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魑魅魍魉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湿云全压数峰低，影凄迷，望中凝。非雾非烟，神女欲来时。若问生涯原是梦，除梦里，无人知。——纳兰容若 碧树摇落繁丝，哽咽漏声，深长夜梦。长宵寂寥，风敲忧韵，檐下浅恨轻愁。 “啊——！”雪致宫内蓦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惊散一树栖雀。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公主？”一旁的侍女惊慌失措地上前扶住突然坐起的雪心，却被一把推坐在地上。 “来人啊，快，公主又发病了······”侍女惶惧地爬起身朝门外呼喊道。 “你不要······你不要过来······”雪心蜷缩在床角紧紧捂住一团被子瑟瑟发抖，她的嘴唇发紫正不住地打颤，两只漂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前方，里面挤满了恐惧。 “嘭——”门被猛地撞开，几个紫纱掩面、白袍裹体的女子疾步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个女子面带愠色地质问正垂首立于一旁的侍女道：“怎么回事？刚刚不是已经给公主服下了药吗?怎么又突然发病？” “这······这······”小丫头吓得脸色发白，吞吞吐吐道，“奴······奴婢也不知！” “废物！”为首的女子骂了一声，便急急走到床边，当她见到雪心正如一只受伤的小兔般无助地缩在墙角时，她竟然干脆爬上床一把抱住她，声音轻柔地安慰道：“别怕，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呢······” 女子的举动着实令在场所有人吃了一惊，一个一同跟进来的女子壮着胆子提醒道：“姬······姬统领，这······这可是公主。您这么做会不会······有些不合礼数？” “怎么？”姬如黎瞥过眼，冷着声道：“难道放任公主发病，而我们视而不见袖手旁观就是合乎礼数了？” “这······”女子一时词穷，只好躬身道，“姬统领教训的是，雅颜知错了！” “好啦，你们出去吧。都放机灵点儿，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不可放过。”姬如黎淡淡道。 “是——！”几个女子躬身行了个礼，便转身朝外走去。 “慢着。”姬如黎突然唤道。 雅颜转过身，恭敬地问道:“姬统领还有什么吩咐？” “若是他日有人问起此事，你们欲作何答啊？” “这······”雅颜眼睛骨碌一转，正窥到姬如黎眼中射出两道寒芒，当即脱口道，“姬统领率我等严守屋外，恪尽职守。至于公主服药后病痛复发·······我等实不知情，定是别有用心之人诪张为幻，妄图蒙蔽圣听······” “够啦······”姬如黎满意地点点头，朝下面挥挥手道：“你们下去吧。好生守着。记着了，甭管外面打得多欢都与我们无关。我们要做的，就是守好雪致宫这方寸之地。其余的，视而不见即可。你等可明白？” 雅颜带头应道：“我等知晓。那姬统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就先出去了。” “嗯，出去吧。”姬如黎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雅颜见了下身行了个礼便带人离去了。 望着雅颜等人出了门，姬如黎的那双顾盼生辉的眸子又转到了此刻仍侍立阶下栖栖不安的侍女身上：“你，说你呢，怎么还站着呢？” 侍女惶恐地抬起头，可怜的眼睛眨巴眨巴道：“姬统领······姬统领是说奴婢吗?” “废话······问你呢，还站这儿干嘛？” “我······我·······奴婢的职责是······是服侍公主······”小丫头眼里噙着泪，咬着唇委屈地辩道。 “这里现在暂时不需要你，你先下去吧······”姬如黎淡淡地说道。 “啊？”小丫鬟愕然地扬起小脸，随即怯怯地回道，“可······可是这是······” “好了好了，没什么可是了。你现在可以下去了，若是有人问起，就是我吩咐的。”姬如黎寒着声说道。 小丫鬟见姬如黎已把话堵死只好无奈地咬咬唇，抽抽搭搭地说道：“那······那······奴婢先告退了······” “嗯。”姬如黎看也不看她一眼，只顾附在雪心耳旁低语着什么。 小丫鬟站起身，撅着嘴转身离去，回头还不忘偷偷给个小眼神······ 树影婆娑，鸟语喃喃，珠帘卷下月光，夜色爬上床头。在视线的死角，没有人会看到，姬如黎的眸子泛着绿光，变得妖媚诡异。空灵虚无的声音如潮水般覆上耳膜： “雪心······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 天空排过黑云，冷辉洗下白练。几点星光明灭，罪命殿前密密麻麻布满了持枪握戟、严阵以待的士兵。这些士兵个个黑盔玄甲，面蒙黑巾，无形中散发出一股凛然杀气。 罪命殿内，香焚宝鼎，紫雾漾漾。殿堂之上，辉寂正襟危坐，正在认真地翻阅一批文献。 “呼——”一阵风紧，窗牖翕动，传来窸窣碎响。辉寂起疑抬头一望，却见一个黑影挡在前方。 “是你？回来了？”辉寂莞尔一笑道。 那人也不回话，抢了桌上的酒壶便席地而坐，先灌饮了两三口过了把瘾才慢悠悠地说道：“我去看过了，只有向朝宫那边打的激烈，其余各处还算安好。” “向朝宫？”