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如月篇（十七）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手机请访问 m.duxs8.com); 圣人，天界佛门弟子，每三千年一现，化三十二法相，以仁君贤臣、巨贾高僧等有德之人现世，普度众生。 万年前，白泽屠杀当世圣人，正值神魔大战一触即发时，天界一纸檄文，将原本观战的妖族拉入战局，妖王白泽只身迎战佛门众僧，力竭而败。 ---- “就因为一个圣人？” “不，不是一个，”元衡扔进一颗坚果：“他可是找一个杀一个，一夜之间加起来十几个呢。” “他为何…？” “那就不知道了，我刚想起来，”元衡将坚果咬得嘎嘣脆，咧嘴笑道：“而且在战场上，你猜他是如何败的？” “……”段十六愣在原地，白泽如何败的？是啊，妖王白泽败得彻底，几乎万年之久，妖族无人可以解救他。 “当年我忙着打魔物，瞟了一眼，他原本是会赢的，但是突然有一个人冲出去，拿着匕首捅自己。” 元衡舔舔嘴，十分开心，一双魔眼都多了光彩，慢慢说道：“再然后，他就输了。” 段十六脸上的表情瞬间绷不住了，他有些愣愣的坐在那，脑中有些嗡嗡的，元衡目的达到，十分开心的继续吃东西，戎华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些不忍，安慰道：“其实这些事情和你没有关系的。” 是吗？段十六心里一笑，他也想没关系，但显然，极有可能是有关系，而且白泽不愿意告诉他，说明不是什么好事。 “多谢魔君相告，”段十六点点头，将心里的异样压下去，笑道：“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关于修罗丹。” “怎么，用着不顺手？” “魔君说笑了，我想毁了修罗丹，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不伤及苏如月。” “没有办法，修罗丹相当于她的元丹。” “可是这样一来，如月就不能逃脱冥府的审判，转世了。” “你在想什么？”元衡一抬眼，讥笑道：“你当冥府是什么地方，就算没有了修罗丹，她的罪孽也不会消失的。” “果然…段某找了许久，也找不到可以让她逃脱审判的方法。” “哼，堕了修罗道就堕了，红尘不过百年，烦心事那么多，当个魔物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当年，如月求我让她重新转世，我既然答应了她，便想着尽力一试罢了。” “那现在呢，她还这么想？”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段十六啊段十六，有的时候我真怀疑，敢算计我和迦衍，敢跑到狐王面前闹事的人，真的是你吗？” “哈哈，”段十六轻轻一笑，“魔君想说什么？” 元衡极为不耐烦，十分直接的说道：“你看不见吗？她的红线。” “红线？”段十六一愣，不明白这个和红线有何关系。元衡白了他一眼，正色说道：“这个女人的红线被烧断了，你看不到断口的地方，那一点青色的妖火吗？” 青色妖火…段十六的脸一瞬间煞白，他看着元衡，不敢揣测他的意思，元衡却盯着他的脸，十分开心的说道：“我想，她的红线牵的应该是你，可惜，这么多年，大概每一辈子都跟你擦肩而过吧，白泽也真是够狠的。” 段十六的心直直的坠了下去，好半天说不出话来，难怪他总觉得白泽莫名的不喜欢苏如月，每次说奇怪的话也都是因为她，就那么担心自己会爱上她吗…他自嘲的一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元衡见他神色，还想说什么，戎华急忙瞪他一眼，元衡一挑眉：他自己问的。戎华又赶紧说道：“十六你累了吧，一来就说这么多话，不如先去休息一下，正好香锦给先生准备了房间，我带你去吧。” “香锦还是这么体贴。”段十六笑着起身，他的确累了，虽然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会听到这些，心里几乎有点茫茫然的。 等走得远了些，戎华轻轻说道：“十六你不要介意，他不是故意吓你的…” “我知道。”段十六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点点头，看着戎华突然问道：“关于麒麟以前的事情，你还是想不起来吗？” “嗯。”戎华微微笑着说道：“不过我觉得无妨，想不想得起来都无所谓的。” “是吗。” “不管我能不能想起来，他对我都不会有改变，再说了，他从天将变成魔族，这里面想必很多事情，想不起来说不定更好。” “也是。” “所以，”戎华停顿了一下，还是说道：“十六你也是，很多事情，不问前尘或许更好。” 段十六听了，不由得看他一眼，见他脸上一如往常柔和淡然，点点头不再说话。 