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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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 )陈家的司机自是只管开车几乎不说话。只不过这天气到了半午闹猛的太阳滚洒在地面,车子里很是热闷。唐琪从包里拿出一块手帕,对着自己的脸挥扇,她的脸是雪白的,因为车里的热气,两颊泛着微红。车子开到城外时,尘沙漫天,钻进窗缝里,只好把车窗关上。唐琪的大小姐毛病就再也掩盖不住了,抱怨了几句。
同时,陈晔平因着起得早,加上车里暖和,车子缓缓地前行,他就不知不觉打起盹来,胳膊靠着窗头斜在肘弯里。唐琪见他额上冒着细密的汗珠子,用手里的白手帕给他轻轻揩了揩。
闽恩是一个小县城,离阜临不远,十二点多的样子就到了。
陈晔平全程似睡未睡,半眯阖着眼睛。忽然感觉到车子停了,司机把车转了个方向,倒是陈晔平醒了,唐琪也不知前面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伸长了头向前张望,说:“哎呀,前面怎么这么多人。”
陈晔平想起大哥跟他说闽恩这阵子有学生组织游行,乱的很。他让司机把车子停好,自己和唐琪走着去。眼看那一波游行的学生朝这边走来,车窗紧闭,但还是能听见隔着音乱哄哄的声音,他们在喊着口号,一遍一遍的喊着。
司机把车停在巷子口,那群结队的学生穿着白衬衣,有人举着横幅,过路的人都绕到边上。有些学生捧着一把传单,纷纷传给过路的人。那一张张白色的纸落在地上,像一片叶子摇摇晃晃掉在地上。
陈晔平方才打开车门,突如其来地一阵闹哄哄的声音,那批学生就朝着他这边的方向冲过来。
他还没反应的急,就被人流挤回车里。那群学生是向他后面的一辆福特车奔去的。车里拉了挂帘,黑亮的车身看不见里面的人。直到看了车牌,才知道那辆是军区的车,车里好像坐着一个大人物。
那群学生渐渐把车子围拢起来,对着车里的人说话,可是两面的挂帘遮住看不到任何,所以举着横幅的人站在车身前,拼命从嗓子眼里喊着什么,接着一群学生在后面跟着喊。那句话像是口号似的愈来愈整齐。
原来里面坐着的是刚上任的西区督军,这群学生知晓他今日要来闽恩参加上任仪式,这几日各地方学校的学生在闽恩开始组成游行队伍。
车里的帘子拉开了,学生拿着传单给里面的人看,人越聚越多,推推搡搡。有好多张传单都随风而起在空中飘着,白白的纸片落在车顶。烈日炎炎,那些白衬衣都濡了汗,那一声声口号使空气更加干燥。车门外挤满了人,怎么开也开不出去,陈晔平只能在车里向后张望,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空中一声枪响,人群一霎安静了下来,紧接着,急促的口哨声,人群顿时混乱了起来。背着长枪的卫兵迅速包围那辆福特车,有些学生害怕的退了下来,整条街上喧闹不已,所有人都在混杂的来往。那些卫兵抓了几个学生,就有学生嚷着让他们放人。卫兵把长枪横在腰间,连着抵抗学生们的冲力,就这样争执了一会儿,有几个卫兵却动了手,场面乱成一团。就有学生嚷了起来,“打人了!打人了!”