辉寂眉毛微微皱起，疑声道，“我怎么不记得向朝宫那边住着人哪？” “是这样的。前几天这个皇后从宫外请了个老先生来给雪心公主治病。这人呐，就给安排在向朝宫那边住下啦！” “是这样的啊······那那个老先生莫非有什么来头？不然这战火为何哪儿都不烧，偏偏烧向他那边了呢?” “你还别说，刚刚我一番观察，发现他还真有两下子！”男子说着又是灌了一口酒，咂咂嘴说道，“那老头有几分功力。方才我隐栖在树上看他们打斗。在场还活着的一共有四个。一个白衣服的少女，一个黑衣服的少年和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少年，还有一个就是他了。这四个人中，除了那个穿的鹑衣百结的少年是个废物外，另外三个啊都是高手！那个黑衣少年，精通远古失传的邪术妖法；那个白衣少女，谙熟冥蝶的各种禁忌法门；而那个鬼医，他虽然只是在一旁不声不响地观战，未出一招一式，但是我从他打开的护体屏障看出来，此人深藏不露，绝对是个高手！”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很简单，他打开的护体屏障是金色的······”男子的话言简意赅，辉寂亦是一惊，沉吟道：“武者建气筑基，修灵养魄，划七境界，分别是蠖屈，潜渊，战野，遗世，羽化，破空，登仙。而一般而言，蠖屈者内力最浅，因而体气不足，此时体内的武气应为青色，而潜渊者稍胜一筹，是为墨色，战野、遗世、羽化分别是玄、红、橙。破空、登仙者此时因为修为登峰造极，体内真气殆尽，所以运功循环代之以金色的仙气。此刻为武者造化已临化境，常人莫敢撄其锋也。而这人，竟能*出金色的护体真气，难不成······他已经到达破空的地步了吗？” “难说哦，不过幸好他只是一个林栖谷隐的隐士，算不得皇后的人。不然，只看他这一身可怕的实力，就够我们*心的了。” “可是······”辉寂眉头紧锁，托腮思忖道，“我觉得这个人没有那么简单。你想，如此一番激烈的打斗之下，他竟然能够气定神闲的只做个旁观者。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那你想他干嘛？我觉得可简单了嘛。你想啊，他就一个被请来的人，他何必惹祸上身呢？帮谁都不讨好。一边是冥蝶的人，他跟人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呢？一边是将军府的人，那就更不可能了，这帝国，谁敢惹······”男子话说至一半才发现自己冒失了，看着辉寂那张隐隐要发作的表情，赶忙改口道：“我是说啊，这帮哪边都不讨好，要我啊，我也这么干不是？” “你会袖手旁观，但是你也会选择一直开着护体真气观战吗？”辉寂突然反问道。 “这······？”男子一下没了声，好半天才反应了一句，“这么做是有些得瑟了，可会不会就是他纯粹无聊想看看小辈的实力呢?” “那是你······”辉寂鄙夷地回了一句，继续分析道，“而且我还有一点不解，那个你说的是废物的少年，他是怎么在这刀光剑影里活下来的？” “他啊——”男子嗤笑一声，不屑地说道，“怂在那老先生后面了呗······” “那你是说······那个老先生护住了他？那可越来越有意了，这么说，这个少年也不一般咯?” “额?何以见得？” “很简单，我想这么个实力逆天的老先生肯定不至于费神去保护一个废物。”辉寂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道，“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我总觉得，黎明的光就要埋葬这黑夜了······” “黑夜？”男子闻言失神地转身仰起头:皎皎孤月，雾隐云见。空里流霜，霭中碎霰，夜色在模糊中变得迷离。“夜未央，一曲笙歌浸泪伤。哀湿长笛，独倚朱楼迢递，颙望星辰，数点零落，残缺譬玦。失群孤雁，枯枝老树孤栖，凭谁念，此恨绵绵······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黑夜里。” ······ 一阵白芒乍至，惊鸿一现，势如匹练。堇茠仙气竟体，霞裙月披，素手频挥，射出一阵阵白光。她的背后一对华美的翅膀忽隐忽现，若舞若止。黑衣少年邪气贯体，面目狰狞，虽负重伤却强行逆转功力，手中聚起剑刃频频舞动，一道道黑色剑芒破体而出。二人皆已近强弩之末却仍不肯互相示弱，依然打的难解难分。但堇茠实则心中焦急：她已在此耽误了将近一个时辰，如果不能及时赶回去，那这次赔上的便是两条性命了······ 而一旁的鬼医看得却是兴起，一边微笑着点头一边不时叫两声好，活脱脱一个看客。缩在后面的辉冥见了也是觉得哪里不对，忍不住拉拉他的裤脚劝两声道：“嘿——嘿——鬼叔，我总觉得我们这么干看着好像哪里不对吧······那个我们是不是要上去帮帮什么的？” “去!”鬼医回过头来吹胡子瞪眼道，“要帮你帮去，我才没那闲工夫陪你瞎折腾呢······”说着又转过头兴高采烈地观赏“比赛”去了。 辉冥怏怏叹了口气，只好耷拉着脑袋捂着耳朵继续缩着······ 忽然，天空落下一道霞光，正罩住堇茠。霞光温和柔美，就在她照在堇茠身上的那一刻，堇茠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她忽然闭上双眼，微微仰起头，张开双臂，身体舒展成十字。她在霞光里缓缓上升，宛如一个接受洗礼的教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