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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陈瑞青跟他们一个组,在一口锅里吃了多年饭。陈瑞青父亲是医生,专家级的,运动中被关了多年。陈瑞青五短身才,扫帚眉,脸色焦黑,要多丑有多丑。她专吃独食,父亲虽然被关,家底并没抄净。她妈常给她寄吃的,都是熟食,锁在箱子里,晚上吹灭了煤油灯慢慢吃。袁帅没结婚前跟陈瑞青睡一间屋,常在夜里黑暗中听到屋里有老鼠啮食声,知道那是陈瑞青的嘴在嚼动。陈瑞青不跟男生来往,男生也不跟她多啰嗦——如此尊容还葛朗台似的。还会摆谱,过年回城有女同学去她家,她不给面见,只让母亲下楼打招呼,说她忙,正服侍狗坐月子。她家的狗比同学更有面子。她爸在劳改队吃牢饭,她居然有心思养狗。在农村呆久了。陈瑞青病了,生理心理都有病。夏天晚上倒洗澡水,连着几个月,都见她腰上系着月经带,好像她的月经是支驳壳枪,得每天在腰上别着。最后发展到成夜成夜不睡觉,寒冬腊月玩裸奔。有一天下大雪,滴水成冰,陈瑞青又脱光了跑出去,袁帅、吴勇及村里的男女老幼全民总动员,将这具裸体捉将回来,否则,非冻死她不可。吴勇当时就开出方子,说只要有男生肯娶她,她就会好。可惜男生都色迷迷的,没人肯要她,当然,她也不见得肯嫁。她母亲听说女儿发疯,也快急疯了,到处叩头求人,四处烧香拜佛,万幸老伴虽然铁窗里呆着的干活,医学界点人脉,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陈瑞青去了医学院,当了工农兵大学生,她的病就好了。她毕业后嫁了个工人,没要求门当户对。那工人不好色,图她有文凭,不计较她的尊容。 至于许俊敏,虽然跟袁帅不是一个插队小组,但两人常来常往,是闺蜜,无话不谈。许俊敏出生书香门第,父系母系的叔叔、伯伯、姑姑、舅舅、姨妈,清一色大学生。许俊敏父母在大学教书,运动中冲击不大,她的政治条件不算坏,有很多档案袋颜色比她黑多了的都走了,可她就是走不掉,原因是她跟干部关系恶劣,说他们是土豪劣绅,剥削她的青春。有一次,她家寄来盒奶糖,漂亮的白铁盒上盛开朵鲜艳的牡丹花。乡邮递员邮递途中遇到公社书记,书记代许俊敏领了,回到公社正准备打开吃,许俊敏听乡邮递员说了这事后赶到了,当着公社所有干部面要回了那盒奶糖。其实,那盒奶糖到家后许俊敏只留下那只漂亮的铁盒,盒里的糖当时就大伙分吃了。许俊敏长得眉清目秀,有不少暗恋者,但她坚持在农村不谈恋爱不结婚,这一坚持就是八年。突然,有一天,她跟她嘴里的“土豪劣绅”之一瞎搞上了。这事像放了颗原子、弹,同学们都很震惊。袁帅在几十年后才鼓起勇气问她,当年她干嘛那样?许俊青闷了会,叹口气说;“我看过本书,写有一位巴士底狱的政治犯,被关押了多年后,突然有一天,他不知从哪弄了把刀,割下自己的生、殖器,朝狱卒仍去。我很理解他,那也是我当时的状态。” 袁帅说;“你是说性?” 许俊敏说:“不是,正常情况下,对于一个失去了自由,生活在暗无天日环境中的政治犯,他是没心思想女人的,但他竟割下自己生殖、器,我想,是他下刀下错了地方,他是想举刀割自己的头。” 袁帅回想过去,不由哀叹,都说“逆境是人最好的老师”,可这老师教学生的时间也太长了点。 袁帅不想再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也懒得再跟吴勇兜圈子,直截了当说:“我想卖房子。” “嗯!”老吴从沙发上挺起,要死的人了,表情像被挖了心,青筋暴突着说:“卖房子?干嘛卖房子?房子卖了我们住哪?” 袁帅说:“这套房子值一百万,卖了它,钱可以好好治你的病。至于住哪儿,哪儿不能住?随便去哪儿租套房子住,一个月也就千把块钱的事情。我们留房子干嘛?我知道,你想留给咪咪。告诉你,房子算遗产,咪咪想得到房子,是要交遗产税的。” 老吴说:“遗产税还未实行,你知不知道?再说,即使开征遗产税,也是有起征点的。国外的起征点都很高,美国政府在小布什之前,起征点是五百万美元。我们国家不能跟美国比,我估计起征点至少超过一百万。现在,世界潮流,各国都相继免征遗产税。我们又不是大款,不够交遗产税的标准,你就别操那份心了。” 袁帅想不到老公病入膏肓,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剥得贼响,坚持说:“我决心要卖房,你不签字我也要卖!” “我不签字你卖不掉!” “那你就签!我说老吴,你长了个猪脑子是不是?你那么护着咪咪,死也要把房子留给她,她可不像你那么痴心。你别忘了,你生病,她怎么待你的?她对我坏其实是因为你,主要是不想出钱,连请个护工的钱都舍不得出,连一个晚上都没陪护过。你是不是傻了?另外,现在寒冬腊月,你既然出院了,她就该接你去她家住,别忘了,他们的小区是有供暖的,而我们小区没有。别忘了,她老爸病入膏肓了!” 老吴并不接受袁帅的挑拨,为女儿开脱:“不是大头妈住那儿嘛!一家住两个老人怎么行?我又病成这样!我们要体谅他们。” “他们是故意的,大头妈一直想去女儿家,大头不让,说绝不给你这个老东西腾地方。还说你是根搅屎棍,搅得两家不安生。” 