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口头吃亏反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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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号啕大哭,李建成满脸阴沉,其他人满脸尴尬。
很快窦氏就急匆匆赶来。
连独孤老夫人都被惊动,派来心腹仆妇打探情况。
唐国公府供奉的医师匆匆赶来,给李玄霸扎了几针,止住了呕吐。
地上的呕吐物已经被清理干净,但味道还未散去。
李玄霸转移到另一个房间,捧着苦药汁子满脸看破红尘的惆怅。
苦啊,是真苦啊。
好不容易快刷新一月不喝药的记录,又得和汤药做伴了。
围着的大人都散去,窦氏去安抚被吓到的李建成的小伙伴们,屋里只剩下李玄霸和坐在床边垂泪的李世民。
李玄霸一边喝药,一边在心里对李世民道:【哥,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
李世民吸了吸鼻子,嘟囔:“为什么娘不骂兄长?娘偏心!”
李玄霸叹气。
这个要怎么解释呢……
李建成来探病把他熏吐了这件事,还真不好罚他。
因为现在封建男人的卫生情况就是这个样子。
华夏古代原本很重视卫生。
《礼记》有云,“鸡初鸣,咸盥洗”
。
每日梳洗,保持整洁已经上升到了“礼”
的要求。
但宿醉这气味,只是简单洗个脸漱个口是去不掉的,何况现在漱口连清新口气的牙膏和漱口水都没有,只是用青盐。
而沐浴,因为现在的人头发长,没有电吹风,若不注意保暖容易得偏头疼,所以一些人按照所谓的养生,不爱沐浴。
还有的人纯粹是懒得沐浴。
世人对士大夫的个人卫生要求并不高。
比如白居易曾写自己“经年不沐浴,尘垢满肌肤”
,苏轼也写过“衰发不到耳,尚烦月一沐”
。
若说这只是诗人抒发情感,夸张了些,王安石“衣垢不浣,面垢不洗”
,因脸上污垢太多导致学生以为他得了绝症去请名医来看,名医开方“洗个脸就好了”
,是写在《宋史》里的。
更不说此时刚从南北朝过来,世家子弟以崇尚魏晋名士风范为时尚,“扪虱而谈”
是一种高尚的生活态度。
李玄霸受不了的宿醉气味,在外人看来,是一种名士的“香味”
。
酝酿了一夜的酒味难道不香吗?这连熏香都可以免了,是能引得青楼姑娘们脸红的荷尔蒙味道。
所以李建成宿醉后带着朋友们来看望生病的弟弟,李玄霸还真不能直说自己被这些人宿醉的臭味熏吐了。
那不仅是得罪李建成和他的小伙伴们,还是逆时代潮流的标新立异行为,会引来许多人嗤笑抨击。
那些人可不会管他还只是个孩子。
李玄霸倒是不介意这些外部评价。
他知道自己将来会巴着自家二哥当亲王,这点小事上的风评完全不重要。
但母亲和祖母不会这么想。
【身为家中不能袭爵的次子,要在外做官,名声很重要。
从汉时起,世家子弟养望就要从孩童抓起。
若小时候传出不好的名声,长大后就很难翻身。
】
【我这身体上不了战场建功立业,只能通过荫蔽和科举。
荫蔽想升官得有人推荐;科举为推荐入学,不糊名考试,选拔时也会看应试者的名声。
】
听了弟弟的话,李世民愤愤不平地用手背抹了抹眼睛,道:“明明是他们的错,为何会折损你的名声?”
李玄霸终于把苦药喝完,李世民接过空药碗,塞了一颗糖块进李玄霸的嘴里。
李玄霸抿着糖块继续道:【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子。
】
李世民撇嘴:“就算对外人应当如此,但关起门来,不该训斥兄长吗?为何还要你向他道歉,说是你身体不好,惹得他没脸面?”
李世民最伤心的就是这件事。
明明受苦的是阿玄,为什么阿玄还要忍着难受向李建成道歉?!
