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潇潇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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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即便是很多年后,回想起那段隅居在钟府里的日子,乌牚心的眸前流转的墨色,都一如那些黄昏里螺黛描摹的月色般,滑丝的明黄,却是荼蘼事了的余息。窗棂外淅淅沥沥雨声越繁,打在飞檐的琉璃瓦上,庭中阔叶的芭蕉上,声声清越,潮湿缱绻在干燥的风尘中,也唯有大朵大朵的草红兰抱香枝头,怒极似燃。 也不过是最平常的日子,走出了长长的赤色宫墙,耳边不再有尽日的丝竹歌舞绵绵,乌牚心颀着身子偎在梅花檀木坐榻的一边,挑起绣针在白绸上细细密密地织注下来。栖棠公主也是慵慵地蜷在另一边,捻指拉起绣好的绸锦,掰着指头按着节令,悉心地在朵朵摇簌欲落的织花上找起二十四番花信,一候瑞香,二候山茶,三候眠芍。乌牚心时而会抬起头来歇歇,对着栖棠公主侧卧惺软的样子,笑意盈盈清辉似春水荡漾。 闲来无事时,栖棠公主纤指轻敲着坐榻上的鎏纹,低吟哼唱不已,“缨络垂旒,百花裥裙,大红绣鞋步冠摇,十里繁华,两人一马”。声音虽是渐次低下,娓娓几句调子的词牌却已能听得分明,乌牚心只是觉得这支曲子颇合栖棠公主的心境,低抿着也不加打扰。常日傍在身边的钟戬,年历尚浅虽是听不出凤冠霞帔,彩烛热蜡的意味,唯觉调子欢快似是笙锣阵阵,伏在榻上抬起的眼里也满是欣喜。 隔着几条复廊的书房在明月悬空,鲛玉般的清光盈满一室的时分,钟燊昊俯身案前,便是要静下心来再温故早前读过的书。自从江府的案子端倪初现后,梓王府飞鸽捎来的信件便少了些许,如今寄来的大多是远在昆嵛山派中一些略微棘手的事务,钟燊昊深知这是霍叔给他的历练机会,因而每次都会细心斟酌一番,再拟定好几个可靠的方子寄回。 而在这日复一日的暖意深深中,栖棠公主偏是不愿只尽日对着艳阳照过的芳菲千繁,也时常拉着玩伴溜进卷册磊落的书房中,仰脸伏在兄长的膝上。一如幼女天真,她也心知这个自小对她渎溺的胞兄生性温敦雅和,定当不会介怀她的叨扰,在没有闲杂旁人时也不会苛责地训导她不守规矩。乌牚心便与钟燊昊并坐,共捧一卷《诗经》,逐句析义,她虽然不大精通汉文,但一页一页地通解下来,自《硕鼠》至《木瓜》而或《采蘋》,无不流利。钟燊昊不温不急,又以诗意制谜诉诵,拳拳相猜,倒也不失情趣。 等得天晴气清时,抬起头看天边薄云似轻绡舒卷,枝桠将明澈如静水的天空分隔得一块一块,犹如烧上裂纹的蓝窖琉璃。其间金粉状的阳光洋洋洒落,伴随着花枝翩翩轻弋,摇曳得盈袖暗香。这时迎风传来几阵喑哑的嘶鸣声,栖棠公主的眸色倏的雪亮了起来,探过身子把头偎在乌牚心的肩上,“扇子,百无意趣的我们去练练骑马怎么样?” “骑马?”乌牚心一听怔是颇有讶意,脸色不觉掠过一抹惊颤,“我们这么随便就出门,不太合适吧”。 栖棠公主轻觑地啧了一声,“谁说骑马就一定要出门了,这个时候后面草场看守的大伯肯定不在了,我们把它拉出来,就在后面溜溜”。 “草场方寸大小,那就更不得了”。 “我们就在原地转几圈,又不是策马奔驰”,未消语音落下,栖棠公主已然拉起她,轻快如风地跑了过去。 斜阳隔着木栅栏斑驳地扫了进去,赤红的马匹在照映下更比枫叶猎猎如火,马儿似是早已适应了周边的环境,壮硕高大却无未驯服前的野性,只是不时地低嘶几声,摇头甩尾,后蹄曲蹬轻挠着沙地。 来到这里,栖棠公主的神色却略微瑟抖起来,“这是叔叔家的战马,虽说是训练有素,最好还是能有主人在场,才不用提防万一失控吧”。说罢她便嘹起声音“小骓,小骓”极力地叫着,徒壁四面却是没人回应,只有风穿庭院的呼呼声。她不禁闷的一撇嘴,把手中的马鞭一把掷在地上,满脸黯然地蹲了下来。 “哎,公主,你看那边”,乌牚心低下身子,抬起手指了指。顺着这个方向望过去,唯见一个青衣少年,在树荫底下伸长竹竿慢慢地向上捅去。沿着双颊注下的汗滴,也改变不了他凝然不动的神色。 “又是在捉黄蝉了,怕是现在抬个轿子过去都请不动他,我们自己来吧,当心点便是”,栖棠公主怏怏地起了身,拂掸去襟上的尘土,又堆满笑意地补上一句,“扇子你坐在后面扶着我吧”。 “我在西域时就起过骆驼,不过想来应该都是一样的”。 乌牚心率先走到马厩中,费劲地把那头浑身朱赤毫无一根杂毛的战马解开拉了出来,待到扶着栖棠公主坐上后,方撩起裙摆也跟着跨了上去。 两人摇摇晃晃的,也渐渐适应了过来,顺着草场外沿的回廊,一路品赏着附墙而栽的木槿,此时花期已过唯剩星星点点的几朵,尚存的余香已是清灵馥郁,让两人舒心得徒生洗涤尘俗之感。虽仅是缓缓地躇步而行,身上的珠串流苏垂绺而下,风动处色如月华,飘扬绚灿,裙褶敛起时,露出的那双饰以莹石穿银丝的绣鞋,阳光下有如新开的梨花,极尽绰约之态。 而仅是闭目呼吸间,马身骤然剧烈摇晃了起来,随着一阵冲天咆哮的高鸣,前蹄仰天抬起交错挥抡了几下,马身几乎直立而起,再落下时,便是野性发狂似漫无目的地乱逃窜。这瞬息之间的突变,待她们反应过来也是徒然,四条皓雪凝脂般的腕子又如何牵扯得住战马钧鼎之力。眼下它却是电掣的速度朝着竹竿搭成的紫藤花架雷灌而去,而面色惊惧得惨白的栖棠公主慌乱中,不觉蹬夹紧了马腹,这样的动作无异于扬鞭催促,乍然之间她方悸兀地叫起小骓。 钟戬的身形已然化作一柄飞刀,直冲而来,但显然已经起步晚了,高骢烈马的前蹄已是替上了紫藤花架,且待下一个瞬间几尺高的竹架便如昆山玉崩倾覆而下。马背上的两人黑嗔嗔的瞳孔剧烈收缩紧闭着,缀在后面的乌牚心的身子蜷躬而下,舒张开双手企图用自己矫细的身子完整地覆盖住栖棠公主。 而又仅是下一个刹那,吓得魂飞魄散间唯觉得一个浅蓝的身影飞展而过,接连着胯下的坐骑又是长嘶一声,前蹄再次扬起顿地,缰绳虽是被勒住了,变化之迅猛,马背上毫无经验的两人便是颓坠地砸了下来。 恍隔了片晌,砰急的心率才渐渐地舒缓了下来,乌牚心惊魂甫定地睁开眼睛,却好像并未觉得疼痛,视线缓缓地抬了起来,前方的藤架已是凌乱地折碎了一地,栖棠公主也安妥地站在面前,眼珠转念约动,才惊觉自己贴偎的是一幅江牙海水榆蓝缎袍,扬起脸来,挺阔的胸膀上黯低下的鼻翼削劈如刃。她不禁蔓生出一阵燥热,匆促转过身来,朝后退了几步。 来者单薄的唇略微发抖,眉间冰冷的目光犀若寒刀,栖棠公主从来没见过自己的胞兄如此震怒,也只是垂黯着头,不敢嗫喏出一句。乌牚心更是深知没有照看好公主当是追究自己的责任,虽然钟燊昊冷冽的眸色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紧咬着嘴唇,底下手指不停地回绞着帕子,时间万物像可怕的寂静一样由着身子在颤栗。 