可惜，他没有戎华的豁达，不问前尘，又何来他段十六的去往？ 他叹了口气，头疼。 -------- 到了房里，躺到床上，段十六的脑子里依然乱糟糟的，香锦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他的表情，眼角就露出了笑意。 “先生的衣服都在屏风后，按照以前的习惯准备的，如果有需要，随时告诉奴家。” “你准备的想必很齐全。”段十六这才看到香锦还在房里，急忙把心里乱糟糟的想法先放在一边。香锦抿嘴笑着，眉眼间更加妩媚起来，半躺到床上挨着他，划着他的衣领柔柔问道：“今天先生进来的时候，从未有过的放松和舒展，香锦还偷偷高兴了一下，想着果然比起香锦，还是有人可以把先生照顾得更好，怎么一转眼，又有烦心事？” 段十六略微一愣，轻轻抓着香锦的手摸了摸，笑道：“哪里有什么烦心事。” “又骗人。” 香锦一抬身子，将段十六轻轻半压在身下，摸着他的脸取笑道：“先生每次撒谎，眉毛尖尖这个地方都会动一下。” “那也骗不过你。”段十六抬手拂过香锦耳侧的一丝头发，闻到淡淡的花香，刚要动作，不知怎的想到白泽，手指就微微顿了一下。 香锦察觉到他的犹豫，笑着低下头来，将头埋在他怀里，许久说道：“先生瘦了，可是被谁欺负了？” “哪有…” “也是，这世上没人能欺负先生的。” 段十六听着她声音闷闷的，想到白泽调笑过什么花妖雪女，现在想想，醋意不是一星两点，不由得柔声说道：“自从让你们照顾麒麟君，二十年来难得见你几面，你可都好？有没有受委屈？” “哪里有委屈，”香锦低声笑了两声：“倒是我一个小小花妖，连妖界都没有去过，却平白无故的被妖界的大总管赏了许多东西，话里话外，是因为这么多年香锦伺候先生还算尽心，原来墨李也是个大人物，香锦被吓了一跳，却并没有委屈。” “这样…那就好。” 香锦抬起头来，一双美目流转着，看着段十六问道：“可是先生，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和那位大人有了这种交情的？魂契呀，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什么魂契？”段十六脱口问完，又觉得似乎不该问。 “先生不知道？”香锦一笑，房间里都荡漾起花香来，“魂契是我们妖族特有的契约，一生只会与一个人签订，基本上就跟人类许了终生一样的。” “咳咳！”段十六吓得咳起来，他一直逃避魂契的问题，如今突然一下就知道了答案，心里突突的，又想到圣人和苏如月的事情，不由得叹了口气。 香锦见他狼狈的样子，娇笑着又把头埋了下来，取笑道：“先生啊，你可是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呢，从不吃亏的金字招牌，怕是要砸了。” “哈…”段十六放弃的躺好，“罢了，大约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哪里话，神魂相依，不管转世多少次，魂契可是一直在的。” 段十六听了更加无言，香锦见吓唬够了，也不再打扰他，眼睛深处更多了些哀伤，轻轻说道：“那位大人一定是把先生放在心上的，所以一会儿，香锦离开关上房门的时候，先生对香锦，就只是‘段先生’了。” “香锦…” “先生不用担心香锦，我呀，一定会遇到比先生更好的人的。” 段十六苦笑：“那是自然。” “那，先生睡觉不爱人在旁边，奴家告退了。”香锦说着，在他额角柔柔一吻，翩然起身，关上门离开了。 段十六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心里有些闷闷的，他想了一遍元衡的话，想到“神魂相依”，想到那一个一个走到白泽面前的孩子，想到自己在那漫长的四百年里，无数次去到他面前，放松安睡。 现在想起来，自己或许才是最愚蠢的那一个。 段十六心中累极了，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坐起来，看到一只小奶猫从窗户那爬进来，像一个球，慢慢的走近他，绿澄澄的眼睛占了半张脸，有些腼腆的看着自己，他心中一动，突然想起这是猫妖王亲自派过来的猫。 他将小奶猫抱过来，轻轻喊道：“胤晨大人。” 过了一会儿，小奶猫的眼睛里闪出红光，光芒越来越盛，猫妖王胤晨慵懒的嗓音响起来：“哟，活过来了？” “多谢大人关心。”段十六笑道：“多年未见，不知大人一切可还好？” “当然好。” “说来惭愧，当年没有听的故事，大人现在可否告诉我？” “嗯？”胤晨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十多年前，猫妖王胤晨委托段十六找一个人，作为交换，胤晨会告诉他和白泽有关的事，只是当时他并不想知道，这个故事便搁置了，也因为此，他和猫妖王之间的联系就这么悬着一线，保持了下来。 