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乡愁（三）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与祥迪明同机返回的还有一个60岁的祈岛老兵尤金根。 踏上了返乡航班，当年正在舟山贩卖海货的尤金根被迫成为壮丁，后来随军来到祈岛与亲人彻底失去联系，家里老母亲、发妻、残疾弟弟生活如何？尤金根一无所知，想到这些他心中充满了愧疚之情。 1928年，尤金根出生于浙江省宁波市鄞江一个偏远的乡下山村，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世代以种田为生。 尤金根家里有几亩农田，父亲种田母亲操持家务，闲暇的时候父母到地主家做农活换取一些钱财补贴家用，家里日子虽然清苦尚且过得去。 1935年尤金根弟弟出生了，原本清贫的家庭瞬间陷入饥荒，为了填饱肚子父亲只能没日没夜地忙碌耕田补贴家用。 常年奔波忙碌父亲病倒了，1940年尤金根父亲因病去世，家里顶梁柱倒了整个家庭陷入瘫痪，这一年尤金根12岁，弟弟5岁。 父亲去世后，母亲撑起整个家庭，白天耕田晚上做手工活补贴家用，尤金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常年营养不良尤金根身材十分瘦弱，他尽所能帮母亲做家务，照顾弟弟，母子三人相依为命家里一贫如洗。 然而一场意外令这个穷苦家庭更加雪上加霜，1942年，弟弟由于顽皮从树上不幸摔了腿，为了医治弟弟，母亲只能向亲戚借钱，弟弟腿保住了却落在终身残疾，母亲终日以泪洗面自责不已：“腿残疾了，将来他该怎么办啊？” 家里欠了巨额债务，为了还债母亲只能白天黑夜给地主干活，看着母亲苍老身躯尤金根主动承担家里责任到地主家做工，这一年尤金根14岁。 地主田里农活十分繁重壮劳力也吃不消，尤金根常年营养不良身体瘦弱矮小完不成地主交代的任务，几天后尤金根被地主撵走了，一份工钱也没有。 母亲心疼不已，不希望尤金根再出去务工，尤金根已经下定决心要扛起家里重任，他开始寻找适合自己谋生之路。 从事哪种行业才可以快速致富？一段时间观察尤金根发现村里不少老乡从舟山贩卖海鲜日子过得不错，尤金根从中嗅出商机判定其中一定有利可图。 尤金根决定到舟山贩卖海鲜，做生意需要本金，家里负债累累没有本金，望着家里晒的咸萝卜尤金根觉得可以尝试。 背着咸菜萝卜干尤金根告别母亲踏上了前往舟山行程，抵达舟山后尤金根携带的咸菜萝卜干在当地很受欢迎，尤金根用咸菜萝卜干从当地渔民手中换取了不少海鲜海贝。 尤金根将海鲜贩回老家十分畅销，第一次贩卖海鲜尤金根从中牟利不少，有了本金尤金根从此踏上了往返两地贩卖海鲜行程。 家里日子一天天富裕起来，看着母亲不再为家庭生活操劳，弟弟有病可医，尤金根觉得一切都值得。 1949年，尤金根21岁，贩卖海鲜多年家里有了积蓄，尤金根也到了结婚年纪，母亲开始为尤金根寻门亲事，在媒婆介绍下尤金根认识了邻居女孩孙建英。 孙建英与尤金根一样，出生于农民是为地地道道的农民，看着朴素善良贤惠的孙建英，尤金根很满意，在母亲操持下尤金根与孙建英步入婚姻殿堂。 婚后孙建英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孝敬婆婆照顾残疾弟弟，妻子贤惠尤金根看在心里，与妻子一起生活了三个月尤金根决定继续到舟山贩卖海鲜。 尤金根将家务交给妻子孙建英，母亲听说舟山当地在抓壮丁，不停劝说尤金根：“刚刚新婚三月，还是过段时间再去吧。” 尤金根未听从母亲劝说，踏上了前往舟山的路，抵达舟山后尤金根像往常一样换取了海鲜，就在尤金根准备返程的时候遇到了抓劳役，在码头上卖力气搞搬运工。粮食机器枪支弹都得搬，那段时间，码头上混乱不堪，同时每天都能见到国民党军官，将一车又一车的金银细软，装成箱，送上船。 那天，尤金根还是像往常一样，一箱一箱地往船上搬东西。刚把东西放下，就听到了汽笛声。他连忙跑上甲板，发现船只已经离岸。一着急，他差点就要从船上跳下去。刚跨上船舷，就被人拉了下来。转头才发现，拉他的人是个军官，他说，“想干什么？现在跳下去，只有死路一条。跟我去祈岛，编进我的部队，保你吃喝不愁。”就这样，他被稀里糊涂地抓了壮丁。随军来到祈岛。 到了祈岛，他就被编进了部队。入伍后尤金根分到部队负责挖战壕修碉堡，任务十分繁重，尤金根瘦弱身材无力支撑，没几天晕倒在战壕里，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才痊愈，归队后尤金根负责继续挖战壕，没几天又晕倒了，在医院住了三个月才出院。 上级担心尤金根再晕倒住院，这次将尤金根发配看守仓库，看守仓库枯燥无聊，白天尤金根看守仓库，晚上躺在床上想念家里的母亲、妻子、弟弟，望着月亮泣不成声。 看守仓库煎熬了三年尤金根选择退伍，在祈岛举目无亲，也没有一门吃饭的手艺，尤金根进入当地一家纺织厂工作，工资虽然低，好在有了栖身之地，转眼十余年过去，尤金根来到祈岛已经十三年了。 