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我想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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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说吧 www.duxs8.net)外面起了一阵狂风,不知掀翻了什么东西,发出巨大的声响。

陈锦言松了松自己的领带,往边上的一张椅子上大喇喇地一坐,目光锐利地扫视一周,“各位大哥大姐叔叔婶婶好,现在的情形是什么样子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我可以找人保得你们的性命,却无法永久地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

此刻,程知予已经站在了一边,认真地观察着钉子户们的一举一动。

“可能你们已经把我忘了,三年前,我曾经在这里租过一段时间的房子,租的是张婶儿家的房子。所以作为曾经的租户,我也不忍心看到曾经熟悉的地方变成完全另外一副模样。可这个社会在发展,前进的车轮不会对路上的障碍物留情。你们是想自己躲开,顺便拿一部分补偿金,还是情愿被不会停止下来的车轮碾压至死?”

张婶儿猛然往后前冲了一步,拿起脚边的棍子就要往陈锦言身上抡。边往前冲边说:“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儿狼!当初住这儿的时候怎么不说拆?!补偿金?你们出得起,我们不稀罕!”

眼看着棍子就要落在陈锦言的头上,程知予往前奔了几步抬手一挡,棍子就重重地落在了她的胳膊上。

楼梯口的两个小混混同时拉住张婶儿,棍子落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令均慢悠悠地把棍子捡起来,狠狠地往地上一砸,“嘭”的一声,程知予缩在陈锦言的怀里,他的双眼像是要喷火,咬着牙把她扶到一边,冲汪诚扬了扬下巴。

见状,汪诚识相地拨了120,差了两个小弟把程知予护在中间,自己则跟在陈锦言的身后。

刚才棍子落地的时候激起一阵阵的尘土,陈锦言和令均并排站在离被绑着的钉子户们最近的地方。

张婶儿已经又被绑了起来,她目光狠狠地看着陈锦言,似乎对他有着无穷无尽的仇恨。

“张婶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我自问已经为你们谋得了最大的福利,之前也替你挡过一顿毒打,可你刚才的一举一动,真的把我们曾经的情分都记在心里了吗?还是说,你只是凭借着知予对你们心存的善念欺负她,羞辱她对你们的好?”他环视一周,目光掠过令均探究的眉眼,也未做停顿。

“你们现在所能拿到的东西,已经是在市值下我能替你们争取到的最大利益了。再多,恐怕你们有命拿,没命花。”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到所有人的耳中,程知予一怔,目光飞也似地扫过所有人的面孔。很明显,所有人都被他刚才的话怔住了。

原来办案子的时候也不一定永远都是正人君子的模样啊。她疼得浑身往外冒虚汗,可还是忍不住地觉得好笑,抿了抿唇的功夫,陆陆续续有几个人已经开始表态,说自己愿意接受EOG现在给他们的条件。

整个场子已经被陈锦言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镇住了,虽然他对程知予鲁莽的行径很不满,可不得不说,没有一个突发事件的话,这个矛盾还不至于被激化到白热化的程度。

这时,陈锦言侧过头看了眼汪诚,“给EOG那边打电话吧,说钉子户这边已经说通了,在他们把钱落实之后就可以搬走。”

即便是到了最后,他站在EOG财团的这一边,也是想着为钉子户争取到最大限度和最大可能的权益。程知予微微笑了笑,眼看着陈锦言黑着脸走到她跟前,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身后是张婶儿掩面哭泣的声音,程知予没有再去看,踏实地靠在陈锦言的怀里。胳膊已经疼得抬不起来,案子也已经尘埃落定,可满心的荒唐感也跟着都冒了出来。

生平第一次真正地体会到,什么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没想到原本以为身上都能镶着金边的行业也有不可多说的无奈。程知予往陈锦言怀里蹭了蹭,无言地叹了口气。

没等来救护车,陈锦言径自把程知予抱到了自己车上,一路狂奔,原本半个小时的路程愣是只花了十五分钟。

下了车,他一言不发地把程知予横抱起来,冲到急诊室,眼看着医生已经开始给程知予拍片,这才退了出去。

刚才棍子砸到程知予胳膊上的那一刻,他这三十二年以来的练就的忍耐力统统付诸东流,如果不是当时怀里抱着程知予,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么多年来,他身边没什么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人。就连当年许微微一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他也只当她是责任,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就是了。可程知予不一样,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那么善良,那么热心,那么……一步一步地成为自己心头最难割舍的一块肉。

她怎么就那么不爱惜自己,那么沉的铁棍子砸在她的身上,她怎么就那么不爱惜自己!

