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一开始袁帅也觉得老吴是否脑子出了问题，肿瘤擅长乱跑，他肚子里的妖孽也许有几个跑进了他脑壳。后一想不对，他昨天刚做过脑部CT，医生说他脑子没问题。这就让袁帅奇怪了，一个说左，一个说右，总有一个撒谎。袁帅断定是咪咪撒谎。咪咪说话不老实，她说他没钱就是撒歪尿。老吴不擅长撒谎，他擅长捣糨糊，和稀泥。《傻瓜威尔逊》中说：“说真话也好，说假话也好，都得有技巧”。咪咪并没有撒谎的技巧。咪咪的谎话一出来，自己就知道，她长到这么大谎话记录不少，虽然没存进电脑，但都在自己大脑数据库存着。她扣着老爸身份证有何企图？明眼人一目了然，是妄图阻止自己改存折户头，居心叵测啊！ 袁帅板起脸对女儿说：“走，一起去你家找！” 咪咪见母亲的架势，是信了父亲的话，激动起来：“不去，我又没拿他身份证，干嘛去我家搜查？请问你有搜查证吗？” 袁帅见咪咪的态度，认准她是做贼心虚。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不扣身份证，干嘛抗拒搜查？袁帅一把夺过女儿包，虽然没有搜查证，强行搜查，将女儿的包口拉开，包头朝下，将包里的东西哗啦啦撒了一地，香水、口红、指甲油、假睫毛滚得到处都是。又捡起地上的皮夹子，翻了又翻，翻不到老吴的身份证。咪咪这包是路易威登，虽然是A货，但这是甲级机密，连大头都不知道的，心理上更是将它当真宝。见母亲居然敢对自己宝贝动粗，就像当众踢她养的宠物，打狗还看主人面哩，太不给面子了！朝袁帅怒吼道： “那么急着找爸爸身份证干嘛？不就是想去银行改你的名字吗！存折里的钱，你以为是你的吗？不！是爸爸的！你挣几个钱？你那几个钱自己都不够用，哪有钱存！存款都是爸爸的，你这么急着把爸爸的钱据为己有，是急着等爸爸去世，好带着嫁妆改嫁吧！早就知道你嫁给爸爸是图他教授身份。” 袁帅一秒钟前还为自己的孟浪自责。把自老吴生病以来满腔的焦虑、忧伤、无助、悲痛朝无辜的女儿发泄。从小到大，她舍不得打骂咪咪，总觉得自己亏欠她，让她生在乡下。老吴打过咪咪，自己还护得紧。听咪咪骂出这等话，肝胆俱裂，伸出右掌，要掴她口喷粪臭的嘴。然而，她老了，灵敏度与爆发力都不如咪咪，还没等她耳光登陆咪咪腮帮，她的手背被咪咪一口咬住。咪咪像备胎般备两排獠牙，这两排牙绝不是自己十月怀胎孕育的。獠牙紧咬袁帅手背，袁帅痛得尖声怪叫起来。旁边的医生护士见状一起上前死拉活拽，咪咪总算松了口。两人分别被拽开。袁帅看自己手背，惨不忍睹，一对血淋淋的牙印入骨入肉，痛得涕泗横流，哭得像饿了噬不住奶、头的小宝宝，上气不接下气。咪咪被大头从背后五花大绑架走。大头不敢面对面绑她，大头见识了什么叫“睡了一生一世，不识枕边人厉害”，想不到老婆牙是秘密武器，怕自己重蹈丈母娘覆辙。 医生护士见哭成个泪人的袁帅纷纷唏嘘不已，劝她好自为之，女儿如此不孝，想开点，别伤了身子。老公已经是涸辙之鲋，来日无多，自己千万珍重，别弄得两个都倒下了。 袁帅的手消毒包扎，医生让袁帅赶紧打狂犬疫苗。说咪咪虽然不是疯狗，防患于未然，必须假设她得了狂犬病，否则，不会这么丧心病狂咬自己亲妈。袁帅接受医生忠告，打了狂犬疫苗。内心的痛比手更痛。 事后，袁帅听说咪咪被大头送去精神病院，关起来了，立刻忘了曾经被咬，急切问大头，咪咪是否精神分裂？是否躁郁症？大头对咪咪的病情讳莫如深。此时，袁帅早已忘了自己手上的血牙印，心心念念咪咪的病情。如果咪咪真的精神出了问题，那她就毁了。袁帅情愿自己失去右手，也不愿意咪咪发疯，母性就是这么奇怪！好在咪咪关了几天若无其事出院了，还去黄山旅游散心。 袁帅认为咪咪变坏，是因为大头。 曾经的咪咪，小鸟依人般恋着妈妈。有一年，袁帅送她回城住外婆家。外婆送她去幼儿园，袁帅去接她。满屋的小不点，袁帅还未认出谁是咪咪，咪咪早已看到了妈妈，扭、臀摆坏扑过来，扑进妈妈怀抱，小脸乐开成一朵花。袁帅抱着肉嘟嘟的咪咪，感觉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依恋与被爱。