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说吧 www.duxs8.net)七月二十九日。
裘长生在罗浮丹阁三楼雅间坐下。
罗浮丹阁高四层,其中第二层乃是拍卖大厅,可供多人就座参拍;三四层则是回字形构造,为有意掩藏身份的买家提供雅间。
裘长生修士身份,又有意买些有趣的丹药,便得罗子清安排了一间雅间。
他候了一阵,等到拍卖时间将近,整个罗浮丹阁二楼的拍卖大厅,已然座无虚席——倒不是说前来竞拍的购丹者特别多,而是普通凡人世家子,就算没有资格坐雅间,也会带上一名侍从负责喊价竞拍,轻易坐满大厅。
罗浮丹阁的管事,作为主持人开始主持拍卖:
“又到了罗浮丹阁一月一度的拍卖会,欢迎各位新老顾客前来捧场,也诚挚感谢来本阁寄拍丹药的各位丹师。”
“首先,依旧是本阁独家售卖的罗浮散,食之可提振精神,焕发容光;同时自发转化水谷之精,大增饭量亦能保持俊朗身材。此外,对于最近流行的长生真气,经丹师确认,如在服食罗浮散后搬运真气,其效更佳。”
一位侍女用托盘盛着十八个玉瓶走上台,每个玉瓶中分别装着一枚罗浮散。
介绍完罗浮散的丹阁管事,捧起第一个一瓶说:“今日共有十八枚罗浮散,数量有限。现在,开始拍卖第一枚罗浮散,底价一银元,每次加价不低于十铜元。”
管事话音刚落,便有三人立马叫价。
“五银。”
“六银。”
“七银。”
然后,便无人再喊价。
“七银第一次!七银第二次!还有人加价吗?”管事配合着激动吆喝,“好的,七银第三次,恭喜63号客人拿下今日首丹。”
有专人记下购丹者编号与出价后,管事开始拍卖第二枚罗浮散。
裘长生观望了一阵,因为是固定拍品,罗浮散价格也比较稳定,均价在六银二十铜左右。
他神识感应,以罗浮散的药力来看,按他预估,成本价应该是一银五十铜的样子,结果差不多能四倍多卖掉。
而罗浮散之所以畅销,则是因为其丹效,类似于懒人健身,及气质加成,颇受自诩风流才子的世家子追捧。
裘长生啧了两声,在第十四枚罗浮散拍卖时,以六银拍下。
他打算看看管事所说的,罗浮散对修炼长生真气有加持,究竟是怎么个加持法。
而随着时间推移,裘长生看到不少丹药,成本价普遍在一银到二银之间。有的格外畅销连翻数倍,有的则是勉强才售卖出去。
畅销者,大抵都是功效独特有趣,偏重于为凡人提供特殊的便利。
如他以前炼制的九花玉露丸,延年益寿之效极少出现在凡阶丹药中,也算是这类。
不过九花玉露丸已算是打响名头,不愁售卖,加之本身定价就格外高,裘长生并未带到罗浮丹阁来卖,只将「九转灵宝丸」带来试试水。
裘长生饶有兴趣地看着,不时出手拍下个别丹药,准备后续研究参考一二。
不多时,轮到了「九转灵宝丸」开始竞拍。
丹阁管事捧起拆开单独盛装一枚丹药的玉瓶,介绍道:“下面拍卖九枚九转灵宝丸,作为本阁最新上架的新丹药,此丹祛毒疗伤之效,远胜寻常丹药,且药力极度内敛,并无药力流失之虞,堪称出门在外、行走江湖的保命救急良丹。”
“不过此丹服食后,会身心亢奋,如吞炽焰,难以静心,不适合在清静场所服食。”
丹阁管事话锋虽转,却有些含糊其辞,不曾讲明「九转灵宝丸」的副作用。
这是来自罗子清的授意。
罗子清有心想自己再低价拍得几枚,稍微省些资财,不显奢靡浪费,便义正言辞地表示罗浮丹阁乃正经丹阁,只会就丹药正面功效着重介绍。
裘长生知道,却不以为意。罗子清最多拍下三五枚,不会给他全数私吞。大不了此次售丹算作试水,等下次再卖,自然能卖出高价。
在丹阁管事介绍时,不少人面露疑惑,窃窃私语:“这丹,莫不是走错了会场?”
