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镇》第五章:愚者梦醒,莽选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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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1992年的春天,经济的浪潮席卷了发展的土地,工厂的舒适迎来巨变,石翰父母选择下海经商,石翰接到信来找家玲:“我爸让我跟他们去东州。” “那,你去多久?” “不清楚。” ?离别已经在萌芽,短暂的沉默过后石翰接着说:“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东州?” 家玲低垂的眼帘缓缓抬起:“我们连婚都没结,我以什么身份跟你去?” “过去我爸妈都安顿好,我们立马就结婚。” “我爸会打死我的。” 石翰愣在原地,他也明白这对于家玲而言太为难,既然爱她,又怎能不理解她呢?这个时代,名声是女人的第一张脸,人不就活一张脸吗?还能怎么办呢?自然是桥归桥,路归路。 人走了,再没有新鲜的,悸动的期待。 家玲成了巧花饭后的故事会,她还是似笑非笑,亲和有佳。 家玲做完家务一个人坐在上房门槛上,有时候看上去很开心,有时候又很沮丧。心情切换着,育德和金媳喊她干活时她都在出神。 只好走到身边摇晃两下,才昏昏沉沉的开始干活,都说时间是一副好药,其实还有效果更好的汤药。 岁福还是不能好好的种地,他们缓过时间又来蹭饭了,两家人彼此之间将饭点都奉为圭臬。 家玲也不再对巧花假客气,心想不过是多给两张嘴给口饭,是猪也行,狗也行,无所谓,不过是和面时多揉几下而已。 在家玲不在给脸色的日子里,小两口找到育德又说了新主意。 “大,家玲天天不高兴,要不我去打工,福宝让福宝妈和家玲一人带半天。” “玲娃每天家务做饭,福宝妈就带福宝,不行?” “大,玲娃每天不高兴,这样下去身体不好,我们搬过来,我陪玲娃说说话。”巧花补充说 “你问下玲娃吧。” 育德委婉的拒绝并没有阻止巧花的心思,第二天天还没亮,小两口收拾东西抱着福宝搬进了民福原来住的房间,好在福宝并不调皮,家玲做饭,福宝坐在身边玩弹珠。 巧花呢?继续坐在院外的场里晒太阳,白胖丰腴,笑容可掬。 孩子终归有孩子的天性,清明在即,育德嘱咐家玲多煎些油饼,做些金父金母生前爱吃的菜。 家玲炸好油果果,把热油放在不常用的锅台上,到上房打大油。刚踏上石阶,厨房传来凄厉哭喊,家玲立马折身,厨房里油盆倒扣在地上。 福宝站在一旁哇哇大哭,家玲拉着福宝转了几圈确定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和姑姑说,怎么掉下来的?” “老鼠跑过去打下来。” 家玲蹲下身抱起福宝:“福宝,乖,福宝回来,姑姑在,给福宝炸丸子吃。” 墙外的巧花抱着石头垫上从墙上探出头:“家玲,福宝怎么了?你怎么带孩子的?真是的,不是自己生的不心疼。” “你还是再垫几块吧,要长脖子了。” “骂人不揭短,孩子没带好,还嘲笑我。” 家玲放下福宝:“福宝去上房玩,姑姑要和你妈妈说话。” “你过来说!”家玲眼睛瞪得溜圆怒视着,大步走出门朝四周看了看没有人,抓着巧花的衣领拽进了院子。 关上门经过几语争吵和身高的压制,当天下午,家玲帮助巧花又搬回了二婆那落院子。 院里恢复了中规中矩的生活,偶尔福宝过来拿些吃的,白天做饭做家务,闲下来缝衣服,门口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家玲不曾理会,育德和金媳一番商量,决定找居乐镇的媒人给家玲说门好亲事。 育德拉着媒人:“要个有文化的,有学问的。” 媒人信誓旦旦:“放心,玲娃随便挑。”