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荧惑篇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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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手机请访问 m.duxs8.com); 弥国三十九年,当朝太祖开国已近四十载,励精图治,国泰民安。太祖行武出身,却十分喜欢字画,尤其着迷于前代隐士尼方的作品,自即位起便开始收集,世人都说,太祖已经有了尼方所有作品,唯缺一副《空山图》。 据传,那是尼方某一次入深山取材,不慎迷路,第二天清晨朦胧醒来后,看到的“平生唯一风景”,此画之后,尼方很少作画,偶有新作也被他撕毁,长叹“余一生画过数百幅,若论有一丝灵气的,唯《空山》而已,然终此一生,也不过此一丝而已。” 没多久,尼方离世,《空山图》不知下落。太祖不甘心,恨不能倾举国之力寻找,甚至派出无数密探,但三十年来始终一无所获。 因太祖毫无掩饰的喜爱,弥国上下皆以尼方画作为上,文人画师也皆以擅临尼方而自豪,其中有一位叫宝尘的居士,不但精于作画,尤其擅长评点尼方的摹本,在弥国名声突起,只是他自幼皈依,极少与人来往,得知自己名声在外就立刻隐居起来,时间久了,几乎和当年的尼方一样神秘难寻。 十年前,宝尘偶然认识了一位年轻画师,画师功力远超常人,宝尘忍不住攀谈起来。后来二人惺惺相惜,引为知己。 一年前的一个冬日,二人在宝尘居所畅聊至天色将明,画师却突然望着宝尘窗外的山景怅然叹息。 “只叹此生不得见《空山》…” 宝尘默然半晌,突然问道:“见得《空山》又如何?” “自然是了却生平之憾。” 看着画师迷蒙的侧脸,宝尘突然觉得十分寂寞。他走入内室,打开衣柜里古老的木箱,一层层腾出各种事物之后,拿出一个暗哑的、剥漆掉色的长条匣子,慢慢走回画师身边。 画师看着宝尘,又看着他手中的匣子,迷蒙又平淡。 宝尘叹了声,“余乃尼方第四代旁系,人丁稀落,竟承担起保管这《空山》的重担。”说着,他打开匣子,取出一轴泛黄的画卷,徐徐展开。 《空山》就这样映入画师眼帘。 画师哭了,啜泣之声发自肺腑,让宝尘觉得有一些温暖取代了原来的寂寞。他看着画师突然起身,连拜三次,蹒跚而去,未发一言。 第二日,内廷理事出现在宝尘居所,拿出圣旨圣谕,径直取了匣子扬长而去。宝尘跪拜在地,沉默无语。 太祖此番了无遗憾了,宝尘想着。然后他又想到友人啜泣的声音,枯坐整整三日,最后笑了笑,悬梁自尽。 《空山》现世的哗然掩盖了宝尘轻飘飘的性命,太祖将传世画作带在身边,时时观赏。 直到数月前,太祖驾崩,责令将所有尼方的真迹一同陪葬,《空山》终于成了真正的传说。 和《空山》一起隐秘流传于市井的,还有继位仅一个月便消失的新帝。 新帝乃太祖第二十子,贵妃所出,书画双绝,和已逝王后的第六子并为太祖属意之人。在太祖最后几年漫长的病痛生涯中,二人明争暗斗时有发生,在满朝文武眼中,第二十子的优秀与六皇子的嫡出同样难以取舍。 谁知,太祖临崩之际亲笔诏书,传位于皇二十子,满朝哗然之际,新帝登基,一个月后,他却突然传位于前六皇子福亲王,独自一人不知所踪。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猜测新帝到底不敌根基深厚的嫡出皇子,名为失踪实为丧命。 萧梓英醒来的时候,茫茫然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他四处望了一眼,瞥到极远的地方,隐隐有山的形状。 想到山,他心里一痛。 风吹过来,送过来清冽如水的声音。“来者是客,不如喝杯酒如何?” 暗绿色长衫的人坐在廊檐下轻笑着,萧梓英看着他倜傥风流的姿态,无法拒绝。他不知道身在何方,除了名字忘记了一切,喝一杯又有何问题。 “在下段十六。”男子报上姓名,递过来一杯酒,轻轻说道:“这酒名为遗梦,是用死去的蜃酿造而成,一杯饮下,前尘尽现。” 前尘尽显么? 萧梓英端过杯子一饮而尽,酒一入喉,满腔苦涩的味道,眼前的景色却突然换了。 他看到自己在富丽堂皇的花园里跟华美的妇人说着什么,妇人鲜红的嘴一开一合:“陛下提出得《空山》者得位,你不可让我失望。”他低头说道:“是的,母妃。” 无数人从身边走过,不同的官服和冠带,作揖、笑谈,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白茫茫一片,既没有五官也没有表情。索然无味间,一个人出现在不远处,微笑着说道:“在下宝尘。” 那人眉目清隽,有皈依之人独有的恬淡。 风吹过,他在湖上船头将画作展示给宝尘,说道:“不知我的《空山》与尼方所作差距多少?”宝尘坐在船头,点头笑道:“你的便是你的,何需比较。” 后来,宝尘从屋内走出来,将一副画卷铺开,那一刻,他心中巨恫,狂喜于生平之愿终于达成,又悲痛于自己伤害了宝尘。 他转身离去,背后却仿佛有眼睛,看到宝尘的目光平静柔和,一如初见。 那副卷轴被他亲手上,又放入了棺椁。 有人给自己更衣,紫色的龙纹却无法让他开心,他想要回《空山》,想见生平唯一知己。