几下明光的彭彭彭声,白色的烟雾缭绕,才知道是报社的记者来了,他们拍了几张现场的照片。
车子里一个人开了车门走出来。那人中矮的个子穿着制服,对那些动手的卫兵说:“不准打学生,让开一条道让车子开过去。”说罢,几个记者带着相机冲了过来,那个男人反应也快,命令完之后就钻进了车里。
就这样,卫兵把学生挤进道边,学生们也是不甘心,依旧在喊着“戚督军”。报馆的记者拿相机对着离开的车子拍了照片。
陈晔平眼看人群差不多稳定了,就跟唐琪说:“我们出去罢。”
街上的学生穿梭在小小的道上,看着黑色的福特车绵长而去,卫兵又守得紧。
陈晔平开车门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人,那个女学生手里的一沓传单掉在地上,白花花的几张纸片顿时朝天上飞去,陈晔平连忙扶住人,但是晚了,女学生捂着额头,也来不及看他,很吃痛的样子,就急忙蹲下去捡起地上的传单。陈晔平来不及问一句“你没事吧?”,后面就有人推她,女学生匆忙的跟着人群往前走。
唐琪站在前面叫他,她十分焦虑害怕——她生平从来没见过这么乱的场面,难免心里揣着一面鼓。
陈晔平走到她身边,唐琪拍了拍胸口仍有余悸,说:“适才打枪的时候我可吓死了……”她已经明显走道歪歪扭扭的,差点崴了脚,陈晔平忙扶住了她的手臂。
喧嚣逐渐远去的时候,街上又安静下来。柳条垂在碧沉的水面,街上凌乱的掉落着显眼白色的纸张。
下午的时候人渐渐的聚集了,米兰高舞厅是闽恩小有名气的舞厅,而且上个月刚刚翻修一遍,自是装潢气派,富丽堂皇,中央摆着一张三角架钢琴,听说还是这里的老板特意从国外买来的。灯光一开,光亮照着每一个角落,红色的皮沙发,高脚吧台上的服务生用白手巾擦杯子。
陈晔平和唐琪一进来,就闻见淡淡的酒香气。吴真真正在和几个小姐妹聊天,说笑声从某个地方传来,陈晔平立刻锁定了穿着藏蓝滚白边长袖连衣裙的吴真真,吴真真也正好看见了他。也就走了过来,“我还以为你难请会缺席呢!”
陈晔平咂嘴只道:“我在你心目中是什么样的人?”说这话时,吴真真瞥了他一眼,正要说什么,就看见了旁边的唐琪。
唐琪一直在旁不说话,听他俩说话。这时和吴真真打招呼,挥手道:“真真,好久不见,听说你要留洋啦?”
吴真真好像木纳了一下,不过她反应的急,很礼貌的说:“是啊……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其实她已经明白唐琪是和陈晔平一起来的,可还是问了这么个问题。
唐琪正要答话,陈晔平抢先说道:“是我带她来的,不然这位大小姐不知道要跟我闹多久——刚才来的时候还碰见一堆学生游行,发生什么事了?”唐琪推了他一下,生气道:“你说清楚,什么叫我跟你闹呀?!”
“就是最近西区的一些事,引得大批学生抗议——”吴真真看他们二人打闹时亲密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却低下了头。可是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后面还有人叫她,“真真”,她说了两句,只让他们先坐,自己先失陪。
唐琪因为两个小时的车程,车子里又热,妆都化了,所以就去洗手间补妆。
吴真真才知晓原来是米兰高的经理出来道歉,他们的钢琴手有突发状况,晚上弹不了了。经理已经联系人找个钢琴手来,但不知道找不找得到。吴真真苦恼的低下头,随即眼睛一亮,她想起一个人,随后拽来最要好的男同学,连推带送也要把人找过来。
那个男同学也不拒绝,拍着胸脯只说:“掘闽恩大街三尺我也能把她找来。”大着流星步就跑了出去。
服务生单手端着长盘,给现场的人送酒,白色的玻璃杯里面盛装的液体有条不紊,陈晔平吃了几块水果,见服务生送来酒也就一手拿过来,喝了一口。唐琪去了洗手间不知多久,终于出来了,她重新梳了头发,补了妆后气色看上去也比刚才好多不少,唇上涂了淡淡的红色系口红,整个人精神焕发。
她走到沙发前伸出一只手,陈晔平看着她不解道:“怎么了?”唐琪理所应当的说:“你不是要请我跳舞的吗?”这个时间所有人都在聊天,陈晔平说:“过一会儿,现在谁跳舞?等一会儿吧。”
唐琪指着不远处灯暗的聚光灯下,传来悠长的小提琴声,有两三对跟着音乐跳着舞步。她说:“那不是吗?”
