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说吧 www.duxs8.net)人这一世,逃不出“生死”二字。
死者长已矣,可活着的,日子总得过下去。
卫湘君这二年也还成,一门心思挣银子,忙起来什么都忘了。
倒是今日,她随福慧郡主去岳大将军府,经过菜市口时,猛地想起,徐启的祭日又到。
想也没有用。
徐启和他爹的尸骨至今下落不明。还是阿寿去城外军营找了徐启的旧衣裳,又跟道观求了件道袍,为他们父子立了衣冠冢。
这会儿踏进大将军府,卫湘君神色恹恹。直到瞧见岳夫人等在后花园外,才赶紧打起精神。
岳老夫人年初中了风。当时岳王后带着泰阳公主回府省亲,一家人刚商量好岳无咎与福慧郡主的婚期,岳老夫人突然倒地。
卫湘君被福慧郡主亲自带过来时,岳老夫人已经身体僵直、六脉浮滑。卫湘君救人之前,跟岳家人也说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当时急着救人,卫湘君先用藜芦末加麝香灌进病人鼻窍,又用手抠出她口中的痰,岳老夫人才稍稍恢复了些知觉。
卫湘君也没多大把握,这位年事已高,终究到了油尽灯枯。
可半月后,岳无咎请旨回京的那天,岳老夫人竟然醒了。
看到孙子,老夫人眼泪直流,无奈口不能言,连右手和右脚都不能动了。
岳无咎有军务在身,给祖母磕了个头,立刻出了城。
后头老夫人又熬过大半年,居然能开口说话了。
她的头一句,便是岳无咎与福慧郡主的婚事。
瞧见两人到了跟前,岳夫人笑道:“我估摸你们该要到了。老夫人如今糊涂了,方才还怨我,她都躺倒了,孙子媳妇全不在跟前,可是嫌弃她不中用了?回头那位若说了什么好笑的,郡主当没听见。”
卫湘君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福慧郡主面露羞色,推了卫湘君一下,“可不是咱们这位卫女官事儿多。我在凤仪宫等了一个多时辰。”
“安宁宫一位老娘娘早上走的。那里头的几位都无儿无女,到最后了,总得有人帮着周全。”
“罢了,知道你菩萨心肠,成了吧?”
福慧郡主的嘲讽,卫湘君也听习惯了,转头问岳夫人,“夫人,老夫人这两日如何?”
“不好不坏的,她只要能撑住,便阿弥陀佛。”
岳夫人看向福慧郡主,“老太太一心盼着郡主与无咎完婚,你们也是拖得太久……”
“我记得婚事就在两月之后。”
卫湘君接过话。
这一对也是坎坷,婚期改了几回。
“我又不急!”
福慧郡主脸红了红。
“傻瓜,便是我们不急,主上和娘娘也急坏了!”
“樱儿姐姐和湘君不也没成亲!”
卫湘君哭笑不得,如今衡阳城中鼎鼎大名的老姑娘,便是她们三个。
都知道福慧郡主名花有主,无奈岳无咎将军为国守卫疆土,才耽误了婚事。至于孙樱儿,某人已当面求亲,只等着她点头。
唯独卫湘君……
背后不知多少人议论,说她名声本就不好,还高不成,低不就。只怕要落得孤独终老。
卫湘君不是自视甚高,她只是拗不过自己的心。
岳夫人这时拉住卫湘君,“上回同你说的事,你可想过?不瞒你说,我那侄儿在正修堂见过湘君,对你早已仰慕,可就等着回话了!”
“还有人向她提亲?”
福慧郡主大笑。
卫湘君斜了这位一眼,低头道:“夫人,小女家累太重,并不想连累旁人。我还是先去瞧老夫人吧!”
卫湘君说罢,忙不迭地跑了。
岳夫人一脸失望,倒是福慧郡主嗤笑,“她到底想嫁什么样的人?当初挑那个徐启,也没见她眼光有多好啊!”
卫湘君都走到前面了,听到这句,转头冲着福慧郡主瞪了一眼。
岳夫人哭笑不得,叹道:“只怕她到这会儿没缓过来。话说无咎那堂弟饱读诗书,脾气也好,若能让他们见一面,说不得事儿能成。”
福慧郡主眉心挑了挑,又笑了出来。
岳夫人又想起来道:“无咎来了信,主上召他一月之后回京述职,我明儿便进宫,和娘娘谈谈迎亲之事。”
这下福慧郡主的脸红了。
“走吧!”
岳夫人拉住她,“回头郡主见到老夫人,多哄哄她高兴!”
卫湘君为岳老夫人复完诊,便先告辞,刚走到外面,有人迎上前,“卫女官,郡主让在下送您。”
这位是郡主府的长史,卫湘君同他打过几回交道,客套了一句,便上了车。
坐进车里,卫湘君想起一事,隔着车窗问道:“刘长史,我记得以前还有一位顾长史,如何后头不见了?”