安静地躬着身中,惊悸的事情终是没有发生,钟燊昊并无言辞提及她,看到他的脚步挪动准备离开,乌牚心勉强从僵硬的状态中恢复了一点,徐徐地抬起了头,幽幽的眼光偏又撞上了他淡然下来的眸色,充盈的却满是疼痛。这时听到耳边的栖棠公主轻声追问了一句,“哥,你又是为何会在这里?”钟燊昊抿紧的嘴唇略微翕开,终是沉默,衣袍翻飞,留下一个步履生风离开的背影。 受了一番训斥后,接连几日钟府终是安然寂静了不少,连穿庭走过的家丁仆婢,都是低眉疾步,连脸上的笑容都是僵硬刻板,不过后来追查出战马发狂的原因,一个将门的女儿解开鞍辔后竟不识得给它套上马蹄底,难怪纵是训练有素的马匹会无意中踩到尖石利器,倒让他们窃笑了几日。 三更时分,拂荡过门户的风拂卷起层层悬挂的绡纱,檀木梅花窗被吹灌而开,本应是炎炎的夏夜,却是这般的风露微凉,乌牚心踱到窗前本欲掩手关上,徐徐地探出头来,唯见夜色浓不可破,蓊郁的桐枝梢头款款悬着镰形的下弦弯月,漫天撤撒的星子零零碎碎的,泼墨般的黑幕中愈发荧光泛白,看这情形应是夜雨欲来。兴是夜深薄凉时分更会让人的愁肠有更多的触动,她诉叹了一口气后,已是睡意全消,便系紧了肩上素淡的的翠叶兰心披风,缓步走出了房门。 沿着这条两边种满杜梨的香径走下去,便是通往后院的螺心湖,这一路倒没有天色那么黢黑,乌牚心手中横执的那个莲形灯笼款款摇曳,胸前披风的系带上缀上的两个蝶纹铜铃,亦是沿路撒下细碎的叮铃,在一片幽僻中格外清晰。 走到湖边时她却怔是一惊,沿岸而种的那排海桐,树下站了许多手握灯笼的家仆,人语嚣嚣,唯见他们在一两个上了年纪的主管指引下,在树荫中挥动着长长的竹竿。乌牚心的眉头不禁皱了一下,原来她还以为只有在深宫那些苛刻嬷嬷的安排下,宫女才须夜不能寐地劳作,原来这些硕大恢弘的府邸中亦是等同。她自是无心去干涉这些,只是沿着湖边相反的方向怅然地踱去。 盈袖袭凉,乌牚心不禁习惯性地从袖中掏出那只几寸长的短笛,摩挲不已,她喃喃地念到,紫绮啊紫绮,你现在可是母亲留给我唯一的纪念了。至少能在每次如呜呜泣诉地吹起,都有如西域漫天狂卷的风沙,自己还是那个光着脚丫跟在母亲的背箩后奔跑的小孩。而如今常日跟在栖棠公主的身边,只怕她贪玩损了这笛,若不是寻得间隙都不敢取出,更何况吹响。 神思恍惚间她却兀的惊叫起来,全然不在意指尖涔出殷红的血滴,方才一个不经意的用力,焦尾的那端两个笛孔间的那小段竟是被按断陷了进去,虽只是不足指盖大小,却因而废了两个笛孔,这下又是如何能吹奏。映在湖面的倒影中,她怔忡的神色犹如萎蔫的金菊,只是举步徘徊慌而无策。 不知是何时,敛艳的波纹中逐渐在她的身后映照出了另一个影子,翩然修长,镜像中乌牚心已能依稀分辨出来者,匆促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徐徐的转过身来,心中恻恸福下的身子并没有吭出声来。 “这么晚了你也会在这里”,钟燊昊始初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只是舒眉莞尔到,“我看这场夜雨来势汹汹,明天这些海桐定然是要稀拉地烂碎了一地,棠妹每次沐浴时都要这些海桐花入水,只怕如此一来她又要伤心上一阵子,我就让人连夜把它们摘取了下来......” 