从小到大，无论咪咪的世界里发生什么，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第一时间，她总是告诉妈妈。妈妈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信赖的朋友，妈妈是这个世界上她心目中最靠得住的靠山。后来跟大头谈恋爱，袁帅感觉咪咪变了，变得犟头楞脑，跟妈妈不亲了。无论碰到什么事，她都跟大头说。有些事袁帅知道后送上忠告，她总是把妈妈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大头的，把大头话当圣旨。有时袁帅觉得咪咪不该长大，她永远是那个依偎在妈妈的怀抱，小手搂着妈妈脖子的小宝宝该多好。也因此，袁帅明白了人为什么要养宠物。以前她弄不懂，好端端一个人，干嘛要喜欢狗？那摇头摆尾围着主人转的小不点，那热乎乎的肉体依偎在主人怀抱的小可爱，就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它们用忠诚、依恋、陪伴，温暖着主人时常会寒颤的心。 袁帅知道，咪咪之所以跟她没以前亲了，是她觉得有了更亲的新依靠。大头成了咪咪的新靠山，咪咪觉得靠大头比靠妈妈得劲、舒坦，因为大头的头比妈妈大，当然智慧也比妈妈多。大头的胸膛比妈妈宽，当然更够担当，每当想到这些，袁帅就会恶作剧地想，不如大头搞小，让咪咪尝尝背叛的滋味。体会到，在这个世界上，父母才是最可靠的靠山，他们永远不会背叛她，就像月亮不会背叛太阳，大地不会背叛蓝天，男人是靠不住的。 但是，如果大头真的在婚外作怪，她会比咪咪更痛，做父母的，有谁不希望儿女幸福？哪怕自己的含辛茹苦都劳而无功。 袁帅觉得生儿育女就像婚姻，都说婚姻是围城，城里的想出来，城外的想进去。生儿育女也一样，袁帅想到同学中有人无儿无女，觉得他们晚境凄凉。可有儿有女就幸福吗？数不胜数的儿女与父母间的冷漠、暗战、勾心斗角、虐待，让十月怀胎含辛茹苦生养大他们的父母寒透了心。从这个角度，人类都不该生孩子，当丁克。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地球要毁灭的。就像婚姻即使是火坑，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往里跳。生孩子即使是下地狱，还是人人都得下去走走。 袁帅忍着手痛还想着一件事，那就是老吴的身份证，想不明白怎么回事，感觉身心俱疲。突然，大头来电话说： “妈妈，爸爸的身份证找到了，在爸爸的皮鞋里。我今天无意中拿起爸爸的皮鞋，掏出鞋垫，发现爸爸的身份证在鞋垫下。他脑子好像真的出了问题，身份证偷偷藏在自己皮鞋里，却赖到咪咪头上。咪咪见了爸爸鞋垫里的身份证边哭边说，爸爸为什么害我？我真是冤枉把咪咪送去精神病院关了几天，爸爸才应该进精神病院。” 袁帅接到女婿电话，第一时间想质问老吴。但她赶紧克制冲动。老吴要死的人了，面对死亡，也就面对了自由。别说他偷藏身份证，就是他杀人，大不了也是死。她让大头赶紧将老吴身份证送来。拿到老吴身份证，她第一时间去银行改户头，查看存折里的钱，不过十几万。这些钱，光是给老吴打针，每年六万，也就维持两年。当然，按医生估计，老吴活不到二年，能活个月，最多半年。 拿到改了姓名的存折，袁帅心里五味杂陈。咪咪说家里的存款都是老吴的，她知道个屁！这个家，有多少钱是老吴挣的？也就是最近这些年，老吴的工资才行情看涨，涨得自己的工资站着跟他比，就像郭敬明比姚明。多年前老吴工资还不到自己一半，自己虽然是工人，单位效益好，工资加奖金是老吴工资两倍多，自己也没像大多数同龄人般下岗。再说，自己对家里的贡献，全家脱贫，是自己奠定的基础。当年自己进厂，干的可不是又累又苦的车工，一站站一天，晚上脚是肿的。车间领导见自己文笔不错，办过墙报，安排自己当文书，脱产的，每个月也就关饷那几天忙，平时清闲得很。因为穷，老吴虽然大学毕业被分进大学教书，工资也就几十元。为了脱贫致富，自己放弃了人人羡慕的工作，报名去伊拉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