也就是棍子落下来的那一刻,陈锦言清楚地认识到,虽然时间那么短,可是他爱她,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爱。

粉碎性骨折。

听着这么一个名字,陈锦言就觉得心里一阵阵地疼。医生絮絮叨叨地跟他说着病情的严重程度,还时不时地对小姑娘的忍耐能力表示赞赏。

陈锦言不知道粉碎性骨折会有多疼,看着旁边脸色苍白还一阵阵冒着虚汗的人,心里窝着的火顷刻间就被冲得烟消云散。

手术室的灯亮了起来,陈锦言无助地靠在墙上,过了许久,他的手机响了起来,见是EOG财团的李昕涛,他盯着手机屏幕半晌,直到手机屏幕一点一点地变暗,他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才回拨了过去。

听着李昕涛豪迈的笑声,陈锦言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约了时间,跟他们的人会面商讨服务案的具体事项。

走廊里安安静静,只有他一个人静立在离手术室门口最近的墙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中”的灯灭了下来,他赶忙迎上前去,医生笑嘻嘻地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女儿的手术就是个小手术,不用太担心了。”

你大爷的女儿!

陈锦言忍住想要跳脚的心情,看到程知予被推出来,急忙跟了上去。

大概是因为打了麻药,程知予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她心里知道陈锦言肯定窝着火呢,趁着自己身体最虚弱的时候,委委屈屈地认错。

当着那么多医生护士的面,陈锦言也不好发火,冷着脸不肯说话,直到小护士们开始打趣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气量也忒小的时候,他直接借口病人要休息,把一干小护士赶出了病房。

程知予声音软软地跟他求饶,一个劲儿地检讨说自己太鲁莽,以后再也不敢了,陈锦言这才松了口,噼里啪啦的就是一通骂。

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原本安排程知予住一段时间院的,可她坚持说回家一样养,陈锦言没办法,只能依着她把她接回了家。

陈锦言买的房子还没装修好,两个人只能挤在程知予租的小开间里。

原本他觉得这么住在一起,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对方,实在是很甜蜜很温馨。可如今程知予的胳膊一动都不能动,他不敢睡床上,每天都蜷缩在沙发上睡,倒是也能抬眼就看到对方,可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折磨也真不好受。

眼巴巴地等到一个月以后,石膏已经可以拆了,程知予整个人也胖了一小圈,脸蛋圆润润的,气色也跟着好了许多。

在巴厘岛度假一个月之久的林小星回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来了南水园,把大包大包的纪念品往沙发上一扔,扑向程知予的时候,被半路杀出来的陈锦言拦在了怀里。

“妈妈抱!”林小星不满地抽了抽鼻涕,黑瘦黑瘦的,倒是高了许多。

“小星乖,妈妈胳膊有点伤,抱不动小星了。”程知予抱歉地蹲下身,拍了拍林小星的头。

“怎么回事?”林仲昊进门,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环视一周,“锦言兄,你这是搬过来了?”

程知予还没来得及回答,陈锦言就豪迈地指着各个被他改变过的角落,炫耀一般地说起自己如何绞尽脑汁才钻了空子搬进来。

他们说的好些话林小星听不懂,他挠了挠头,看向程知予。

程知予被他的举动逗乐了,突然想起来什么,有些不安地看了看林小星,随即拉了他的手,示意他一起坐到沙发上。“小星,妈妈……可能要嫁人了。”

林小星瞬间睁大了眼睛,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拍了拍脑袋。“可我记得,以前奶奶说妈妈要是嫁人的话肯定是要嫁非白爸爸的!可是非白爸爸已经娶了顾璃阿姨的呀!”他抓耳挠腮地变得十分焦躁,“怎么办?非白爸爸娶了顾璃阿姨的话,还能娶妈妈吗?”