送走媒人还没进屋。 村里的喇叭高喊:“放贷款,无息贷款,只要敢贷,只要想贷,鼓励经商,来填申请。对当前的生活有突破,对未来有影响,只要是带着发展的观念去朝前走,贷款方向个人。” 当然这笔钱后来没人要过,好像有人忘了这件事情的发生,好像这件事情本身就是给胆大的人多开了一扇门,这或许就是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的原因。 不得不说,每一个想法从开始的初衷它都是好的,虽然发展到最后,两极分化越来越严重,但还是不能怪最初打着好想法的人的本心。 岁福没什么正经事做,一直是育德的一块心病,这不巧了,育德决定申请贷款买辆车。 石料厂缺拉货车的司机,开车也不会很辛苦,迈进上房的脚缩回来去了大队,等钱拿到手,育德才叫过儿子:“买个车,开车拉货,以后日子就起来了,福宝也大了。” “行,大。” 这是金家岭的第一台车,让常被诟病的岁福一时间光耀极了,可刚刚尝新的经济正如含苞待放的花蕾,必然是需要时间才会慢慢的自然开放。 岁福从信心满满到怨声载道仅用了半月,车停在了院外,人恢复到从前。 育德不知道该说什么,基本全新的车就摆在面前,开始发愁贷款要怎么还,民福站在父亲身旁:“没事,车啥时都能开,时间到了实在不行用我的钱还。” 育德愁容满面,本肉眼可见的未来如今竟成了累赘,正愁眉不展,媒人登门咧着嘴笑得很是灿烂:“居乐镇常家村有个年轻人,有文化,读书都读到高中了还是个孝子,父亲生病了为了照顾考上大学了都没去,长的那是双眼皮大眼睛,身高一米八,头发浓密,方圆出了名的老实,善良,助人为乐,家里弟兄四个还有个妹妹,老大老二都结婚了,这个是老三,家里的姑娘也嫁出去了。有文化,聪明,懂事,以后不愁好日子的。“多大年纪了?”育德点点头问 “68年的,属猴。” “不太合吧,怕配不过,再劳驾别家吧。” “新时代,讲科学,属相都是迷信,再说了这种好些条件的给介绍的也多,家里弟兄多,以后亲房之间也是能够互帮互助的,不用太操心,离咱家也就十里路,近着的,逢年过节的带着好女婿说来就来了。” 育德转而寻思似乎媒人也说的也有道理。 自古道媒人一张嘴,心红点的紫的说蓝了,心黑点的死的说活了,要是遇上眼里只有钱的,谁家给的多那就多买几句实话罢了。 媒人见育德还有犹豫又说:“诶,我说她金大,你这样,我安排个时间让两个年轻人见一面,看看两个年轻人自己的意思,毕竟以后的日子要他们两个人过的嘛。” “我觉得还是不行。”育德说 “她金大,让俩先见见,新时代了嘛。” “行吧,那就端午” “好好好,就等你这句话了。” 媒人的脸上向日葵一朵一朵地开,晃着身子消失在了大门口。 端午的酒醅家玲已经做好,放在上房的玻璃柜里,旁边放了一只小碗,专门留给福宝自己盛的,媒人拎着鲜桃进了门高声喊:“她金大,来喽来喽。” 育德从炕上下来,福宝从门后探出一个脑袋:“爷,什么人呀,大呼小叫的。” “福宝去南房看书,爷爷和人聊点事。” 福宝路过两人,冷哼一声,进了南房关上门。 “他金大,来看看女婿,看多好的。” 家玲在厨房听见声音,心想:“女婿?我?”拽着围裙趴在门上跟随着好奇心一起看未来的风景。 ”坐,坐。”育德招呼二人坐下高声朝厨房喊家玲来倒水 南房的福宝跑出来从厨房接过托盘:“姑姑,我去。” 家玲笑着摸了下福宝的头:“放下就回来昂。” “常家老三,叫新永。”媒人说 “哦,好。”育德打着哈哈 “金爸好”常新永微欠身和育德打招呼 育德一手搭在福宝的肩膀上,一手端着水杯,显然,他并不满意面前这个人,常新永也面无表情的坐着,不知是紧张,还是腼腆,媒人不得不挑起各种话头,言不过三句,又回到冷场。 媒人已经找不到新的话题了,只好指点起了放茶的梨木桌子,一个劲得夸着说好。正在这是一声“大,我回来了”抢救了媒人的焦灼之境 “民福回来了,你去找下你姐回来,有事找她。”