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宿篇 第十八章 梦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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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当杀生殿蟒面将景后络笙与景离世子到屿洲的消息禀至景暇时,景暇正与萧弗曼对棋。
听闻此事,景暇落子明显慢了些,口中缓缓回味“屿洲”二字。
萧弗曼微微抬眸望了他一眼,随即迎笑道:“帝下心里还是有娘娘的,不妨将娘娘迎回宫中,好生哄着。”
景暇微眯双眸,皮笑肉不笑,让人看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
“弗曼,你可知我为何会如此宠你?”
萧弗曼拿棋的手一滞,她心底自是知晓帝王之宠幸关联到朝臣之权重,只是后宫的女人不能太过聪明。
殿中,已然只有他们二人,云香袅袅,珠帘拂影。
恍然间,她又想起景后警告过她要在家族和景帝面前学会藏拙,景后的那句“这后宫之人,皆是被帝王关在笼子里的鸟,谁都好不到哪去。”犹在耳畔。
萧弗曼眉眼如丝,含羞道:“因为殿下爱弗曼。”
景暇如平常神色缓缓开口:“既然明知我爱你,为何当日要装病将我推向景后?”
萧弗曼听闻,立即下跪,双眸噙泪,哽咽道:“殿下恕罪,那日真是臣妾身子抱恙,姜太医曾为臣妾诊过脉,他可为臣妾作证。”
景暇将她扶起,为她拭去眼泪,柔声道:“我的弗曼哭什么?我当然相信你,只是啊,就是这么巧,那一晚景后求见,把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因弗曼抱恙的身子让她有了可乘之机啊,你哥哥才会命丧古蔷连尸首都找不齐。弗曼,你不会怪我吧?”
“自是不会。”弗曼掩去眼底复杂神情,依偎在景暇怀中。萧元纪死因无人可知,景帝这是要将罪定在景后身上,好让萧家暗地追杀景后。
萧弗曼与萧元纪并不亲,内心对其死讯并无有多少难过。
萧氏一族男子从官从武,女子外嫁联姻,大家一出生便背负着其各自使命,而身为庶女的她只因与景后相似才被萧氏送入宫去。
景帝见话已带至,暗叹道:“看来屿洲这一趟,只能由我亲自去了。”
阿冥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每睡觉都会蜷缩身子躲藏进被里,犹如胎中婴儿躲在母亲子宫里,只有那样才会使她感觉到一丝安全。
而她总是做着一个个关于杀戮的噩梦,她的族人被恶魔屠戮殆尽,她奋起反抗,为族人报了仇,而她自己也已变成别人的恶魔。
她无法挣脱这噩梦,眼珠不停地在眼皮下转动,想醒却醒不过来,额间早已布满冷汗,身子发着抖,干涸苍白的唇瓣颤颤。
被子被缓缓掀开,烛光侵照在阿冥满脸泪光的小脸上,百暮燊轻轻侧躺进来,面对着她。
他放下被子,世界又陷入一片黑暗。
他抵着她的额头,在他们额间相触的刹那,他额间印记中的一道紫光侵进了阿冥额间。
阿冥的不安分也在此刻逐渐消失。
梦里的她怔怔地望着一堆堆尸体化成白雪升起飘向空中,在雪中她看见了一场场海市蜃楼。
伏长老在雪中撑着伞站在家门口等人,路过的族人向其问好,他难得笑得温和。
族人中有一人打趣道:“今天什么日子啊,伏长老这么高兴?”
伏长老笑得合不拢嘴,摆摆手道:“唉!承予生辰,今年他终于能喝酒了,等着他带肉回来我们爷们一块喝酒呢!”
阿冥呆呆地望着那个打趣的人,那正是她的父亲!此时那人也注意到了她。
那人疾步走上前,担忧道:“哎呀!阿冥你怎么在这呀!怎么身上那么多血?有没有受伤?那么冷的天,别贪玩了,啧,手怎么那么凉,来把这个捂上,咱们回家。”
父亲将自己的暖手炉塞进阿冥手中,将自己的斗篷披在阿冥身上,扶着她回家。
阿冥含泪望着父亲,雪融化在他沧桑的脸上,他却显得如此温和。
回家途中,阿冥路过那妇人院子时,见到了那妇人正和她儿子一起捉鸡,那孩子嚷嚷道:“阿娘!我要吃那个最大的鸡!”
