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遐想反噬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敖七呆立当场，胳膊好似都软了，腰刀掉落在地。\n\n“敖侍卫！”外面有人在唤，在询问他的情况。\n\n敖七与那双黑眸里的幽光对视，清了清嗓子，道：“无事。仆女吃多了酒，睡沉了，已让我唤醒起来。女郎也已安稳睡下，你们都退出长门院去！”\n\n“喏。”侍卫们陆续往外走。\n\n敖七身躯僵硬，许久没有给裴獗行礼。\n\n他是裴獗的外甥，自然不会像普通兵士那样惧怕，但从前不会这样。裴獗是他眼里最强大的存在，每次见到就像一只双眼发亮的小狼，恨不得扑上去摇尾……\n\n这次他有点打焉。\n\n裴獗：“安渡城的事，为何不具实上报？”\n\n敖七垂下头，想辩解几句，又开不了口。\n\n“没想到这点小事，会惊动舅舅。”\n\n裴獗有一双冷漠的眼睛，因此即便他五官生得极其俊朗，却很容易让人忽略这一点，只会在那股强大逼人的气势下情不自禁地紧张。\n\n“女郎做这些，是为给北雍军筹粮。外甥以为，以为不算什么大事。”\n\n“不算大事？”裴獗看着他。\n\n微妙的气息在寂夜的暗光里流动。\n\n“敖七，你犯下大忌。”\n\n沉默一瞬，敖七双手抱拳。\n\n“请将军责罚。”\n\n他做好了挨打的准备，隔着帘子的里间却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n\n是冯蕴含糊的声音：“大满，小满？”\n\n她说着便朝他们走了过来，降纹帐里的声音仍带酒气，但比刚才好像清醒许多。\n\n“惯得你们毛病，人呢？”\n\n敖七和裴獗对视一眼。\n\n这是女郎的起居室，不论是他还是大将军，大半夜贸然出现在这里，都是登徒子行径……\n\n一个人被发现被鄙夷，两个人同时被发现？\n\n那就更是遭人耻笑了。\n\n冯蕴的脚步渐近，只要一抬手撩开那层降蚊帐，就看到他和裴獗，敖七只觉气血上涌，心跳几乎快要从嗓子眼里嘣出来……\n\n“女郎……”\n\n手臂突地一紧，裴獗拽住他往外一拉，齐齐窜出去。\n\n敖七被大力拉扯，站立不稳，差点撞在柱子上，待他反应过来再回头，只见一道黑影如猎鹰般疾掠而去，几个起纵便消失在长门院的梅林里……\n\n徒留他一人，站在冯蕴的房门口，傻子似的迎接冯蕴疑惑的质问：\n\n“敖侍卫？”\n\n敖七：……\n\n冯蕴皱眉，揉着闷痛的额头。\n\n她方才好像看见裴獗了，但为什么会是敖七？\n\n又问：“敖侍卫怎会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n\n敖七想找地缝钻进去。\n\n冯蕴歪了歪头，指向里屋的几个仆女，以及掉落在地上的，敖七那把明晃晃的环首刀，“长门院遭贼了？”\n\n敖七张了张嘴又无奈闭上，恨不能没有长嘴算了……\n\n深更半夜，女郎居室，仆女晕睡，他一个外男闯入，这是要做什么恶事？\n\n舅舅！\n\n何故害我？\n\n“敖侍卫？”冯蕴眯眼。\n\n敖七的脸很漂亮，但棱角柔和，没有攻击性，唇珠的位置微微上翘，傲娇娇的有点稚气，尤其眼前，他好像在生什么气，又好像受了什么委屈……\n\n冯蕴有点想欺负他，手痒，又忍住，扶住门框腿脚无力地将身子倚上去。\n\n“敖侍卫什么时候变成锯嘴葫芦了？”\n\n女郎倚门而望，眸若秋水，敖七一张脸涨得通红。\n\n“我，我出来巡夜，听到女郎屋里有动静，就过来看看，喊了好几声，没有人应，我怕出事，这才斗胆破门……”\n\n有动静？冯蕴撑着头使劲地想……\n\n方才那荒唐而模糊的景象当真是幻梦吗？\n\n皱眉看着少年郎，冯蕴偷偷用力拧一下自己的腿，疼痛让她更清醒了些许。\n\n“吃得这样醉吗？”