育德说 民福觉得奇怪,心想:“家玲不一直都在家里吗”但看着面前的陌生人,心里大概有了八九分,放下包袱走进厨房,先上下打量一翻,尔后笑嘻嘻的说:“大姑娘要出嫁了哦。” “去,胡说中午就饿着。” “没看上啊?” “没看见呢。” “哦~~” 民福自己盛了一碗酒醅蹲在门槛上,边吃边等,果然家玲蹲下抿着嘴问:“长什么样?” “人样。” “啧,皮痒了是吧?” 民福放下碗,走到上房坐在桌前,给一桌人都斟好茶:“大,出门取菜去了,一会来。” 民福仔细看着常新永,他觉得有些面熟,一时记不起来在哪见过,但直觉总觉得不亲近,和自己不是一类人,他并不喜欢,起身回到厨房,没有了刚才的嬉笑之态,神情严肃。家玲撇了一眼民福:“你感觉咋样?” “感觉面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不过确实是文化人,符合你的要求,但我觉得不适合你。” 家玲是相信民福的,眼里的期待藏起了彩色,将炒好的菜瓜炒肉和西红柿鸡蛋递给民福:“往上房端吧。” 又把面皮切好放入盐醋蒜味精和刚溢好的芝麻酱,再搭配新鲜的黄瓜丝和胡萝卜丝及蒸好的面筋,同时放在盆里搅拌均匀,转身又在锅里倒了一勺油,油热以后泼在陶瓷小罐里的辣椒面上,刺啦刺啦的响声过后,伴随的是呛鼻的香味,味道飘散在整个院子里。 民福放下手中的两盘菜赶忙转身回了厨房:“姐,来碗热的,给我先调一碗我先吃。” “哦,想吃面皮了就叫姐了?” “不是,本来就是我姐嘛,给我调一碗我先吃,饿得很。”民福谄媚的说 “自己调。”家玲说 “做饭是你的活,我只管挣钱。”民福说 “看你功劳大的,光会挣钱?钱长手了它站起来给你做饭吃。” “切,我以后娶个媳妇她做饭不就行了。” 家玲拿只瓷碗多加芝麻酱拌好,民福端过来靠在门边吃,家玲端着调好的面皮和粽子,嘱咐民福把熟好的蜂蜜盖好,自己去了上房。 常新永正在听从媒人的指导给育德倒酒,家玲把粽子和面皮放到桌上直起身,常新永刚倒完酒正在不知所措,四目相对。 常新永微微点头,嘴角泛起一丝礼貌的微笑,这一幕被门口正要一脚踏进门槛的民福看到,民福猛的想起来这个人在哪里见过:“对,在工友朋友的婚礼上。” 半月前恰逢休息,在宿舍正百无聊赖时,工友说有席吃,几个人抹把脸步行二十分钟就到了婚礼上。 看见空位自顾坐下,民福四处看了看,在场的人不是很多,眼前的这个男人离得新郎新娘很近,他清楚的记得,这个男人看新娘的眼神充满着渴望,嘴角不自知间泛起的笑意都带着甜蜜。 同为男人他太懂那个眼神是什么情况,他当时心里还在看热闹,心想:“呵,这一看就没见过世面,新娘说漂亮勉强算,更多是一份没有异性边界感的风骚。” 当下民福只觉得心里犯堵,心想:“家玲稳重持家,这绝不行。” 家玲看着眼前的男人发现他比石翰长的更清秀些,更有书卷气,好像生活给了更好的。她害羞低头,心中好像又燃起爱情了。 家玲拿起碗给每个人盛饭,饭后,媒人拉着常新永到院里问:“新永,咋样,是不是大大方方的,持家的一把好手。” 常新永沉默不语。媒人又说:“两个人的终身大事有啥好害羞的,你看人女方多好。” 常新永想起自己已经二十五岁了,父亲已逝,母亲一个人,这个女人虽没有嫂子漂亮,但今天的饭做的挺不错的,看刚才吃饭的反应,这个女孩对他印象应该不错,这家家庭条件也不错。娶个媳妇吧,娶个媳妇,以后日子过得就会轻松很多。常新永越想越觉得确实挺划算的。 他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一看你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媒人说 与此同时育德也在问家玲:“玲娃,你感觉咋样?” 家玲没有犹豫:“大,我听你的。” 民福在旁边撇嘴:“我觉得不行,大,不要答应。” 院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媒人踏进门槛拉着育德:“哎呀,这里有门求上门的亲事哩。”常新永跟在后面面无表情地站着。