老吴仿佛肿瘤在其体内筑起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了。对女儿的不孝、女婿的攻讦,照单全收,坚决不同意卖房。无奈之下,袁帅说:“你如果坚持不卖房,那我们就离婚,你同意也得卖,不同意也得卖,我们法庭上见!” 老吴死猪不怕开水烫般表态:“随便,你想离,我没意见!” 袁帅听老公这么说,所有的委屈、心酸、不平都涌上来,声泪俱下指着老吴:“离婚?真离了婚你死路一条!你以为你的宝贝女儿会来服侍你?呸!你这泡烂稀屎只有靠我这个老妈子来铲。要离婚可以,得由你提出来,你是癌症晚期,如果我提出离婚,舆论会把我压死。但我忠告你一点,你为了保住房子跟我离,你会死得快!你死得快还是保不住房子!” 这场较量的结局是老吴服输,同意卖房,但有条件,一百万的房款要给他二十万。 袁帅问他:“你要二十万干嘛?” 袁帅担心老吴二十万到手会塞给咪咪。 “我用它租房子。” “你自己租房子?你以为你一个人能过?再说,谁又肯把房子租给癌症病人?” “我没病,医生说我肚子里的肿瘤钙化了。” 为了显示自己是个健康人,老吴从沙发上起身,在客厅里溜达着。 袁帅擦干眼泪,又气又好笑说:“好,就依你,给你二十万,我住到我妈那儿去。” 袁帅这是权宜之计,一切等卖了房再说。她不可能丢下老吴,让他一个人租房子住。值得欣慰的是,老吴确实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曾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那张门面有了红润。 袁帅将房子挂到房屋中介,标价一百万,并无人买。不几天,老吴的要求变了,说房子卖了要给他四十万。袁帅想不到老吴的CPL像通货膨胀,才几天就翻番了。她还是同意了,反正房产有他一半,等他的要求涨到百分之五十再说。好在老吴通货膨胀了一次没再来第二次,再说房子暂时卖不掉,两人相安无事。袁帅每月送老吴去住院几天,化疗,六百元一针的药也坚持打着。老吴死不掉又洋货起来,翘起二郎腿,边看电视边骂骂咧咧。他骂别人袁帅不管,有一天,他突然骂起邓小、平来,袁帅原本对他成天BB歪歪很反感,念他有病不跟他计较,听到他骂邓小、平,跳起来指着他鼻子:“你个良心给狗吃了的东西!没有邓小、平,你吴教授还在下乡铲狗屎!” 老吴翻了翻白眼说:“笑话!我当教授是自己凭本事考上了大学,跟邓、小平何干?” 袁帅手指快戳到老吴鼻子:“是你凭本事考的?呸!没有邓小、平恢复高考,你考个屁!没有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政治解放,你个父母双双自绝于人民的反革命狗崽子,考分再高也等于考大鸭蛋!你读了一肚子书全变屎了,难怪你屁、眼不通,屎糊住了。你说邓小、平坏?谁敢对你好?在这个世界上,有谁有能力比邓、小平更让你得利?你以为你癌症痊愈了?又开始作怪了!省省吧,我还没听说癌细胞会钙化,又不是肺结核。癌症是不会痊愈的,就像魔鬼不可能越过圣水。医生安慰你,说癌症钙化,你总归是要复发的。你这么坏,到时我会用背对着你。当然,不会断你吃,断你喝。那是尽人道,并不心甘情愿。” 老吴这一病,让袁帅看清了咪咪,看清了母女之情的另一面。她觉得人生太矛盾。爱是人与生俱来的。人类千辛万苦繁衍后代,衮衮诸公,芸芸众生,谁不把对儿女的爱视为幸福的源泉?可儿女呢?他们是否也觉得爱父母,孝敬父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不,他们的幸福执著于下一代。咪咪对父母这幅德行,对儿子却捧在手心怕化,捂在心口怕热,心肝宝贝似的。人类就这么矛盾着生生不息。老吴的病让袁帅明白最多的是应该怎样对母亲。想当年,母亲对自己跟老吴在农村结婚坚决不同意,但自己把母亲的话当放屁。回过头来想,母亲当年有多失落,母亲当时正遇人生寒冬,丈夫关在牢里,女儿不听话,自断前程,在农村结婚,她跟谁相依为命?想到母亲,袁帅的心在滴血。母亲八十多了,风烛残年,一直说要去养老院,兄弟姐妹谁都不开口说要接她来一起住。自己多年忙女儿、忙老公、忙唱歌,忽略了母亲,又给过她多少爱?袁帅决定明天就将家里的书房腾出来,书柜全放到客厅,接母亲来住,母亲不来绑也要将她绑来。因为当初不同意,吴勇这辈子没给过丈母娘好脸色,鄙视老岳母没眼力见,看不出他是只潜力股,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从泥腿子变成了大学教授。这就是母亲一直住不进家的原因。女婿的冷暴力,老太太心知肚明。但是,现在由不得老吴了,日薄西山的人了,还想当家做主人?没门!想跟丈母娘叫板也中气不够。袁帅看电视,有些人死了,儿女为其大操大办丧事,他活着时却强调忙不管不顾,觉得这简直是本末倒置,善待活人,轻葬死人,有多少伟人死了骨灰一撒了之,这才是明智。 这一夜,袁帅睡得很香,是老吴病后睡得最沉的一夜。 本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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