程知予蓦地笑出声来,拍了拍林小星的脑袋,“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你难道不知道妈妈早就跟陈叔叔在一起了吗?”

“我知道啊,可是那跟妈妈要嫁人什么关系?”林小星歪了歪头,他年纪还太小,不太明白大人之间的复杂关系。

“在一起呀,就意味着妈妈爱陈叔叔,也就是说,妈妈想嫁的人是陈叔叔。”程知予认真地跟他解释,嘴角带着笑意。

“那陈叔叔愿意娶妈妈吗?”

林小星问出这话的时候,陈锦言恰好坐到他身边。他伸手把程知予揽在怀中,“陈叔叔当然愿意娶妈妈,只要妈妈点头,陈叔叔立马就去订婚纱和酒店。”

刚要说话,林小星就被程知予制止了。她冲林小星眨了眨眼,示意他先不要多说。林小星也机灵,吐了吐舌头,“那陈叔叔可要好好加油喔!”

霓虹闪烁,映着街边的灯红酒绿。

晚饭过后,程知予从房间里拖出来画板和画架,把干干净净的素描纸铺在画板上,趁着陈锦言看书的功夫,还是涂涂画画。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除了偶尔的翻书声,就只剩下铅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程知予笔下渐渐流泻出好看的两个人,男的身材高挑,眉眼微微上挑,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形,女的身量纤细,身上的礼服合体优雅,大大的裙摆拖在身后,她头上戴着薄薄的沙,脖颈处镶了一圈发着淡淡光芒的珍珠。

夜色旖旎,她放下画笔,冲陈锦言伸出一只手。沙发上的人勾了勾唇角,放下手中的书本,牵住她的手站到了她的身后。

他被画中的两个人深深地震撼,蹲下身,环绕住她的腰身,下巴刚好搁在她的颈窝。

程知予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了?傻了?”

“别说话。”陈锦言沙哑着嗓音,轻轻在她颈窝处蹭了蹭。

半晌,程知予轻笑一声,“消化得差不多了吧?好久没画画了,难为你还能一眼就认出来我画的是咱们两个。”她的声音软糯糯的,落在陈锦言耳中,是无尽的诱惑。“衣服都是白色的,你的衣领是银色的,领结也是银色的。我这一件,要找海水珍珠,不能拿淡水珍珠凑活,最好是粉色的,喜庆一点。陈锦言,我想嫁人了。”

番外陆非白—忘记你

程知予和陈锦言去民政局领结婚证的那一天,陆非白和顾璃也去了民政局。两个绿色的本本花了不到十块钱,给两个人的婚姻画上了一个一点都不圆满的句号。

站在瑟瑟的冷风中,陆非白看着顾璃越走越远的身影,有些挪不动脚步。

结婚的时候,尽管不爱她,可也是存了一份要永远在一起的心情的。

大概是因为真的不爱吧,两个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却如履薄冰。到了后来,顾璃歇斯底里地把他封存起来的日记扔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大彻大悟,不爱就是不爱,再强求,也只是增加了额外的痛苦。

他已经做了所有该做的,身为她的丈夫,甚至连在程知予面前,都是维护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尖上的人退到别人的怀里。

他封存了所有关于程知予的回忆,退还了十八岁那年程知予系在自己手腕上的红绳,亲自跑到霖海兑现自己许过的诺言然后把关于程知予的事情通通留在那里……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要做什么,才能让她安心。

扯了扯领带,解开领口的第一枚扣子,陆非白仍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手机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他看都没看一眼,带上蓝牙耳机。

“非白,我听小星说,知予跟陈锦言今天领证?这个臭丫头,也不说一声,要不是给小星打电话,我猴年马月才能知道。”林仲昊放下手里的咖啡,尽量装出无所谓的语气。

这边陆非白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露,“是吗?我也不知道。”听到那边没了动静,他轻声一笑,“我今天也跟顾璃领证了。”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起来,片刻,陆非白被窗口灌进来的风呛了一口,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的时候,他吸了吸鼻涕,像是小时候打了架回家被陆爸爸训斥以后,自己躲在房间倔强着不肯发出声一样。

“好了,不跟你说了,开车呢。”