不等育德说话,媒人拉过常新永:“来,新永,给你金爸敬杯酒。” 常新永虽听话照做,动作却显得生疏,育德接过酒,一饮而尽,常新永的一声“爸”才叫出口。 育德礼貌点头应了应媒人接着说:”这娃爸两年前得病走了,村里出名的分的开里外,主事明断有本事的人。儿随老子,像。”育德站起身:“让两个年轻人先联系,成了登门感谢。” 媒人摆着手:“好好好,等你这句话了。” 育德送走媒人回到上房叫过民福:“你姐要找个有文化的,你看人读的书又多,给你做姐夫你还不成,看着是个憨实的。” 民福一张嘴不知这件事要从何讲起,如何讲出。他想了想只说:我就是觉得不行,直觉。” “我当初跟你妈见面的时候也不大说话,人没处看,先让玲娃接触接触。” 民福拉着家玲的胳膊走到南台上站在鸡舍门口:“这男的不行。” “挺有礼貌的。” “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我感觉可以。” “这男的好色,不分轻重,只是个书呆子而已。” “你不好色吗?天底下的哪个男人不好色?” “人和人还是不一样的,只会读书没见过什么人的和我这种见了些人读的书不多的是不一样的,重点是他的好色是否会影响他的责任心,是否会将这点理想化于自己的现实生活。你要是不听话,以后跟这个男人结婚,吃苦,可别回过头抱怨说没有人劝你。” “瞎说,读书人都很有道德,都很有责任心,再说了,两个人共同努力,肯定能一家人把日子过好。” 民福实在忍不住把他参加那场婚礼的事讲了出来。 家玲却说:“对啊,这就是像你说的没见过世面嘛,他才会觉得那种女人好,等他跟我结婚以后,他就知道,像我这种一手持家的女人有多好了,再说了,以后他嫂子也是我嫂子,哪有嫂子不希望自己弟弟家庭过的不好的,把人往好处想,以后妯娌之间也是一家人。” 果然,向来自觉有了爱情的女人,即便什么都没有开始,也会自己说服自己。 民福双手叉腰,他脑子里有很多种曲折的想法,他想说一个男人以后会不会爱你,在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大体确定了。 他想说婚姻中女性是绝对的弱势群体,找一个爱你的人生活会清爽很多。他想说,男人在面对婚姻的时候不一定只看脸,但一定看感觉。 他想说一个爱你的男人,只会权衡他自己,而不会权衡于你。但他不知如何表达,他长出一口气只恨自己读书读少了。 “你们先处着看吧,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清醒些,欺负你的话,一定给我说。”民福说完家玲笑了 1994年的腊月很快到来,这是家玲在这个家过的最后一个年,一如往常,家玲和金媳做饭,民福贴完春联,岁福和巧花拉着福宝在上房都等着吃年夜饭。 一家人坐在一起盘点一年的收入,现钱都是民福赚来的,公粮交过没有丝毫剩余,拿着民福的钱又买了些。没有月光,屋里显得有些暗。 民福起身过去拉了电灯绳,育德转头吹灭了煤油灯:“电灯好是好,就是电费太贵了。” “能花几个钱?这不是有我挣着吗?大过年黑乎乎的。”民福嘟囔着 福宝过来拉着民福的手:“二爸好,我长大了要像二爸一样,有本事养家。” “福宝过来我抱。”民福张开胳膊说 福宝聪明好学,长的很像育德小时候,岁福和巧花指着福宝,过的不是很显尴尬,有时他们不来,育德也会让家玲去叫他们来,家玲也好,民福也好对这个侄子都很关爱。 家玲和金媳两个人做饭,不一会儿一大桌菜就端到上房,最先的第一口当然喂给福宝,福宝抓着猪头在猪嘴的位置狠狠啃一口,一家人都点头放声大笑。 这是一个新旧时代的更迭,在这一刻这所老房子不再用煤油灯了,当然在未来的日子里,偶尔还是会用一下,也是因为金媳舍不得民福的辛苦,亦或是育德思念家玲在的日子。 院里总有一个底气十足的女孩喊他们吃饭了。 但随着时间的增加煤油灯会和它本身的色彩一样,永远的长眠在黑夜里。 但时代不会忘记,它曾经的片片星光。 