顾殊这人吧,卫湘君对他确实有些怀疑,只是没什么证据。
卫湘君唯一能做的,便是提醒福慧郡主,关于岳无咎或是岳家军的机密,连身边人都不要说。
她这话只招来福慧郡主白眼。
不过,顾殊在福慧郡主身边没有待多久,好像突然就消失了。
“您说的是顾殊吧,他这人学问或有一些,可品行……顾殊后头被人揭发攀附过高氏,郡主便没留他了。我之后听说,他因母亲过世,回乡丁忧去了。顾殊也是可惜,再想回衡阳城,只怕要难了。”
“原来如此。”
卫湘君笑了笑,放下了窗帘。
顾殊应该是见势不对,自己走的。
一个自称父母早亡,投靠姐姐一家的人突然告了丁忧,没有鬼才怪。
正修堂有伙计说,顾殊姐夫开的铺子已经关了张,看来一块跑了。
除了那些外国派的细作,衡阳城中,这二年就没见安宁过。
卫湘君如今名正言顺是岳王后手下女官,见识到的东西比以前多,又有孙樱儿从旁指点,也能瞧出一些名堂了。
蓟北连遇旱灾,百姓遭了不少罪,国库也出了亏空。
国主想了不少法子,到后头干脆颁下旨意,免了贱民的赋税,实行摊丁入亩,按土地多少收取税银。
这法子很快奏效,解了百姓之困,又缓解了国库危急。
然而有得利的,必定有受损的。这一政策遭了不少大臣反对。
说白了,摊丁入亩割的便是他们,还有他们背后之人的利益。
听说为了征税的事,朝堂上天天吵来吵去。
卫湘君一路思忖着,车已然开到了汉乡侯西府。
刚转过照壁,卫湘君便听到孩子咯咯的笑声,随即双腿便被一个小人儿抱住。
“你这兄弟就是聪明,一眼瞧出谁最疼他。”
卫东恒乐颠颠地跟过来,“这孩子以后交给阿姐管教,指不定有大出息。”
“他有爹娘,如何轮得着我疼?我还得防着他,这位以后是要与我争家产的。”
卫东恒直乐,“以后阿宝也就得个爵位,家产还得靠着他姐。”
卫湘君忍不住摇头,伸手将她这兄弟阿宝抱起,又问了句,“爹爹今日回来得挺早?”
“鸿卢寺什么地方?忙的时候忙死,闲的时候闲死。”
卫东恒跟在后头道。
卫湘君捏了捏阿宝的小手,“闲着倒也好。对了,听说这会儿有人联名上书,要请主上撤了摊丁入亩,爹爹想清楚了,千万别去掺和。”
“放心好了,我就那点地,还没东府的零头多。主上果然英明,就得狠狠地抽他们的税银。”
东府没了爵位,自然看西府不顺眼。卫东恒如今也烦那头。
卫湘君被逗乐,说来她手里的地比东府更多。这回要掏的税银也不少。
掏就掏吧,她可是凤仪宫的人。自然得站在国主那一头。
何况,国主这么做,倒有几分爱民如子的意思。
父女俩边走边说,卫东恒忽地道:“你可还记得梁国那位寿王?”
卫湘君一怔,“爹爹为何提起他?”
“梁国那头出事了。寿王和他兄长争储位,直接带兵干了起来。平王背后靠山硬得很,又得了梁国大权臣徐国公的支持。寿王兵败被贬,听说连长安城都不能待了,已然成了丧家之犬。”
“是吗?”
“我可是得了小道消息。”
卫东恒往左右看了看,“听说寿王敢去夺位,咱们国主在背后帮了一把。不过吧,帮错了人!”
“爹爹胡说些什么?”
卫湘君立时皱起眉头。
“这不是搁家里吗?”
卫东恒讪笑。
卫湘君索性冲着自己还不太会说话的小兄弟道:“阿宝记住啊,言多必失,便是在自个儿屋里,也得小心谨慎。万一有人藏在屋顶,将话听了过去呢?”
卫东恒吓得一抬头,张望了半天,到底不敢说了。
“阿宝又犯了懒,不是会走路了吗,还天天要人抱着。”
萧夫人迎了过来。
阿宝呜了一声,抱紧卫湘君脖子,看来想耍赖。
卫湘君不客气地在阿宝屁股上拍了一下,“这家里我最怕的便是你娘,你若还要抱,你娘必会让我罚跪。到时候阿姐带着你?”
“下……”
阿宝知道怕了,蹬着小腿下了地。
瞧着卫东恒拉上儿子走到前头了,萧夫人问道:“不是说今日去瞧岳老夫人吗?老人家可好?”
“也就拖着吧,她撑那口气,就为亲眼瞧见岳将军成亲。”
萧夫人叹了几声,又道:“岳夫人侄儿的事,你如何答的?”
如今萧夫人夫贤子娇,唯一的心事便是卫湘君的婚事。
岳夫人想为她一个远房侄儿做媒。
听说那位出身官宦,家中殷实却不慕功名,不肯借着长辈权势,去混一官半职,偏喜欢开学堂、当先生,来往的都是文人雅士。
岳夫人还专门下帖子,请郑夫人和萧夫人去府中,便为了撮和两人。
卫湘君笑了笑,“我配不上人家。”
“怎么就配不上,我家姑娘比谁差了?”
萧夫人满怀希望,却被泼了一盆凉水,没办法不着急。
“这又怎么了?”
卫东恒在前面问道。
“没事!”
萧夫人拉着卫湘君,干脆往她的院子走,“咱娘俩好好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