那妇人只是含笑:“好好好。”
“阿冥!”阿曼含笑挽着她朋友的胳膊提着菜篮子向她甜甜问好。
雪还在不停的飘。
离家越近,她越发觉得浑身温暖,在厅堂之上,凡纪刚做好一桌子菜正等着他们归来用膳……
她梦中的杀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族中一如往昔的安逸时光。
百暮燊任由自己的那只手被阿冥冰冷的双手死死握住。
待阿冥气息平稳一阵,手脚也已渐暖后,他正准备抽身离去,但那只被她紧握的手不管如何小心用力都挣脱不开,仿佛那手就是她梦中的暖炉。
为防止她再醒来,他只得放弃挣脱,继续躺回被里。
被里的世界,只有他们二人,而她的世界,全在梦里……
窗外晨光漫进窗纱透过被褥照拂在两位熟睡之人身上。
百慕燊微微睁眼,望向阿冥,昨晚泪痕还留于脸颊之上,而此刻她依然沉于梦乡,眉间舒缓宁静,嘴角带笑扬起。
他小心抽出那只被她紧抓住的手,她抓了一晚,此刻已松懈,他轻易便能挣脱出来……
昨晚一夜好梦的阿冥醒来后发觉束缚自己身体的法力已解除,她抿抿嘴,四下张望确定屋内无人,便迅速至门口想要开门逃跑,却被禁制弹开。
原来百暮燊虽解除了阿冥身体上的束缚,但出去前在房间外另设了一道禁制。
阿冥咬牙切齿道:“老狐狸!”
被叫老狐狸的百暮燊此刻正在街上买阿冥喜欢的糕点,转眼瞥见远处一群衣着奇怪之人似是在拿画打探寻人。
他双眸一凛,眸色骤变为海蓝,瞬间看清远处他们手中那画上之人的模样,十有八九是阿冥,不过好在阿冥无特别明显的相貌特征。
阿冥虽生得普通,在他眼里却极好辨认,她右眼角一直有一颗红痣,而那颗红痣唯有他才能看见,甚至连阿冥本人也从未瞧见过。
这也是他想不明白之事。
百暮燊双眸微闭,施法追踪画源,脑海里随即浮现出一位鹰面黑衣之人,仅一眼他便感知到那人身份,而代价是喉中涌上一股腥甜……
卖糕老妇好心提醒道:“公子,要不你去看看郎中吧!”
他轻轻摇了摇头,抹去嘴角残血,提着刚包好的糕点,晃晃悠悠扶墙而去。
门房声启,阿冥大声质问着在转身见百慕燊面色苍白后声音小了下去。
“为什么不放我!出去……”
百暮燊盯着她,冷冷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出去?”
阿冥狠下心不去看他,握紧拳头问:“你是我的什么人?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说呢?”
“我们仅此认识而已,这并不是你把我囚禁在这里的理由!”
百暮燊将糕点放在桌上,忍受着身体的负重感不好发怒,只得一手撑着桌子,叹了口气:“你就当是婻沧琨托我来照顾你的,可好?”
阿冥心里咯噔一下,侧身望着桌上的糕点,眼角微红。
她宁愿他们闹崩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百暮燊上前抓住阿冥双肩,无力地质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回答我。”
阿冥抬头望着百暮燊的琥珀瞳孔,就像在直视那场杀戮,阿冥急忙推开他,颤抖着后退,可那场杀戮早就刻在自己脑海里……
她跪坐了下来,哭笑不得,她最终还是躲不过,避不开。
阿冥仿佛在用生命控诉自己:
“百暮燊,你对我而言就像婻沧族人那般,是我的亲人或朋友,所以我看见你就会想起他们,想起他们就想起了古蔷……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出现!你的出现就是提醒我都经历了什么!”
“我的族被灭了,但我也杀了好多人,我清楚地记得那些人都是我杀的,古蔷族是我灭的,我连婴儿老人也没放过,我就像个不定时的疯子!也许哪天,我也会拧断你的脖子……”
“如果你没有出现,也许我会以我自己的方式去了结自己,如果你没有出现,也许我就忘了,真的忘了,甚至把自己也忘了,死亡和忘记对我来说是最大的解脱。”
百暮燊望着因哭泣而颤着身子的阿冥,胸口只觉得堵得慌,他只把这感觉当做是内伤之感。
他皱着眉,抚起阿冥下巴,将她脖颈掌握于自己手上,逼迫阿冥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可你自己都不放过你自己,为何要我放过你?死亡和忘记只是暂时的逃避,你看着我!婻沧冥!”
“你知道人类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吗?你知道人类为了生存覆灭了多少种族吗?这些都是为了活着,你只有直面那场战争,直面现在已经发生的,你才能直面你自己!”
“如果你怕你发疯会拧断我的脖子,那你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圣女后裔,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是什么!如果因为想逃避婻沧古蔷的灭亡,那你永远也不会解脱,到死也解脱不得!”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百慕燊放开她,缓缓离去。
他的话就像个诅咒,那些令她不得安生的画面和笑声占据在她脑海,久久驱散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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