凉风簌簌处,又是一阵默然,钟燊昊这才注意到到乌牚心积在长长的羽睫下的的神色,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在她的纤指反复摩挲的地方,略加凝视便猜出了一二。 “怎么是坏的”,钟燊昊温声道,敛起长袖在乌牚心的面前摊开掌心,接过她轻轻递过的紫绮。 原本也仅是五孔的短笛,如今也方三孔可以用,这下又是如何能谱奏,钟燊昊皱了皱眉,但一番捏拿后,旋即从拇指上脱下那个深墨色的玉扳指,其内径的宽度竟是恰巧能无痕地套了进去,镶接在了破损的那片鳞甲之处。迎着乌牚心的欣喜欲泣,钟燊昊也微微一哂,缓缓地将紫绮伸到唇边。 调试了几个音后,笛管内丝竹与金玉共振,比起以前平添了一种清越,婉妙华音,果是非同凡响。略一停顿,钟燊昊再次把紫绮停当在唇边,眉宇幽幽,笛音娓荡悠悠,绮情丽曲触人情肠。看到至珍之物得以修复,乌牚心本已是喜极,声声意扬的音符虽听不出是哪支曲子,但颇有躞蝶沟上,比翼邀翔的欢快之意,怡然正合心境,不禁豁然旋身,裙袂如蝶翼飞扬。 湖色深邃宛如打磨的璧镜,悬映的影动处,恍如银练游走,雪影飞旋,旖旎化作春云。她游弋的舞姿大不同于雕廊画栋内靡靡的烟柳动作,而是大漠里的胡杨,韧而不折,让珠贯锦绣徒然违避。 正当心神摇曳之际,乌牚心后跟一个趔趄方戛然停住了,原是起舞入神时不加留意,便踩上了钟燊昊的锦靴。笛音亦是徒然顿住,这回两人倒没有了那番生涩,乌牚心扶着腰间那个曲起环护着的肘子慢慢支起身子,敛袵盈盈对视。 钟燊昊的视线装作无心地望向湖心,“我还担心你会对我心存畏惧呢,上回那番架势连我都觉得自己像个苛厉刻板的家长”。 乌牚心的嘴角微微勾起,低眉轻声一笑“能有父兄督责,也算是人生的一桩福气,我的父亲早逝,才是引以抱憾呢”。 听到这层原因,钟燊昊的眉峰不由得蹙拢而起,声音也沉了下来,“那你的家人呢,你也没有兄长吗?” 心知他只是出于关心,所以这么发问乌牚心倒也不觉得唐突,却偏又回想起高离霍吩咐过的不能露出身份,只是淡淡地道,“以前居家时我的哥哥总是对我很冷淡,他志在四方常年交游,却不愿意匀出一点时间来陪伴我。不过这么多年来挽留不住,倒也释怀了”。 “其实你可以......”,钟燊昊的眸色化为一种灼热,低垂下头来梗了梗。 “什么,我也可以视你为兄长吗?”乌牚心的眼珠倏的雪亮地转动起来,洋溢出雀跃的欣喜。 停顿了片晌,钟燊昊莞尔地点了点头,两人衣袂翩厥沿着湖边走着,再谈论起的已是转换了些轻松的话题。乌牚心听得钟燊昊正是出自韩非派后,虽不敢言明原因,却又是一番按抑不住的欣悦,不依不饶地要他传习剑法。 芭蕉叶上滴答的声音骤然清越响起,林荫中的淅沥沙沙愈加清晰,夜雨突来的声势远出乎了他们的意料,钟燊昊旋即霍地张开披风遮在乌牚心的头顶,抓住她的手就径急地向长廊下跑去。回到廊中喘气吁吁地解开湿漉的披风时,朝身后回头,远远近近已是缈白笼罩的一片。 ———————————————————— 缓冲章节>0<剧情没有推动多少~未完待续~;=""></剧情没有推动多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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