电话的嘟嘟声响起,林仲昊望着浅蓝色的咖啡杯隐隐出神。

陆非白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开着车,车窗大开着,由着寒风灌进来。

他的手已经被寒风吹得通红,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一点感觉。

不到一年的时间,用一段失败的婚姻和隐忍了十多年的爱情来换取自己父亲的清白,不管值不值,都是身为人子必须要做的。

每次这么说服自己的时候,他的心中都会升起说不清道不明的荒芜感。

鬼使神差一般,车开到了松江市第二中学的门口。门口的垂柳似乎比以前矮了一些,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陆非白把车停在旁边的空地上,在车里停了许久,这才踏了出去。

放寒假了,原本生机四射的学校空无一人,把初中部和高中部隔开的白石板路已经不似多年前那般崭新如初,边边角角都被磨得没了棱角。

他独自一人站在路的最中央,脚步稍稍停顿,拐到了左边的教学楼。

路两边的冬青四季常绿,郁郁葱葱的,在万物破败的冬季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他不自觉地揪了揪叶片,冻得泛红的指尖在触到叶脉之时一麻,他往回缩了缩手,嘴角牵起一枚若有若无的微笑。

年少时他跟林仲昊经常往返于这条路上,当时只要是路过,他都会顺手揪下一枚树叶,有的时候咬在嘴边,有的时候顺着脉络一点一点地把树叶扯得不像样子。

那个时候林仲昊总是嘲笑他是要见小媳妇儿了紧张,他也不以为意。

就算是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能够找寻到以往的心情。大概是习惯了吧,习惯了一踏上这条路,心中就会升起要见到心上之人的雀跃和希望。

可是如今,早已不会有人再在路的尽头等他。

前面不远处的白色小亭子,是程知予上学时最喜欢的地方。陆非白微微一笑,走了过去,停在亭子底下,抬头仰望。

她从小就是个梦想主义者,喜欢一切好看的人、事、物。在他看来完全一样的三个小亭子,她也能区分个一二三出来。

他现在站着的这一个,就是程知予最喜欢的那一个。

陆非白仔细地观察着亭子顶上油漆的脉络,终于在一个角落看到一个心形。

“你看你看,这里有个心形。”当时程知予拉着他指给他看的时候,正好有学生会的人打来电话。他那时拍了拍程知予的脑袋,小声说了句“乖”,根本没看到她指的到底是哪里。

时过境迁,在他认真地找这个心形的时候,当初指给他看的人却早就不在了。

他往亭子边上的柱子上一靠,有些不想动了。从怀里掏出烟来,刚想点燃,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非白哥”。

回过头,程知予一身米色的大衣俏生生地立在路上。

他下意识地想把烟藏起来,手却停在半空中。

如今谁还会管他抽不抽烟。他自嘲般地一笑,“大冷天的,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程知予往前走了几步,停在跟他距离两步的地方。“大冷天的,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陆非白被她逗笑了,一个转头的功夫,手里的烟就被她抢了过去。她把烟塞到边上的垃圾桶里,“抽抽抽,我真是不知道烟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的,过个几年,等你手指也变黄了,牙齿也变黄了,你说你这么注重外表的人要怎么办!”

她不经意地捋了捋耳边的碎发,陆非白一个晃神,突然想起有一年大学的暑假,他跟林仲昊在一个露天烧烤的地方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程知予路过刚好看到他们。

当时他二话不说就把自己手边的烟和打火机统统推到了林仲昊手边,一本正经地当着程知予的面说:“抽抽抽,抽烟久了牙齿会变黄知道吗?到那时候看郝好还会不会要你!”说完,他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知予,坐到这边来,不跟他这种这么年轻就开始抽烟的败类挨着。”

当时她说什么来着?“你最好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

其实那时候哪里有什么烟瘾,尝试过之后,被程知予这么一说,也就不再抽了。

“听仲昊说,你们今天领证?”陆非白的目光落在程知予红色的格子围巾上,围巾太大,饶了两圈,在左肩处用一枚不起眼的胸针别在了一起。

程知予抿了抿唇,“嗯,锦言是新加坡人,我的户口又是在松江,所以专程回来领的证。”

陆非白看出她有些不自在,轻笑着岔开话题,指着亭子上的心形图案说:“刚刚才看见这个心形,这么隐蔽,也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看到的。”

当初,当初。

程知予敛了笑意,“跟你……待在一起的时候你老是有事啊,我就左瞧瞧右看看的,不过这样显得我观察力特别好是不是?”