陈晔平想了想在拗也拗不过她,只好起身,陪这位大小姐跳一场。
拉小提琴的一男一女在乐台上沉醉的拉着,一首曲子终了又紧接另一曲,基本是悠悦淡雅的调子。唐琪从小练舞蹈,而且学校的交际会上也经常跳舞,她跳得好,旁边的几个人给她鼓掌,那是一个金黄色头发的洋人,对她竖起大拇指。
唐琪回了句英文,转过头瞧见陈晔平低头看着她,她就问:“这么看着我作什么?我好看吗?”
陈晔平道:“好看。那个老外一直盯着你,他好像看上你了。”唐琪别过头去看,那个穿着西装的老外踏着舞步不时向她这里看来,见唐琪与他对视,他冲她微笑示意。唐琪无动于衷,转头问他:“你猜的没错,那你嫉妒吗?”陈晔平只笑笑,不答,二人在聚光灯下跳着一曲舞。
陈晔平虽在舞会这种场合流连过不知几百回,相熟的女伴都争着要和他跳,对于跳舞这种事对他来说再容易不过。只是应付得多了,也就觉得没劲了,他不专心,不经意四处张望。他一个转身,看见吧台边的吴真真拉住从里面出来的一个女子,两人说话的时候很亲密,两个人都站着,女子只有一个侧影,扎着长长的像麻花一样的辫子,还有她的穿着像个学生模样。不过一会儿,吴真真却好似拉着她不让她走,女子和她好言说话,强她不过,吴真真撒娇的本事在上学的时候自有耳闻,怎么也不肯放手,就这么拽着女子不放,她们在商量着什么。
音乐的声音高雅恬淡,那边的发生的事就像演一个默剧。陈晔平忽而皱着眉头,唐琪踩到了他的皮鞋。他左脚还未恢复好,这一踩还真疼。唐琪弯着腰问他:“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是你不专心,舞跳错了——”
陈晔平憋着一口气摇摇手,说:“没关系,我去休息一下。”
唐琪上前搀他,他却说不用。唐琪看着陈晔平一瘸一瘸的走,正要跟上去,忽然后面响起一个声音,用别扭的中文说:“这位女士,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没错,就是那位金黄色的头发的外国人。唐琪本该拒绝的,她要和陈晔平跳舞,可是想到从刚才开始陈晔平就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堵着一口气,于是就答应了这个外国人。
吴真真见到他的脚一瘸一拐的,忙问:“你怎么回事?”陈晔平拿过吧台的一杯白开水,喝了一口,解释道:“前阵子腿骨折还在恢复,被踩了一脚,没大问题。”吴真真也不知是什么语气,她的方言听起来总是软软诺诺的,只说:“看不出来你对她挺好的呀,脚伤还硬撑着陪她跳勒。”
陈晔平一口水咽下去,突然笑了出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只道:“答应别人的事还是要做到,对了,你和唐琪是不是有什么过节?看你们俩怪怪的。”
吴真真跳下吧椅,只说了句:“我们根本就不熟,哪敢和这位千金大小姐有过节——”说完这句话,那个刚才被她叫出去的男同学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吴真真说:“你没追到人吗?”
那个男同学道:“她说她要回家……实在不行——我上。”
吴真真嫌弃道:“你?你会吗?”
男同学说:“别小瞧人,我也是学过的好不好。”
吴真真一跺脚,双手环抱,似乎不太高兴起来。这时舞厅的经理过来,说道:“钢琴手到了,一会就来,您放心吧。”
陈晔平坐在后面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吴真真才解释道:“晚上怕弹钢琴怕没有人,就想找我的发小来,可是她急着回家,我怎么留也留不住……幸好找到人弹了。”陈晔平怪道:“别人都是来这里吃喝玩乐的,你倒好,找自己的发小弹钢琴,换做是我也不答应。”
吴真真把手绢往他脸上一挥,道:“我们打小一块儿玩到大的,我对她了如指掌,弹得一手好琴,只是她家离这远,赶时间回去,不然家里着急。不然你就能听到她弹的曲子了,绝对不输给那些专业的。”陈晔平道:“照你这么说,有机会我真想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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