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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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芼又是从容一笑,将身侧绣着暗青色纹路的锦盒摆在桌案上,朝着李宴推过去。
锦盒里一方黑玉石的砚台。
色润而凝,边沿绘着舒卷的流云,云角相互牵扯,透着轻灵飘逸子之气。
刀工熟练而细腻,一看便出自帝都名家之手。
“我当时身在千里之外,无法把握青原的形势,也没料到张大人会如此心急。
这块墨家铺子的砚台,便送给师兄,权当是向师兄赔礼道歉。”
宋芼敛起大袖,双手交叠。
平齐至眉间。
他朝李宴低头,这样的礼节郑重至极,是通常晚辈向长辈行礼时才用上的。
李宴并不说什么,将锦盒推到一侧。
想了想,又从身侧一沓看似废弃了的纸堆中,抽出一页来,摆到宋芼眼前。
纸页上凌乱无序的墨痕,看一眼便能叫人脑袋发胀。
宋芼神色中多了几分羞窘,“从前在老师门下读书的时候,我的算数便不如你,这几年过去,我久居帝都,在此道上更是荒废了不少。
别说你只取来一页,就是将全部的税簿都拿来,我也是看不明白的。”
李宴终于肯正眼看他,“那你便拿回去,仔细看,好好看,等看明白,知道这张纸有多大份量的时候,再来见我。”
这样的口气,倒是像当年教导师弟们时那般。
当年在淮南名儒公山先生门下读书的时候,李宴入门比宋芼早,虽然身份不如他尊贵,可论师门资历,以及在诸位师兄弟中的人缘,是宋芼拍马也赶不上的。
到公山先生门下求学,本不是宋芼的愿望。
他年岁渐长,资质在一众兄弟中露了锋芒。
家中大母嫉恨,怕他抢了嫡兄的风头。
这才将他赶出帝都,要他远赴淮南读书。
初入门的时候,他还有些棱角没被磨平,觉得父亲偏帮大母,处事不公道。
胸中憋着郁愤之气,行事也带着桀骜,讨不了公山先生喜欢,在诸多师兄弟中也不得人心。
那时候见到一个与自己年岁相仿,却能被师门上下称道的师兄,只觉得他为人虚假,怎么看都假惺惺的,便从心底生出一股厌恶来,处处都跟他对着来。
宋芼只觉得奇怪,公山先生门下,不乏有权贵之家,门阀出身的弟子,何以对一个身份低微的师兄如此敬重,若是单凭资历,就能在先生门下横着走,还是日子久了,才慢慢回味过来。
明白这位出身寒微的师兄,为何能如此得人心。
“多谢师兄教诲。
那我这个做师弟的,便收下这份见面礼了。”
宋芼将纸页卷了卷,塞进大袖中。
李宴并不阻拦,抿了一口茶水,偏头看见日光顺着窗格爬进来,在衣摆上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有了赶人的心思。
“拿了东西,还不走吗?今非昔比,你也不是十三岁的小孩子了,难道以为再磨一磨,我就会把答案抄给你?”
顿了一顿,又道:“我三个月不曾出过房门,却也能猜得出。
你一定是收到我第一封信的时候,就来了青原。
想必从前陈二上门闹事,其中也有你的手笔吧?”
“师兄,我是身在局中,不得不如此。”
宋芼这便叹了一口气,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这位师兄心中想什么,便说什么,忒直接。
公山先生说他有君子之姿,超脱世俗。
他只认为是老师偏心,后来才觉得这位师兄的确坦荡,与他相处,的确与旁人不同。
宋芼在屋中扫视一圈,“这么多年,师兄便没有想着出仕吗?窝居在这里,可惜了一身的才学。”
“没有。
我也不觉得委屈。”
李宴叹了口气,“这里不是帝都,我也只是个小吏。
你说话不必歪歪绕绕的。
连着忙活了好几个月,我已经没有心思再跟你说场面话。”
他将杯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微露笑容,伸手示意宋芼也喝光自己的茶水。
好与他一拍两散。
“这片纸是敲门砖,不过是我整理出来的东西里,极少的一部分。
你若是有心,拿回去好好研读,有了筹码,再跟你想投效的人联络。
若是那个人想要我手里的东西,我的条件也不高。
三年之内,将东南诸地的珠税,降至大鏖律上太祖规定的份例,免去一应的笔墨费输运费门例费······”
说着李宴便叹了口气。
那张纸上记着的数字,是青原镇去年虚征的税额。
相应要比朝廷理当征收的高出三成。
青原镇一地是如此,可想而知,东南每年虚征的税额又要多上多少。
而多出来的这些,到底是进了朝廷的腰包,还是被某些人截留。
他不该知道,却也还是猜出来了。
一个外地藩王,如此敛财,除却剑指帝都,意图染指那个天下最尊贵的位置之外,便不做他想。
可是这些事情,李宴心里知道,却不能说出口。
一旦出口,必惹杀身之祸。
他之前给宋芼写信,只是稍加暗示了一番。
这个师弟却聪明的过了头,闻弦歌而知雅意,又不怎么在乎过去的情分,一下子就将事情捅了出来。
李宴继续道:“除此以外,还需借你的力,将我与我妹妹的名字从青原镇的户籍册子上消去。
只这两个条件,你回去,慢慢考虑。”
“师兄明知王爷不可能答应的。
东南三年珠税,恢复到太祖时的份例。
那是天大的一笔银钱,拿去出买凶,早都够杀了千千万万个你和我了。”
宋芼垂眼,捧着淡青色的杯盏,笑容多了一丝兴味,“至于后者,倒是可以考虑。
不过,我竟然没听过你还有个妹妹,今日我来了,不如让我见见她?我虽然才疏学浅,形容鄙陋,也没有功名在身。
但也到了娶妇的年纪,师兄你若是不嫌弃·······”
李宴将杯盏一扣,瓷制的茶器敲击在木头桌面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淡淡道:“滚。”
宋芼极少见他如此,闻言眉毛轻挑,生出几分兴味,想要继续试探。
李宴叹了口气。
“你这几年过得,恐怕是委曲求全,处处小心吧。
这样的日子吗?你喜欢吗?心里觉不觉得委屈?”
“事到如今,师兄还说这些······”
宋芼垂下头去,唇角笑意淡了。
他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自顾自系好衣袍上的襟带。
一绺十六褶的锦袍,是帝都公子们常穿的样式,纹理华丽,但不实用。
只是图个样子而已。
“还是跟从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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