是啊,待在一起的时光那么多,可自己仗着她的好脾气,从来都是让她来迁就。曾经还以为,哪怕是不能在一起了,她心中永远都会留着一个角落给自己。可现在想想,自己究竟何德何能?

“知予,他对你好吗?”陆非白眸子里闪着光,在凛凛的冬日显得格外透彻。

“他呀……”程知予垂了垂头,目光中透出说不尽的柔情,“他有的时候说话不是很好听,也老仗着自己聪明数落我自作聪明,但是不管怎么样,他永远都把我摆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平时再无赖再仗势欺人,关键时刻……”她轻笑一声,“我也说不好,反正,他爱我,我也爱他。”

钻心刺骨的疼痛从胸腔中蔓延开来,“你……”刚要说什么,突然一个米色的身影冲到了他的视线中。

“陆先生也在这儿。”陈锦言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程知予揽在怀中,面上带着笑,额上却有细细密密的汗水渗出来。

陆非白冲他点了点头,“有点事路过,顺便进来看看。”说着,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陈锦言抬手捋了捋程知予的头发,“多谢,也祝陆先生夫妻和睦。”

他们二人的亲昵有些刺眼,陆非白不动声色地别过头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着,冲陈锦言扬了扬下巴,“你们……百年好合。”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明显地感觉到程知予想要说什么,猛地一转头,四目相对的时候,他轻笑着摇了摇头,“我先走了。”说着,又冲陈锦言扬了扬手,目光平静地跟他对视了一眼。

身后的二人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从怀里掏出烟来,迫不及待地点了一支,深深吸下第一口,心情方才平稳下来。

走出校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绿色的冬青将那两个人围在中央,程知予不知说了什么,把陈锦言逗笑了。她踮起脚尖,在他面上落下一吻。

曾经有一阵子,程知予爱看言情小说。有一次,她捧着一本小说追到自己跟前来问:“我是知道物是人非是什么意思的,可我不明白,这个词有那么让人难过吗?”

当时自己也是个高中没毕业的毛头小子,自然对这个词没什么切身的体会。他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她,可是他却记得她听到答案时眸子里闪着的光。

如今,这双亮晶晶的眼睛看自己时,再也不会带有当初的那般光辉了。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陆非白笑着摇了摇头。

原以为离开你是我这辈子所做的最难的一件事,但其实,更难的,是要忘记你。

番外陆非白—调酒师

转眼又是一个夏天,空气闷闷的,似乎随时都能下下来一场大雨。

出了集团的门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进行了两个月的并购案终于落下帷幕,在众人聚餐庆祝之时,陆非白毫不犹豫地选择独自留在公司处理后续的工作。

这半年来他变得沉默寡言,连每日跟他相处时间超过12小时的秘书李青青,一天下来,也跟他说不了几句话。

天气雾蒙蒙的,刚刚把车开出车库,细细密密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他轻舒一口气,没由来地觉得神清气爽。

林小星已经放暑假了,昨天林仲昊跟他通过电话,说是明天一早飞松江的航班,让他八点到机场去接小星。

看了眼时间,他索性直接给家里拨了个电话,说加班太晚,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

兜兜转转,车子停在一家隐蔽的酒吧门口。

层层叠叠的枝叶将酒吧笼罩在其中,真正走进去之后,穿过一个走廊,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

这家店是他一个大学同学抱着玩儿票的心情开的,他以前偶尔会跟林仲昊一起过来。这次过来之前他也跟老同学打过招呼,只不过碰巧老同学不在松江。

早上四点有德国对巴西的球赛,与其回家睡上那么一会儿,还不如在这儿熬个通宵。

陆非白到酒吧的时候刚刚过九点半,人还不多。

他选了个视野很好的位子,大屏幕上放着这届世界杯的花絮,底下的乐队正在调试乐器。没一会儿,伴随着话筒发出的“test”声音,大屏幕也变成了暗黑色。

陆非白点的黑方已经送了上来,他抿了一口,舌尖处若隐若现的甜腻口感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不等他说话,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就跑了过来,“不好意思先生,这杯是隔壁桌的,服务生上错了,我马上给您换一杯。”