家玲捧着一个猪蹄,再递给一个给民福,岁福自己捞起一个肘子递给巧花,巧花还是那样微笑着,装模作样的啃着,岁福自己夹起一口凉菜再配一个丸子,金媳夹起桌上的一个鸡腿边吃边说:“看咱的福宝,以后一定是个好人才,来婆抱会。” 大年初一的清晨,金媳起的很早,今天是家玲的生日,金媳没叫家玲早起,把昨晚放在粮房的猪肉拿出来,挑出猪蹄和肘子,再拿胡萝卜和粉丝豆皮。 今天是家玲最后在这个家里过的一个生日了,她打算给家玲做凉菜猪耳丝,红烧驴肉丸子,炒豆腐鸡蛋,再把肘子炖好切片抹上刚熟好的辣椒油。 这是家玲最喜欢吃的,女儿大了要嫁人了,以后要自己和另外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组成一个新的家庭,她不能想发火就发火。 她一想起女儿那个暴脾气,不免担心起来,以后要是受欺负怎么办? 离得远吧也就十公里,离得近吧几分钟到不了,她不由地叹气,她又想准女婿是个读书人,读书人都是明事理的,以后女儿会过得幸福的,没必要杞人忧天,她想到这生火的手自然轻快起来。 她把浸住的猪肉倒进锅里,等化开后又捞出肘子和猪蹄放进碗里,在餐用盆里加好热水,再把放猪肉的碗放进热水里,这样猪肉过会切就不怕又浸住,切起来也不用怕太烫。 拿木盖盖好,又去粮房取纯的猪油,刚走出厨房看见家玲在院里站着正在伸胳膊看天,金媳手里捏着铲子看着女儿喜忧参半:“玲娃起来了。” “妈,做啥饭?你取猪油吗?”家玲一边说一边走到上房台阶前又说:“妈还拿啥去,我帮你。” 金媳跟着进了上房,民福和育德都还在炕上打鼾。母女二人取了猪油又拿了葱姜蒜回了厨房。家玲坐在炉前烧火,金媳切猪肘。柴烧断的咔吱声混合着亲人之间的无声默契把时间送走了。金媳切好猪肘问家玲:“锅里的水烧好了没?” “还没。” “先舀出来,熟辣椒了。”家玲哎了一声配合金媳打下手。 院里一阵辣椒的呛香,馋醒了梦中的民福,坐起身捏着嗓子咽唾沫,育德被咳嗽声叫醒。 金媳用辣椒拌好一碗猪肘递给女儿,家玲接过来,夹起一大块塞进嘴里,嚼得很满足。 金媳看着女儿吃东西还是和以前一样:“玲娃,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吃饭的时候细发些,细嚼慢咽。” “妈,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又不是给人看的。” “这屋的人都太老实了,连带着你们也这么老实,你看看你嫂子你哥多惜疼。” 家玲撅着嘴:“妈,我在吃好吃的,能不能不要提没用的人。” 金媳变得唠叨又苦口婆心:“玲娃啊,这家里你大就一个,没个弟兄,好在你爷跟你大名声好,家里有事,村里人愿意来帮一把,记得你二太爷当年走了,家里就你二太太一个,大年初一连个烧心灵的都没,常家弟兄四个,以后你我不操心,新永聪明,有时间就常回来。” “妈,日子都要自己过的,我俩能把日子过好的,你放心吧。”金媳自顾自的叹气,声音很低,家玲又夹起一大块猪肉吃的津津有味 门口传来民福高亮的嗓门:“妈,咋又给她开小灶,大年初一就开小灶,年年都这样。” 金媳听见民福的声音只是浅笑,民福一边系扣子一边接着说:“吃吃吃,吃成猪脑子。” 金媳放下锅铲:“你姐生日吃个肉,你吼什么?想吃脸洗了来吃,给你留了。” 民福刹踏着鞋,三步并作两步站在厨房门口,福宝也站在旁边,金媳端着一只肘子看着儿子和孙子,慢慢俯下身,福宝走了,民福咬牙看着家玲,家玲吐舌头做鬼脸,金媳尴尬笑了笑:“回去等会,一会饭好了再吃。” 早饭过后,育德带着民福和岁福去村里烧心灵,下午领居来家里闲坐看着正堂桌上空空如也劝育德讲究传承要包纸敬上。 育德却说:“人死了就啥都没了。” “就当是心里的慰藉,一辈一辈得传下来,不能丢。”邻居郑重的说 邻居走后,育德让民福割了白纸,写上先人的名字包好纸,摆好献饭,点上蜡烛,育德为自己的“传承”感到满意和欣慰。 