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拜别仇媒婆两人在马路上闲逛。微风拂面，夜色中弥漫着不知名的花香。女子话不多，都是回应，不是“爷死！”就是“我开！”岳强运半吊子水，听不懂女子谈吐的莫测高深，又不好意思打破沙锅问到底，分手后又折回仇媒婆家。仇媒婆见岳强运像傻子，笑弯了腰，点拨岳强运女子正业余进修英语，她的“爷死”、“我开”不是她爷爷死了，也不是她很开心，是洋文“好”的意思。岳强运想起临别时约她明天下班看电影，她回答“爷死！”第天傍晚遂买了电影票在门口等，等了个多小时，电影都散场了，女子不露面。岳强运主观臆断她因为破相自卑，自己有责任主动，帮她走出心魔。又请仇媒婆联系她。仇媒婆欲言又止。见岳强运梗着颈非拿下的架势，不得已说了实话： “你不要看她脸弄成那样，心气高得很。她小时候跟邻居孩子吵嘴，邻居孩子见她卖相靓，骂她长大要跟一百个男人谈！谁知真被骂准了。我都给她介绍一个排了，没一个成的。她没明说，估计是嫌弃你没工作。他的脸就是被她当时谈的对象泼硫酸泼的，那男人坐牢了，你没看报纸？当年很轰动的。” 岳强运没好气说：“我哪有空看那些BB屌屌的新闻，我很忙的。” 仇媒婆训斥他：“你不要肚脐眼子戴眼镜——没上没下的。我好歹是你长辈，有这么跟上人说话的吗？” “仇大妈，对不起，我错了，别跟我一般见识。” 岳强运离开仇媒婆家感慨万千。都说老处男自恋，老子天下第一。其实，老处女才老娘独大，“昂头女子勾头汉——难缠。”说的就是这类女人。难怪有些男人叹息： “那谱摆得真叫大，感觉自己是正宫娘娘似的。” 岳强运想到自己没工作，像屁股后长了尾巴，毛长气短。在婚配上，他是绝对的大男子主义，不想高攀，只想低就。他文化不高，如果他是博士，绝不肯娶博士后女光棍为妻，让那个女人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最近虽然走桃花运，得闻到女人香气，干的却是博士找博士后的傻事，受尽了窝囊气！看来自己得找个乡下女人，自己虽然没工作，好歹有个城市户口，她连户口都在农村，如此相配，自己就是低就，她就是高攀，是高高在上的城里人配低低在下的乡下人，正合吾意！ 岳强运正在马路上蹀躞，踽踽独行，心灰意冷，恨不能哭一顿。邂逅一位小学同学万肖文。岳强运受烧饼炉子牵累小学毕业就辍学。万肖文上到高中毕业下放。岳强运知道小学毕业古代可以算秀才，高中毕业要算举人了。岳强运对举人老爷万肖文那么多年回不了城很纳闷。在小学，全班同学都知道，万肖文有个叔叔在外交部，还出国当了大使。万肖文出生名门，好歹算有头有脸，想不通他那大使叔叔何以如此人情冷漠，亲侄子插队多年上不来，身为外交官这点小忙都不帮，拉他一把万肖文不就不用再修地球了？岳强运不知道，万肖文压根没那个叔叔，叔叔是他自己替奶奶超生的子虚乌有。 多年未见，岳强运请万肖文喝酒。几杯酒下肚，岳强运脑子不清头，忘记了自己常自编、自导、自演的万绿丛中一点红那一出，向老同学一五一十娓娓道出心中苦闷。尤其是听说万肖文虽然一直务农，每晚都有美女陪、睡，还说她长得花骨朵似的，任哪个男人见了都销魂。很快，岳强运就见了真佛，是佛之玉照，不但没让他销魂，还让他想吐。那女人下巴削尖，像准备朝地球打洞，脸色黧黑，照片都拍得出来。目光贼亮，演张飞不用化妆的。形象怪异，这花骨朵像犀牛，丑得很。但是，万肖文眉飞色舞说件事。令岳强运羡煞。说有一次两人闹腾，万肖文一个嘴巴刷上去，她脸上立刻起五道红印。万肖文不过瘾，大吼着让她滚！她是另一个公社知青。抽抽搭搭一路哭着滚了回去。谁知第天收工，万肖文老远见家里炊烟袅袅，以为田螺姑娘降临。到家后才知道，昨天刚滚的犀牛妹今天又滚回来，不但烧了可口的饭菜伺候，为了弥补一夜没在一起睡，另烧了满满一大锅开水，烫猪、毛般将万肖文泡进去。