\n\n敖七看她自言自语，尴尬地笑了笑，想说点什么，只见冯蕴突然冷着脸回去，拿起桌案上的凉茶，往大满和小满的脸上泼去。\n\n二女悠悠转醒，甩甩头上的水渍，睁眼看着眼前的人，吓得激灵一下，忙不迭地匍匐在地，朝冯蕴磕头认罪。\n\n冯蕴有点累，伸出手，“起来扶我。”\n\n敖七稍稍松口气，说一声告辞，灰溜溜的退出来。\n\n梅林寂静，早不见人影。\n\n\n\n坊间都知晋齐两国大战在即，但北雍军近日却有些懈怠。除了日常巡逻，戍营，其余人两日一轮训练，裴獗甚至会到各大营里盯着他们休息……\n\n今日不同，裴将军大半夜从安渡城打马回营，二话不说将营里将士喊起来，列队苦练，一直到东方见白……\n\n他也没惯着自己。\n\n马下一把辟雍剑舞得风雪不透，马上骑射百步穿杨。\n\n汗水从额头滚落，半湿的衣裳紧贴在身上，他半刻不停，双眼红透，杀气混着汗珠淌下，上马下马矫健如鹰，令人不敢靠近……\n\n濮阳九在场外看了许久。\n\n看他舞剑、骑马、疯狂射箭，看他不动声色地练别人，也练自己，双眼都快迸出好奇的火光来了。\n\n一直到裴獗回营歇下，濮阳九这才跟上去。\n\n“妄之又犯病了？很是难熬？”\n\n裴獗正在擦头上的汗，看了濮阳九一眼，“我没叫医官。”\n\n“脸色这么臭，看来是无功而返。”濮阳一只手撑在他案侧，看着他阴郁的脸，笑得没点正经：\n\n“性也者，汝之本体也。积多不散，结而成渊。稍有遐想，欲便反噬。再这般压抑下去，你往死里练也没有用……”\n\n拨开他越靠越近的脸，裴獗冷声，“庸医！”\n\n“不解风情。”濮阳九叹气。\n\n裴獗少年时，就有人往他身边送侍妾，要什么样的没有，从来无人拘着他，他都不肯多看一眼。\n\n昨夜听闻冯蕴夜会云川世子淳于焰，这人冷着脸便打马回安渡去，濮阳九还当他突然开了窍，哪知，又冷着脸回来了……\n\n濮阳九好奇，“你说那冯氏女，何故招惹淳于焰？”\n\n为帮裴獗筹粮。\n\n那一声清哑的叹息如在耳侧。\n\n裴獗眉目森冷，朝濮阳九勾勾手。\n\n濮阳九靠近：“如何？”\n\n裴獗道：“听闻淳于世子好男风……”\n\n濮阳九抬头看着他，露出疑惑，但见裴獗眉梢微动，“你去打探。”\n\n“……”这是什么命令？\n\n濮阳九看着裴獗那冷肃的面容，不敢相信这是在玩笑，尾椎麻酥酥怔愣半晌，这才发现被报复了，分明是故意损他。\n\n“不问了不问了，反正受罪的不是我兄弟……”\n\n说罢瞥一眼，见裴獗不理会自己，心里那股劲仍是下不去。\n\n于是濮阳九又厚着脸皮，一点点挪到裴獗的面前，双手肘在桌案上，诶一声。\n\n“有桩怪事，望兄解惑。”\n\n裴獗低头翻看文书，一言不发，神色颇为冷漠。\n\n濮阳九眯起眼睛问他，“说你不好女色，旁人献美从不肯受，为何冯敬廷献上女儿，你就破例收下？”\n\n又问：“以我对妄之的了解，兄不会轻易承这个情。这当中……不为美色，就是有别的目的？”\n\n濮阳摸着下巴，将裴獗打量了个遍，脑子飞快转动。\n\n“难道妄之和冯氏女，有渊源？”\n\n一个在南齐，一个在北晋，不应该啊。\n\n濮阳九摇摇头，“不为美色，又无渊源，古怪……”\n\n他习惯了在裴獗面前自言自语，并不期待有回应。\n\n不料，裴獗突然抬头，问他：“你信世上有先知吗？”\n\n“嗯？”濮阳九愣住，“所谓先知，不都是招摇撞骗吗？”\n\n“冯氏女便是。”裴獗道。\n\n濮阳九从惊讶中回神。\n\n当初得知裴獗收下冯敬廷的女儿，他也好奇打听了一点冯家的事情，这女郎幼时确实有先知之能，当时震惊台城，被人称妖，甚至差点丧命，长大后就泯然于众了。\n\n濮阳九知趣地笑道：“原来妄之……当真是重才不重色啊！”\n\n裴獗久久不语，眼神盯着文书，目光复杂，脸色渐渐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