当天夜里育德梦见金母和二妈还有父亲都回来了,他们和他打招呼,育德很开心,梦里父母还是年轻的样子。 大年初二的清晨金媳摇晃育德肩膀,好一会儿,育德才醒过来,一睁眼就说:“渴得很,有些头晕。” “昨晚的菜没有放很多盐啊。”金媳诧异不解 岁福和巧花赶着早饭点已经踏进了院门,巧花伸手推岁福,岁福走到民福跟前:“给我借一百块,我们去趟福宝舅家。” “钱都在大那儿了,你跟他拿吧。”民福低头看见白白嫩嫩的手眉头紧蹙摸着口袋里的钱说 育德一下一下拍打自己的头,等岁福跨进门槛,手里捏着八十块:“拿去用吧。” “大,再给二十,巧花娘家有四个小娃呢。” “差不多就行了,八十你买礼物最多用三十,你是买金条送吗要这么多?”育德忽然觉得头不是很疼了 岁福回头瞪着民福:“大过年的,二十都不给。” “有本事你就自己去挣,毛病。”民福高声怒吼 巧花听见声抱起福宝出了门,岁福手里捏着讨来的八十块回到家和巧花抱怨:“就这些,收拾下走吧。” 巧花眼睛圆的像弹珠脸上的肉横起来,下垂的嘴角表达出极致的愤怒,挥起紧握的拳头重重的砸在了岁福的胸口,她开始咆哮:“活人连点尊严都不要了吗?你咋着就不能出去挣钱,连地也不种。” 岁福也来了劲:“你还说我,你呢?福宝都快五岁了,你做过几顿饭?我就问你今天这你家还去不去?” 巧花斜着头猛吸气:“去。” 快到中午十一点,新永独自带着一包点心一瓶酒和一条烟来了,进门后先左右看了看后把东西放在上堂桌角,做足心理准备叫了声声:“大。”后问:“家玲呢?” “厨房呢。” 新永闻声坐在炕边,育德没有主动挑起话题,民福看着新永越看越不满意转身出去了,走到厨房:“人来了。” “谁来了?” 民福没好气地说:“还能有谁?走路连个声音都没有。” 家玲撩起围裙擦了擦手,进上房门就带着害羞主动和新永打招呼:“你来了。”新永用力点了点头,家玲看着新永拘谨的样子又说:“你先坐,饭马上就好。”新永又微扬嘴角点点头。 1994年端午,家玲和新永登记结婚,彼时家玲24岁,新永27岁,在那个时代,她们算是晚婚。 常家村坐落在居乐镇,居乐镇上有四个工厂,两个重工厂,两个轻工厂,两个重工厂一个在镇上西头的山坳里,一个在东头的山根下。 而常家村就在东头的重工厂西侧,常家村分为后庄和前庄两个部分,后庄住在半山上,前庄在山根下村里将近两百户人家,背靠青山,面向经母河,依河方向延伸三百米,中间隔着一条马路,马路对面就是常家村的农耕地。 新永家坐落在山根下,往经母河方向的第四家,风水先生总是说这块地方煞气重,可贫穷使常新永接受了这个院子,常父把大儿子分在隔两个小路的院子,二儿子分在小路路口上去的山根脚下。 整个常家村的房子大都坐北朝南,留给常新永结婚用的是一个半边房,坐东朝西,房子背后就是大路,整个院子阳光能充分地关照到,西边的住户对整个院子一览无余。 由于地势比西边的住户低一米的原因,就是上个茅厕也要随时防西边的小道会路过邻居。 金媳和育德站在院口眉头紧锁,心绪不宁。常母冲着育德点点头:“亲家,你放心,看个日子就翻盖,虽然现在日子不如你,咱新永聪明的,以后日子没问题的。” 育德用余光看向家玲,常母又说:“新永大前两年走了,几个后人我也算了了心事。” 民福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他看着四周的环境和自己家比起来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一想到姐姐以后要一辈子生活在这种地方,不由得余光看向父亲。 育德感受到了,父子二人余光相交,面面相觑。 新永和家玲端着酒杯过来敬酒,民福好像在期盼着什么,新永对民福礼貌一笑:“民福,我敬你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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