很快,《空山》呈现在自己面前,他藏在怀里奔出宫外,一把匕首却突然刺来。 血流了出来,追杀之声在身后响起,他死死抓着怀里的画,只希望别被自己的血弄脏。 …… 清冷的夜风吹来,萧梓英眼眶发烫,他抬头看着月色喃喃说道:“…直到我登基,才知道他已经死了…” “他早已知道你是谁,不想成为你的把柄。” 萧梓英放下酒杯,轻轻问道:“朕的魂魄既来这里,可是对你有所求?” 段十六轻轻一笑:“段某愿与陛下做一个交换。” 萧梓英看着他洁净的面容,问道:“用什么换什么?” “用陛下残留的龙气,换陛下与宝尘一见。” “好。”萧梓英想也未想,轻轻颔首。 段十六挥起衣袖,一阵风吹过,院子里传来悉嗦之声,萧梓英转头看去,院中树下站着一个幽渺的身影,那人看着他,嘴角一抹微笑仿佛从未变过。萧梓英呆愣片刻,慢慢向那人走去,隔出很远却停住,静默无言,他从怀里拿出半旧的画卷:“我想将它还给你。” 宝尘摇摇头:“天地之物,便交由天地吧。” 萧梓英站着,泪水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对不起……” 宝尘微笑起来,缥缈而柔和:“得知己如梓英,宝尘从未有遗憾。”说着,他伸出手:“你不可再在人世耽搁,可愿随宝尘离开这里?” 萧梓英点点头,他转身看着那个男子:“你要的龙气该如何给你?” 段十六走过来,从怀里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说道:“陛下轻轻握住即可。”萧梓英点点头,伸手握住匕首一端,只见淡淡的紫色从他手中蔓延开来,一丝丝缠绕在匕首上,片刻,光滑的刀身上出现了一条蜿蜒的紫色龙纹,男子点了点头,说道:“谢谢!” 萧梓英向等待的宝尘走去,宝尘冲段十六微微一躬,看着萧梓英站到自己面前,笑道:“可还记得太一湖的风景?” “当然。” “临行之前,可愿再与宝尘一观湖景?” “当然。” 两人相视而笑,携手消失在夜风中。 弥国第二任皇帝,在位一月,私掘太祖庙,盗走《空山》不知所踪,如今念念不忘的心愿,总算得以实现。 《空山》掉落在树下的草丛里,段十六等了一会,看着缓带轻衣,眉眼如黛的女子缓缓出现,朝她深深一躬:“多谢先生将萧梓英一点执念藏于画中,先生慈悲。” 那女子露出一抹微笑,似喜还悲:“想见一人之心,我与他并无不同,故而多事,只是以我的力量,若非你呼唤,也来不到这里。” “宝尘托我找到他,以免他的魂魄飘零太久而消散,是段某划算,一杯蜃酒换了宝尘的笔和他的龙气,如今还能得见先生。” 他见女子眼中凝起朝露般晶莹的水痕,又说道:“先生可暂居这里,有朝一日,尼方再现人间也未可知。”他的声音如夜泉清冷而深沉,那女子点点头,如雾一般消散不见。 段十六将《空山图》捡起来,小心翼翼的包好,站在树下,半晌没有说话。 当年尼方在深山的清晨醒过来,看到朝露所化的刹那山神,便将她画了下来,之后日日相对,独自倾诉,留下这一段缥缈的缘分。 人啊…… 男子叹了一声,又笑了起来,他走到廊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蜃酒,微微仰脖喝了下去,果然,除了酒的味道,并没有勾起任何回忆。 自己大约不算是人类了吧,他叹了口气,看着夜空发呆。 突然,一声清脆的笛响从袖子里传来,他拿出一节骨笛,不到手掌大的仙鹤从骨笛中飘出来,落在他掌心里,优雅的梳理了下翅膀,兴高采烈的说道:“十六!你居然主动联系我,好难得啊!我现在在明州这边,离凉城不远哦,几天就到了,快告诉我地址,我去找你呀。” 清脆的声音,光听就能想到少女开朗活泼的样子,段十六想起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少女从十方殿里逃出来,摔在人间泥泞的土地上,一脸惨白,连活人都不像,如今一百年过去,这样天真烂漫的样子,大约也算一件好事吧。 只是凉城啊…他转头看着东南遥远的夜空,即使隔着一个国家的距离,他也能感觉到凉城上方汹涌的肃杀之气。不知道 等那把剑到手,少女得知真相,是否还会感激自己救了她呢? 他笑了笑,喝下最后一口蜃酒,收起笛子,从书房拿出一卷画轴,展开的时候,漆黑如墨的宝马出现在院子里,十分亲昵的冲过来蹭他。 段十六开心的摸了摸黑马的脖子,笑道:“好墨驹儿,去接无生小姑娘吧,我怕她不认路,别丢了。” 黑马激动的恢恢叫着,腾空而起。 等黑马走远了,段十六收起酒具,走入屋子里隐蔽的密室卧下,一片黑暗中,几点苍青色的萤光慢慢出现,将他的神识带到一片广袤的草地上。 他看着风从寂静的世界里拂过,世界尽头的生命之树下,妖王白泽被封印着,坐在树下,闭眼沉睡。 四百年前,段十六站在这里,看着他的面容,轻轻说着:“你的提议,我接受了,不管多长时间,我会解开你的封印。” 风吹过来,白泽的声音低沉如水,隐约带着笑意:“即使这会让你脱离人道。” 当时,段十六心里浮出类似疼痛的哀伤,他沉默片刻,轻轻说道:“即使脱离人道。” 一转眼,四百年过去了,段十六看着亘古不变的风景,和往常一样走上前去,找了个舒适的草地,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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