她低了低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看得陆非白心里没由来地紧了紧。“不用了。”他按了按杯子,在对上小姑娘讶异的双眸时别开目光,“再给我加一杯黑方,加冰。”

小姑娘脸色微微泛红,“好的,您稍等。”

台上一口烟酒嗓的姑娘哼唱起《红豆》的时候,扎着马尾的调酒师也端上来了加冰的黑方。陆非白冲她点了点头,刚要说“谢谢”,小姑娘就又放了一杯玛格丽特在他眼前。

“这是……”他疑惑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抿唇笑了笑,“之前上错的那杯黑方比这杯玛格丽特贵好多,这杯是我请的,还请先生赏个脸。”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怎么算,都是我占便宜了。”

陆非白微微勾了勾唇角,他跟酒吧老板那么熟,自然知道这家店的规矩。刚才那杯上错了的黑方肯定是要算到调酒师或者服务生的账上的,反正他也不是特别讨厌加了可乐的味道,索性就留下了。

见他还是不回话,小姑娘有些局促地揪了揪衣角,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声音微微抬高,“对了,这杯玛格丽特是用的盐边,您放心。”

居然还留意到他不是很爱喝甜的,这个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他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那就谢谢你了。”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陆非白安安静静地在位子上待着,时不时有过来搭讪的女人,体态婀娜,用意不言自明,无一不被他不咸不淡地挡了回去。

酒似解药,一杯杯下肚,前尘往事好像也不那么清晰了。

他闭了闭眼,靠在椅背上,单手撑着额角处,突然觉得眼前一暗。“不好意思,我想一个人……”话还没说完,他睁开眼,对上一双清明的眼眸,愣了愣。

“先生,您喝太多了,这个是我自制的醒酒汤,您要是不嫌弃,就喝一点吧。”她边说边把保温壶里的水倒进干净的玻璃杯里,推到陆非白眼前,又接着说:“我看您来这儿就选了这个位子,又对……对一般来酒吧的人想做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应该是来看世界杯的吧?今天要等到四点呢,还有两个多小时。”

陆非白轻笑一声,眉眼中带了点迷离,“一般来酒吧的人想做的事情?”

小姑娘垂了垂眸,不自在地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我要下班了,先生您自便。”

因为上错酒的事,她对这个男人印象很好,难免多留意了几眼。她眼看着他把一个个靠近自己的女人赶走,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印象,所以才好心地过来送醒酒汤,却没想到,他的注意力会放在那样的地方。

可自己还没迈开脚步,保温杯就被人拽了一下。回过头,强装清醒的男人面上带着清清浅浅的笑,“要是没别的事的话,可不可以陪我一会儿?”

片刻之后,小姑娘没有回话,陆非白松开手,抱歉般的一笑,“不好意思,是我太唐突了。”

小姑娘的背影越来越远,他抿了一口醒酒汤,苦涩的味道充斥着味蕾,一瞬间就让他清醒了一些。

“有点苦是吧?是拿葛根花熬的,毕竟我是在这样的地方工作,有的时候会跟客人喝几杯,我怕喝醉了会有危险,所以每次过来都会自己准备好醒酒汤。”

原本以为她已经走了的,陆非白抬头看了眼去而复返的姑娘,只见她把椅子往后一拉,坐下之后扬了扬嘴角,“我刚才把包放回去了,没走。”

“我叫陆非白。”他自报家门,摇了摇手中的玻璃杯,“醒酒效果是还不错,可是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怎么在这样的地方工作?”