李玄霸问李世民要水。
李世民赶紧把温水递给李玄霸,待李玄霸喝完水后,将水杯放回床榻旁的小桌上。
【娘是为了我好。
因为我将来得依仗兄长过活。
现在我主动认错,娘之后肯定会私下补偿我。
娘对我们是很好的,别怨娘。
】
二哥现在还小,李玄霸本不想和他说这些事。
但自家二哥虽然很爱哭,但脾气也很暴躁。
他很担心因为此事,二哥提前和李建成闹起来。
二哥比李建成小整整十岁,李建成已经通过荫蔽得了闲散官职,二哥还是个刚启蒙不久的孩童。
二哥现在闹腾,只会传出顽劣的名声。
对于惹怒李建成的事,李玄霸真的很无辜,很无奈。
他真的不是故意折腾李建成。
相反,他之前还试图讨好李建成。
李玄霸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改变不了兄弟相残的未来。
二哥年龄在那里,开国皇帝肯定是唐国公李渊。
稍稍有点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玄武门之变其实不以李建成和李世民的意志为转移。
李建成和李世民之间的争斗,一直都是李渊和二哥在斗法。
只要李渊还是皇帝,李建成和李世民注定兄弟相残。
但在兄弟相残之前,如果他能成功活过十六岁,十六岁的李世民就要跟着李渊去打仗了,病弱的自己没办法到处跑,肯定得跟着镇守后方的李建成讨生活。
唐朝建立,他已经二十一岁。
也就是说,他得仰仗李建成鼻息整整五年。
为了那五年能好过些,李玄霸这个势利眼当然会稍稍拉近一点和李建成的关系。
但他没想到,李建成原本只是对自己感情淡漠。
自己故意几次亲近后,李建成居然有些厌恶自己了。
几次试探之后,李玄霸看出了李建成的心思。
倒不是李建成本性是坏的。
首先,李建成当了十年的独子,突然多了两个得宠的弟弟,心里难免不太舒服。
头胎和二胎的矛盾到了现代也会如此。
何况他和二哥不仅是唐国公府盼了十年才又出生的儿子,还是一对神童双生子祥瑞。
原本李建成是唐国公府所有人的注意力焦点,现在焦点转移到了自己和二哥身上,换做谁都会别扭一阵子。
其次,李建成比自己大整整十岁。
放在后世,就是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被一个六岁的学前班小朋友缠着,肯定满心满脸都是“烦”
字。
自己越缠着他,他就越烦。
自己和二哥还都过分聪明,不会李建成随意说点什么,就满脸崇拜地喊“兄长好厉害”
,反倒是满脸疑惑“就这”
。
人小鬼大的小孩更烦人。
谁耐烦哄小孩?!
烦死了!
!
若自己和二哥再小一些,比如现在老四那个年龄,可能与李建成会相处得更好一些。
综合以上原因,李建成对才两岁的李元吉态度不错,对不爱搭理他的李世民态度一般,对老是去打扰他的自己就有些讨厌。
除此之外,李建成作为嫡长子,按照大家族的习惯,是当时身体还算硬朗的祖母带大。
自己和二哥则与母亲更亲近。
在祖母和母亲有矛盾的时候,自己仗着年幼多病,祖母不会生气,常偏帮母亲。
恐怕李建成会认为自己不够孝顺祖母,有些看不过眼。
两者相加,李建成就更加讨厌自己这个“熊孩子”
。
不过这点小矛盾,在他们再长大一些,小时候这些别扭情绪就会在利益和理智的冲刷下消失。
魏晋时,华夏再次进入贵族政治,除了皇帝那一家子经常兄弟阋墙,普通贵族门阀中嫡长子的地位是无可动摇的。
这不是后世营销号所吹的“嫡庶之分”
。
后院宅斗小说的“嫡庶”
用的是棒国和欧洲那一套,孩子的地位跟随母亲的地位。
华夏则是以“父”
为尊,只要记入了族谱,除了嫡长子地位超然,其他儿子地位差距不大。
嫡次子与庶子相比,顶多多分得一点家产,家中所投入的政治资源其实差不多。
到了宋之后,做官基本靠考科举,嫡长子和其他孩子的差距才会缩小。
按照如今社会的情况,科举刚兴起,科举入仕者极少,朝堂中仍旧以贵族政治为主。
身为嫡长子的李建成能袭爵,地位比需要自己打拼的弟弟们天然高上许多。
所以这时的“嫡庶”
,又指嫡长子为“嫡”
,包括同母弟在内的其余子皆为“庶孽”
。
李建成有再多弟弟,对他的地位都没有任何威胁。
再者,按照“孝道”
,父母在的时候不能分家。
弟弟们再厉害也得老老实实跟着李建成过日子,成家立业了也只是唐国公府的“二房”
“三房”
“某房”
。
他们越是厉害,越能成为李建成的助力。