尤金根心里一直想着故乡母亲、妻子、弟弟，可他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与家人团聚。 这年一位老乡找到尤金根，要为他介绍一门亲事，尤金根听后表示：“我家里已经有妻子、母亲，她们在等着我回去”，尤金根断然拒绝了老乡。 老乡理解尤金根心情，劝说他：“已经十余年过去了，你的妻子或许已经改嫁了，我们不知道何时才能与亲人团聚，或许这辈子也见不到亲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生前或许我们无法与亲人团聚，只能期待后世子孙替我们完成心愿”。 老乡的话深深刺痛了尤金根心，与妻子婚后只一起生活了三个月，十三年过去了或许妻子早已经改嫁，尤金根动摇了，在老乡介绍下认识了小9岁的第二任妻子邹力珍。望着尤金根愁眉不展邹力珍知道丈夫心中忧虑，结婚前邹力珍承诺表示： “我知道你在老家有媳妇，将来有一天，如果你想回去与发妻团聚，我一不会拦你，二不会怨恨你，你就放心吧！” 尤金根与邹力珍步入婚姻，婚后生育一个儿子，此后尤金根与邹力珍平静生活了20多年。 1987年后越来越多的祈岛老兵返乡寻找亲人，尤金根心中一直牵挂故乡母亲、妻子，望着丈夫彻夜难眠，邹力珍十分贤惠主动表示：“支持寻找亲人”。 邹力珍劝说尤金根：“已经失联了三十多年，先写信联系，找到亲人后再返乡探望”。 拿起信纸尤金根百感交集，眼泪不停地往外流，多年来心中对母亲、发妻充满了愧疚，尤金根不知道写什么……最终也未写一封家书。 1988年，这一年尤金根已经阔别家乡40年，准备好一切后尤金根携带多年积蓄与祥迪明等一起踏上了返乡航班，凭借多年记忆一路寻找到宁波鄞江老家。 时光如梭故乡早已物是人非，祖宅已经改建，门前的老槐树还在，看到门前老槐树尤金根终于找到家了。 尤金根迫不及待地敲响了大门：“仁仙，我回来了，仁仙，快点开门，我是尤金根啊，我回来了……” 许久无人回应，尤金根又敲了敲大门：“我，尤金根回来了，快点开门啊……” 门开了，走出来的不是发妻何仁仙而是一个小女孩，看到尤金根小女孩询问：“你找谁啊，爸爸不在家……” 眼前小女孩是谁？尤金根连忙询问：“这是何仁仙的家吗”？ “何仁仙，你找我奶奶做什么？”小女孩疑惑问道。 尤金根惊愕：“何仁仙是你奶奶，那你奶奶人在哪里，能告诉我吗，我找她有事”？ “奶奶已经病逝很多年了”。 “什么，仁仙去世了……”听完小女孩话尤金根号啕大哭起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盼望了40年一直期待重逢，没想到仁仙已经去世……” 由于太过伤心尤金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哭晕过去，小女孩被眼前情景吓坏了，邻居将尤金根抢救过来。 尤金根泪流满面：“仁仙、仁仙啊……我是金根啊，你为何不等等我……” 邻居老者认出了尤金根：“你是尤金根啊，这么多年你终于回来了，丫头快点叫爷爷，快点叫爷爷”。 小女孩完全吓蒙了，尤金根疑惑：“这小女孩是我孙女，我怎么会有孙女”？ 老者：“你不仅有孙女，还有一个儿子，你儿子现在正在农田干活”，老人一边解释一边吩咐小女孩快点去田里叫爸爸回来。 小女孩跑到田里：“爸爸，爷爷尤金根回来了……” 儿子听说父亲尤金根回来了，抱起女儿一口气跑回家里，相见后父子二人抱头痛哭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在儿子搀扶下尤金根抱起孙女一起回到祖宅，儿子向尤金根讲述这40年来生活。 尤金根走后钱香娣发现自己已有身孕，见尤金根迟迟未归，钱香娣挺着肚子来到舟山寻找尤金根，从当地渔民口中得知丈夫成为壮丁，后来到舟山多次寻找一直没有尤金根的消息。 再后来钱香娣生下儿子，带着儿子一边孝敬婆婆、一边照顾残疾弟弟，苦等尤金根多年始终未改嫁。 婆婆去世后，钱香娣操持了身后事，又为弟弟娶了妻生了子。 听了发妻事情，尤金根泣不成声，连忙询问儿子：“你娘是怎么死的”？ 还未等儿子开口，门外传来了声音： “嫂子是累死的，她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当时那么多人劝她改嫁，她都没同意，后来因为胃病，没有及时治疗，年纪轻轻地就没了……” “哥，你终于回来了，嫂子为这个家操劳了一生，没有嫂子支撑这个家早已经没了，咱们家欠嫂子的……” 兄弟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第二天在儿子、弟弟陪同下尤金根来到坟前祭拜了父母、发妻。古语言：“家有贤妻，胜过万亩良田”，钱香娣，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坚守了一生，她的一生平凡而又伟大！ 临行前尤金根拿出多年积蓄给儿子投资一个工厂，弥补多年亏欠， 祥迪明、杨光昌、邢文良、尤金根寻找亲人的故事只是祈岛老兵的一个缩影，赴祈老兵作为一个特殊群体，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