虽然听起来像是保命救急的灵丹妙药,但一众世家子不混江湖,犯不着随身携带此类丹药;而寻常江湖武夫,一般也没那个身家来丹阁竞拍。
自诩风流才子的不少世家子,皆感疑惑,只个别心思敏捷者,暗自嘀咕“灵宝”之称与亢奋之效。
“现在开始拍卖第一枚九转灵宝丸,底价五银,每次加价不低于一银。”
丹阁管事开始宣布竞拍。
罗子清在四楼雅间中,本准备缓上三息再改变嗓音喊价。结果管事话音刚落,便有两人立马叫价。
“八银。”
“五银。”
同时喊价却报了五银的那位,微微一怔,立即加价:“十银。”
第一人微显迟疑:“十一银。”
第二人毫不犹豫地再次加价:“十五银。”
第一人不再加价。反正还有八枚,不必硬跟。
其他人,包括罗子清在内,全都有些诧异。
其他人诧异的是,以前从没见过的新丹药,有必要如此激烈竞拍么。他们还在纳闷九转灵宝丸远高于其它丹药的五银底价,结果眨眼就到了十五银。
罗子清则是诧异:莫不是裘长生找了托?
但他旋即摇头。如果只有一人喊价,或许是裘长生自个找的托;两个人上来就竞价,则不大可能是托。
罗子清看向二楼大厅。
竞价的两人竟都是养气期的修士。
只不过前者只是位散修,而后者,头戴黑色斗篷,不曾露出面容。
丹阁管事继续拍卖。
第二枚九转灵宝丸,斗篷男子依旧叫到了十五银。
第三枚九转灵宝丸,最先喊价的散修皱着眉头喊价十六银,斗篷男子却立即加到了二十银。
散修忍不住道:“一共九枚,我只想买一枚做个研究。这位朋友莫不是打算全包,一枚都不肯让?”
——却是位有志走炼丹一道的散修,感觉「九转灵宝丸」丹材用料有些古怪,想买来研究一二。
他看得出「九转灵宝丸」乃是货真价实的黄阶丹药,与一般糊弄凡人的丹药不同,自不会在意底价。
而丹师购丹,如果是买并非畅销的丹药,相互间其实一般不会故意抬价。
结果斗篷男子非是丹师,不仅一枚不让,更是疯狂抬价,让散修丹师有点动气。
斗篷男子声音平静道:“我只买六枚。”
言下之意,让其他人六枚之后再来与他竞拍。
散修丹师目露不悦,却也不再多言。
不管怎么说,能毫不犹豫溢价购丹的冤大头,肯定不是他一个散修能招惹的。
罗子清也有些郁闷。
他还想低价拍下三枚自用,结果一般只是凡人冤大头竞拍的拍卖会,今日却有两个修士亲自跑来竞拍。
对于「九转灵宝丸」,罗子清亲身体验后表示确实不错。
不仅是单纯令人身心亢奋而已,丹药的疗伤之效,还会源源不断地提供活力,使“灵宝”难落,锋芒毕露。
罗子清身为养气修士,平常只是夜战三女,便觉力乏。昨晚服丹之后,竟是连斩七女才耗尽药力。且战罢之后,依旧精神抖擞。
但现在,碰到个遮掩身份的斗篷修士竞价,罗子清只好熄了捡漏心思。
斗篷男子拍下前六枚「九转灵宝丸」后,第七枚,由散修丹师九银拿下;第八枚,罗子清报价八银拿下。
到了第九枚,没有修士喊价,一群凡人世家子却是竞价起来。
他们虽是凡人,却有眼力劲,看得出斗篷男子与丹师散修气场强大,猜得到两人修士身份;又见四楼雅间都有人竞拍,虽然仍旧不解「九转灵宝丸」具体功效,却试探着竞拍。
一路叫价,最终有一人报价十三银拿下。
丹阁管事半是故意地惊讶道:“没想到九转灵宝丸竟如此热销。此丹寄拍丹师曾说,如果散出的九枚九转灵宝丸均价过十银,便以十枚为一瓶,整出六瓶九转灵宝丸。”
“我本以为新品上市竞拍不会太激烈。可现在看来,是我眼拙,远不如客人们目光如炬啊。”
“下面继续拍卖九转灵宝丸,十枚一瓶,每瓶底价为一金,每次加价不少于一银。不知哪位客人会率先买下整出的第一瓶九转灵宝丸呢?”