胤晨笑过瘾了，又取笑道：“过了二十年，你终于问了，看来进展不错呀。” 段十六有苦难言，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过，该怎么说呢，”胤晨似乎有些烦恼：“就是一个小片段…” 胤晨说着，小奶猫却圆滚滚的动了起来，它趴在段十六胸口，抬起奶呼呼的脸，一对红眼睛看着他，那眼睛仿佛有吸力，要将他的魂魄吸起来，段十六感觉自己飘飘荡荡的，胤晨记忆里的片段如画卷，展开在他眼前。 ------- 那时候，胤晨还没有成为猫妖王，而是在冥府担任索魂的衙役。这一天，他刚从人间返回，就听到冥府里惶惶然一片，他一路走过去，就听到什么妖王白泽现身冥府，张嘴就让冥王交一个魂魄出来，胤晨觉得有好戏可看，急忙就冲了过去。 一进门，他就听到冥王冷冰冰的语调，说道：“圣人并无魂魄而言，他的化身皆为圣徒，圣徒若亡，并不会有魂魄来冥府报道。” 另一边，妖王白泽眼底生气怒意，甩手说道：“我不知道什么圣人，我只知道他死了，冥府就一定能交出他的魂魄。” “本王已经说了，圣徒并无魂魄，”冥王一挥手，三界中最清绝的脸上毫无表情，淡淡地说道：“圣徒皆是寿终正寝，即便死亡也是早已定下的命数，从无横死的例外，何况他们死后，只有一缕灵识，在天地间游走，等待最终回归圣元，重新转世的一刻。” 胤晨闪到冥王判官张无的旁边，抱着胳膊看到白泽，他记得偶尔几次听到白泽的传闻，全是游戏人间、放荡不羁，可是那时候，他却看到白泽皱着眉头，颇为严肃的样子，慢慢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一缕灵识，不归你们冥府管，是吗？” “圣人从轮回塔转世，仅仅因为怜悯八荒地域里被业火焚烧的亡魂，才选择让优昙花开在冥府，这样，他转世的清光也能洗涤亡魂的罪孽。” 白泽看着对方如冰如幻的脸，垂目问道：“所以，我只能等下一次轮回塔启动，才能找到他的灵识？” 冥王沉默半晌，慢慢说道：“灵识在天地间游动，随时都可能消散，即便真的重归圣元，也是浴火涅槃，空灵一片，你的等待并没有意义。何况，佛门弟子知道自己天人五衰，就会选择成为圣人，因为圣人没有前尘，也没有过往，普度众生之后便消散，是无过去、无现在、无未来之人，你何必纠缠不休。” “很好。”白泽轻轻一笑，挥袖而去。 冥王看着他的背影，不置可否。 张无走过去，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陛下，妖王怎会突然惹上圣人？” “此事不关冥府的事。” “可是…属下看他的样子，并不会罢休，万一又来…” 冥王沉吟片刻，对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胤晨说道：“胤晨，你去查一下。” “陛下，”张无拱手说道：“可是圣人的轨迹，冥府无权过问。” “无妨，去吧，圣人的事情，妖王自然会查，你跟着他，别让他再来冥府示威。” 胤晨领命出来，看到卞城判官捧着一叠公文走过来，笑了笑，身影一闪，将对方撞在地上，有些单薄的判官还没来得及看清他，手忙脚乱的捡东西。 “谢呆子，别人撞你，你不会躲开吗？” “原来是你，自己莽撞可不许说别人。”谢渺捡起公文，有些好奇的问道：“刚才整片天空被苍青色的云层覆盖，妖气冲天，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你看到妖气冲天，还跑出来干什么。” 谢渺冲胤晨微微一笑，关切的问道：“我也是刚反应过来，听说有仙人堕魔，你们在半路上碰到卷了进去，我就一路想着赶紧找你…你可有受伤啊？” “哼！也不看看我是谁？”胤晨哼一声，拍拍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谢渺呆愣片刻，笑着摇摇头，不再放在心上。 妖王白泽降临冥府的原因，除了当时在场的三人，再无人知道。 只是，胤晨数千年功力，并不足以盯紧他，没多久，在世圣人一夜之间遭到屠戮，胤晨追赶着跑到八荒地狱的时候，看到白泽冲了进去，没多久，他从那里出来，离开了冥府。 ------ “这就是我知道的，当初一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那个圣人，”胤晨的声音又响起来，段十六有些迷迷糊糊的，听到他笑了笑：“白泽还真是大手笔，用魂契把你拴得死死的，不过这么一来，倒是把自己搭进去了。” “是啊…”段十六苦笑一声，只觉得身心俱疲，他被胤晨的妖风卷着，落了床榻上，小奶猫已经恢复了绿色的眼睛，一爬一滚的凑过来，在他脸上舔了舔，挨着他睡了。 段十六贪恋的感受着柔软的触感，终于睡了过去。 如果可以，他想，真希望一切是个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