她愣了愣,想必是没想到陆非白会问这样的问题,避重就轻地答了一句:“我叫杜若。”

“采芳洲兮杜若?”陆非白大口地喝下了整杯的醒酒汤,拿纸巾擦了擦嘴角,“好名字。”

杜若轻笑一声,“我父亲喜欢《湘君》,正好又姓杜,所以就捡了这个词给我当名字。”

朦朦胧胧中,杜若清秀的面孔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陆非白站起身来,拿起椅背上搭着的外套,“走吧,我送你。”

杜若愣了愣,跟着站起身来,“我没关系的,自己打辆车就可以。而且你也喝酒了,不方便开车。”

“女孩子家,自己一个人打车多危险,我送你。”他已经很久没用这种强硬的态度对别人说话了,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冒昧,轻咳一声,补了一句,“是我把你留到现在的,送送你也是应该的。”

“可是对于我来说,你也是个陌生人,我觉得,让你这么一个陌生人知道我住在哪里,也不是什么不危险的事情。”

陆非白被她的话呛在原地,半晌,他轻笑着摇摇头,“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厚着脸皮一定要送你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有笔吗?”

接过杜若递过来的圆珠笔,他在背面又写了一个号码,“这个是我的私人电话,如果遇到什么危险,第一时间打给我。”说着,不由分说地把名片和笔一同塞回了杜若的手中。

杜若把东西胡乱地往包里一塞,冲陆非白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马尾一跳一跳的,陆非白轻轻一笑,坐回了原来的位子上。

球赛开场没多久,德国队就连着灌进去三个球。

陆非白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看时间,就给林仲昊拨过去一个电话。

那边的人大声地骂着脏话之余,“喂”了一声,顿了顿,才开口问:“你也在看球吧?”

陆非白“嗯”了一声,随着酒吧里的欢呼声夹杂着嘘声,他淡定地抿了一口酒,“德国这是一点情面都不给巴西留啊。”

喧闹声中,两个人边看边聊,似乎回到了从前。

“这下德国队可真是给知予长脸了。”话一出口,林仲昊才觉得不对,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

“是啊,有种她狠狠地把咱俩踩在脚下的感觉。”陆非白眼睛盯着大屏幕,嘴角勾起一个笑,“不过她就是个伪球迷,根本就是冲着德国队流水的帅哥看球的。”

上一次一起看球的记忆在脑海中复苏,场上踢得如火如荼,陆非白眼前又浮现出程知予笑着闹着给德国队加油的样子。

也不知怎么的,画面一转,他突然想起刚才一直陪着自己的面容清秀的姑娘。跟林仲昊又说了几句,他挂掉电话,手上握了握刚才盛醒酒汤的玻璃杯,心中没由来地升起了一股保护欲。

不过她挺知道保护自己的,陆非白捏了捏额角,想起刚才她拒绝自己送她回家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毫无悬念,德国队以7比1的压倒性比分赢得了胜利。

陆非白披上外套走出酒吧的门,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陆先生”。

他顿住脚步,回过身。即便是一夜没睡,身上也带着酒气,可日光一照,他整个人都像是神祗一般。

服务生被他的样子晃得愣了愣,片刻之后,递上来一张纸条,“杜若让我给您的。”

陆非白看了眼纸条上的电话号码,“她自己怎么不给我?”

“她说,要是您主动问起她的号码,就不用理,要是您没问,就一定要把这个号码交到您的手上。”服务生歪头笑了笑,“她一向都是那么怪,您慢走。”

喝了那么多酒,肯定是不能开车了。树影斑驳,陆非白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

他把纸条一揉,在上车之前,扔到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这个姑娘是还挺有意思的,可是在他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还是不要耽误人家了。车上的广播里正说着德国跟巴西屠城似的比赛,陆非白捏了捏额角,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闭上眼睛。

缘分这个东西,说来玄妙。

林小星扑到自己怀里,嫌弃般地说了句“好难闻的酒味儿”时,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引得他不由地看了过去。

“哥!你可回来了,就你那破酒吧,你要是不想好好开,就趁早关了。这几天天天跑来跑去的,都快累死我了。”杜若对着一个身穿白色T恤的年轻人,边抱怨边拧眉抬头看着他。

鬼使神差一般,陆非白走了过去,锤了年轻人一拳头,“杜康,好久不见。”转过头,对上杜若盈盈的目光,他微微笑了笑,“这是你妹妹?”话是对着杜康说的,他的目光却一直放在杜若身上。还没等杜康回答,他就伸出一只手,“陆非白,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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