综上所述,说难听点,现在李建成对自己再差,等自己长大了,仍旧得老老实实去找兄长修复关系,否则今后日子不会好过。
窦氏和独孤氏就算知道李玄霸身体不适是李建成的错,也不能因这件小事去惩罚李建成。
不然将来吃亏的是李玄霸。
毕竟只有李玄霸自己知道,将来他的地位不靠李建成,而是靠当皇帝的二哥。
李玄霸将自己的处境和“嫡庶”
差别,挑了些简单的告诉李世民,不让李世民去找李建成的麻烦。
找麻烦之后更吃亏。
不如认下这个委屈,让娘亲和祖母心疼几分,要些实质上的好处。
“好复杂。”
李世民把李玄霸往里面推了推,蹬掉鞋子,挤到床榻上和李玄霸并肩躺着。
李玄霸:【听不明白?】
李世民:“阿玄的意思是,以后你要靠他生活,所以不能得罪他。”
李玄霸:【差不多就是这样。
】
李世民转头看着弟弟,婴儿肥还未褪去的小脸上是孩童少有的严肃神情:“我身体好,我去建功立业,去重新赚个爵位。
只要有了封爵,就能提前分家,不算违背孝道。”
李玄霸:【啊?】
李世民认真道:“我封爵后就把阿玄接走。
哥哥养你,我们不靠李建成养。
你不必讨好他。”
李玄霸稍稍愣了一会儿,然后失笑:“好。”
李世民重新展露笑容,他伸出手:“来,哥哥和你击掌为誓。
我一定会尽快建功立业,把你接走。”
他顿了顿,道:“把娘也接走!”
“扑哧……”
李玄霸笑道,“好。”
“哎呀,困了,再过去点。”
李世民把李玄霸往床里面又推了推,大大咧咧躺成了“大”
字,“午安,阿玄。”
李玄霸嘟囔:“我们才刚起床不久……”
虽然这么说,但他也有些困了。
两个孩子脑袋挨着脑袋,在屋内天井吹出的习习凉风中很快入睡。
靠着窗户站着的窦氏不断抹着眼泪。
她知道三郎和二郎之间的心灵感应比外人想象中的还厉害。
三郎不开口也能对二郎“说话”
。
二郎虽然能听到三郎心里的话,但不能像三郎那样在心里说话。
所以两个孩子对话时,常是二郎“自言自语”
。
窦氏虽听不见三郎对二郎说的话,但从二郎的回答就能猜到几分。
“二郎和三郎也太早熟了。”
李三娘一边给窦氏擦眼泪,一边叹息道。
她本来正关上门来绣明年出嫁需要给婆家的绣活,听到弟弟这里出了事,忙赶来帮衬母亲。
正好和李建成胡闹的人中有她未来的夫婿柴绍,她得警告一下柴绍,别把唐国公府的事拿出去乱说。
李三娘身为女儿,也长在窦氏的膝下。
李玄霸又是个乖巧体贴的小孩,常带着李世民找她玩耍,所以李三娘与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感情更深一些。
偷听到两人的对话,李三娘心里自然偏向两个弟弟,颇有些不好受。
她不由嘀咕:“李建成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孩童斗气?他难道不知道三郎身体弱?探病时带来一群一身酒气的外人,这哪像个探病的模样?”
“三娘,噤声!”
窦氏严肃道。
李三娘叹气:“是是是,我出嫁后也得娘家帮衬,也得捧着他这个未来的唐国公。”
她心里很是憋屈。
李三娘从小舞刀弄枪,读书作文,自以为与男儿没区别。
待快出嫁的时候,她才明白女儿家与男子的天壤之别。
对自己很宠溺纵容的娘亲收了自己的刀枪笔墨,让自己突击学绣活、学管家、学……伺候和忍耐。
女儿家在自家无论如何娇贵,嫁了人后就不一样了。
婆家再好,也不会有家中父母亲切。
她不是嫁给情投意合的柴绍,而是唐国公的女儿嫁给钜鹿郡公家。
其中需要注意的事,太多了。
“我会给你多增添些嫁妆。
你比娘有本事,柴绍是个体贴人,他的母亲也和善,你将来肯定过得比娘好。”
窦氏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收起了脸上的软弱,“你出嫁后若……若有余力,在自己过得好的前提下,帮衬一下三郎。”
李三娘笑道:“娘家兄弟才是我的依靠,不用娘你说我也会如此。”
何况娘家兄弟中,三郎对她最好。
她被关在院子中绣东西时,三郎常常偷送来兵书和地理志来给她解闷。
虽她这辈子无缘幼时成为大将军的梦想,能看着书多做一会儿梦也不错。
窦氏点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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