场面一时有些冷场,没人立即叫价。
不少世家子目露疑惑,愈发感觉奇怪。
底价一金而非百银,说明丹师更想金元结账。这种行为本身没什么问题。
但丹师如此架势,说明他对丹药的销售市场很是自信,认定九转灵宝丸会大卖,才敢直接整出。
可世家子又不混江湖,谁会备上一堆疗伤丹药啊?
要知道,一金元虽然不是拿不出,却相当于不少世家子半个月的月例。真要买上一瓶,意味着其他方面的平时开销,得被迫拮据一二。
这种情况下,除非丹师完全不熟市场,否则定是觉得丹药有吸引世家子的卖点才敢如此开价。
疑惑中,顿时有人起哄道:“管事的,你莫不是没把丹效介绍全?敢一瓶整出的丹药,怎么可能如此普通?”
这些人大抵都是罗浮丹阁的熟客,且罗浮丹阁本就不是十分严肃的拍卖会,一时起哄干扰拍卖流程,丹阁管事亦是无可奈何。
罗子清见状,传音管事可以适当提醒一二。
既然今日没能低价捡漏,他也不必特意藏着掖着。
于是丹阁管事说:“天可怜见,小的绝无半点虚言。此丹确实是祛毒疗伤之丹,也确实不适合在清静场所服食。”
“但又不是说没有受伤便不能疗伤,没有中毒便不能祛毒嘛。偶尔夜深人静,想要玩乐一番却恐伤身时,也可提前服食,确保气力悠长、神完气足,不至于伤了身体元气矣。”
众人闻弦而知雅意,登时意识到,原来灵宝丸所谓灵宝,乃是攻伐玄牝之门的灵宝。
这一下,好些世家子登时不困了。
立马有人喊道:“加十银。”意即在底价一金元的基础上加十银。
“加二十。”
“加二十三。”
“加三十!”
“三十三。”
“三十五!”
最终,整出的第一瓶「九转灵宝丸」,被人以一金三十五银拿下。
接下来的五瓶,都未低于一金二十银。
裘长生在雅间中看着,并没有什么兴奋之意。
他身为修士,就算资财不丰,也不至于缺一点小钱。
「九转灵宝丸」于他,主要意义在于形成产业,可以细水流长地积攒资财。
而且,单枚均价十三银,看着多,相较于接近五银的成本,却只不过是翻了一番多点。
比起罗浮散在成本价基础上翻两番,「九转灵宝丸」尚不算暴利。
但看着好些世家子两三人合伙凑钱,合买一瓶「九转灵宝丸」,裘长生却是悠然想起了一个词:醉生梦死。
世家吸食民脂民膏,让这些朱门公子哥不事劳作,也能每月分得许多月例,肆意潇洒。
但相比寻常百姓,这些知道修行界存在,却只能做凡人的世家子,几乎失了心气,整日沉迷于玩乐,醉生梦死。
——有心气的,就算没有灵根,也大都直接接引源炁赌命,赌赢了入道修行,赌输了当场暴毙;整日只顾玩乐,忙着传宗接代的世家子,游手好闲,自然没啥心气。
这批人,撑起了各类奢侈市场,最终又让民脂民膏,化作修士修行之资粮。
整个凡世的生态,如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一般,在某种意义上堪称井然有序。
只不过,暗流正在隐隐酝酿。
裘长生看得到,不少世家子身旁服侍的家仆或侍从,都悄然修炼有长生真气;反倒是这些醉生梦死的世家子,没一个修炼有长生真气,全然看不上。
他们也确实可以看不上。
费劲修炼长生真气,不如买点丹药。
而从知道自己没有灵根,也没有赌命胆量的那一刻起,这些世家子,便已自我放弃了未来。
或许偶尔,这些世家子看见忙碌的百姓,会哀叹:无知也是一种幸福;知道的越多,便越烦恼。
但裘长生眸光清冷,只觉得这群醉生梦死的肥猪,是吃饱了撑的,在无病呻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