少目光投过来。
卫东恒老脸一红,低着头求道:“这会儿在外头,你给爹几分面子。”
卫湘君也是急火攻心,等反应过来,自知失言,“对不住,我声儿大了。爹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如今能升官,自然是……好事。可衡阳到底是皇城,能在国主眼皮子底下打滚的,谁不精明强干。这回您官职升得太快,且还没立什么功劳,不定招来嫉恨。我以为,不显山露水才能自保。”
“你说得对。”
卫东恒眨了眨眼,“徐启同我说过,你这丫头心底盼着我好,就是有时性子急了些。他还让我别跟你计较。”
卫湘君一时无语,最后还是说了句,“走吧!”
西府停在宫外的马车里,卫东恒望向坐在对面的女儿,又笑了出来,“咱们爷儿俩,头一回这么推心置腹地说话。我瞧出来了,湘姐儿果然有见识。”
“用不着您夸。”
“你二娘昨儿提到你同徐启定亲的事。她也算是你母亲,总要为你做些准备。”
卫湘君却道:“爹既是娶了人家,就别再辜负了。”
卫东恒讪讪,“其实回来前,她也担心你瞧不上她。昨儿萧氏可高兴了,说为你打的项圈,你带上了。萧氏……跟你娘一样,是个过日子,知道心疼人的。”
卫湘君低头摸了摸颈上的金项圈,“爹如今才知我母亲的好?”
卫东恒眼神开始乱瞟,却不敢瞧卫湘君。
“爹爹这一回,眼光没有错。”
卫湘君那位继母萧氏沉默寡言,却又心细如发。这回他们大老远地回来,居然带了礼物,还将每个人都照顾到了。不只卫湘君和郑夫人,连碧雪都得了一对翡翠耳环。虽东西称不上多好,却能瞧出,人家带着诚意。
“我们出发前,徐启还来了家里,说是等他凯旋之日,便回来提亲。”
“……还不知他何时回来。”
卫东恒眼睛亮了亮,“你只要乐意就成。你二娘开明,她说婚姻之事,还得你自己乐意。”
说到这儿,卫东恒忽又小心地问道:“那个叫顾殊的,真与你定过亲?怎么没同我说过?”
卫湘君早想到卫东恒会问,坦然回道,“我只说一次,这事以后就别再提了。当初我确实觉得那人不错,后来才知看走了眼。好在还没到谈婚论嫁。那事也就过去了。”
卫东恒松了口气,忽地嘀咕一句,“难怪徐启同我抱怨,说你对他三心两意,我一直没明白。原来还有这桩。”
卫湘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干脆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卫东恒侧过身,掀开窗帘往外望去,“方才主上问到了你师父。”
“问了什么?”
卫湘君立时睁开了眼。
“主上听说郑宅被烧了之后,一直没重修,问正修堂是不是没银子了?还说回头把皇商的差使还给你师父,你们自会缓过来。主上特意让我给你师父带话,他这么大岁数,不该再到别处去了,留在衡阳,对大家伙都好。”
听到这句,卫湘君的脸色却变了。
这是重华殿那位不放心她,非得扣两个人质。
正慢悠悠往前走的马车,忽地一停。
卫东恒打了个趔趄,恒大爷的脾气又上来了,“怎么驾车的?”
“大爷!”
外头驾车的老仆欲言又止。
便在这时,一个故作娇滴滴的女声道:“我瞧着是西府的车,可是恒大爷回来了?”
车里的人半天没回应。
卫湘君只管盯着卫东恒。卫东恒一脸尴尬,又是抓头,又是搓手,好一会后,跟卫湘君商量,“到底是旧相识,我下去招呼一声?”
“那女人差点将我害死那事,不知徐启有没有同你说。况且她已是有夫之妇。”
卫湘君没一点好脸色,“要不要见,是爹自个儿的事。我这会儿拦了,以后也拦不住。不如爹多想想萧夫人,还有前头死了的我娘。”
“这……”
卫东恒眼珠子直转,想要掀开窗帘往外瞧,却又窥着卫湘君的眼色。
卫湘君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就在车里说。
“蒋夫人,在下回来了。”
卫东恒别别扭扭地开了口,“我如今还好,娶了一位贤妻,不日便要进鸿卢寺,也就是个从四品的小官。”
卫湘君忽地品出了意思。
卫东恒不至于还念着前缘,他只想跟蒋氏炫耀一番。
这位的心里,到底藏了些积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