万肖文没有猪那么多、毛可褪，却有一身老垢。等老垢浮皮般泡软后，犀牛妹帮他搓澡，轻揉慢抚，舒服得万肖文从毛孔酥、到骨缝。夜里加紧生产，努力工作。这些话入岳强运耳，使他起了生理反应，艳羡得嘴从一型变成O型。 一直来，同学中他最怜悯万肖文。觉得他沉沦在乡野受苦受累。不承想小子艳福比天高！比海深！羡煞老岳也！岳强运举杯借酒浇愁。然而，抽刀断水水更流，举酒浇愁愁更愁。岳强运哭出声来，泪流满面。他甚至开始后悔，悔不当初响应领袖号召下乡插队！干出啥名堂不敢说，至少干个女人睡睡！还有附加值搓澡之类。这好事是自己弄丢的。上山下乡那阵，居委会老太婆轮番上阵，狂轰滥炸，逼他下去，说他没工作，是社会青年，符合上山下乡条件。他一走了之，不给老太婆们面见，家里的杂货店丢给老娘。等到风声鹤唳稍微轻点，他悄悄踅会，重操旧业。现在看来，放弃下放等于自毁前程，放弃幸福。哎呦呦！此时他从泪流满面升级为泪奔。憋了一肚子的委屈之水流个不停。看得坐对面正喝得脸红筋涨的万肖文“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问岳强运：“你找老婆有啥条件？” 岳强运收紧泪腺，抽抽搭搭说：“我……我……我找老婆的条件就是没条件，只要是个女的，不是男的，就行。” 万肖文听岳强运这么说，立刻充当媒婆，为他引荐同大队的女知青，叫周英。因为家庭政治原因，一直上不去。万肖文夸周英长相秀美，比岳强运小五岁。万肖文边说边掏出皮夹子，掏出里面周英与他女人的合影。万肖文介绍她两个是好姐妹。岳强运正是通过该照片不但见识周英还见到了犀牛妹。岳强运看该照片一头是失望，一头是欣喜。失望是觉得万肖文女人太丑，同时觉得自己替古人担忧，她是万肖文的人，又不是准备介绍给我老岳。见周英照片岳强运喜出望外，欢喜有三：1，周英确实漂亮，不像万肖文描述犀牛妹，打了大量水。周英长得就像歌中唱的“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当然，岳强运知道自己这辈子没见过周英，如果说见过，那是在自己梦里，在自己常做的春梦里。2，周英比自己小五岁，还不算老处女，老处女横不称心竖不满意的恶习她还没学会。3，周英是农村户口，自己是城市户口，自己和周英结婚，她就是高攀，自己是低就。正合吾意！ 岳强运立刻跟万肖文下乡相亲。此次相亲心情跟以前天翻地覆，有成竹在胸。临行前岳强运将家里翻了个遍，所有的存货，凡是能进嘴的都带上。他知道，这些货在城里是稀罕物，到下乡就变成国宝大熊猫，他要将大熊猫当糖衣炮弹，当献给美人的心香一瓣，将美人熏屁！ 见面后，岳强运觉得人比相片更美，像《红楼梦》里的十钗，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有人上相，有人不上相，周营照片没人漂亮，虽然有犀牛妹做丑陋的陪衬，也没衬出她真正的风彩。 初冬的乡村，小雪初霁。岳强运带来的国宝大熊猫崭露头角，抵得上五星级酒店豪华筵宴常用的山珍海味。周英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多美味，馋得口水使劲往肚子里咽。洗、剁、烹、炒，手忙脚乱，精美肴飨上了桌。几番觥筹交错，周英没经过父母之命，只接受媒妁之言，就答应了岳强运求婚。岳强运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阴，靠着老同学大包大揽，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终缝春，不久终将抱得美人归，心像不肯在胸腔里呆，跑到蜜罐子里去了。两人酒后双双在薄薄积雪的乡间小路迈步，大谈未来，踩出两串前后不并行的脚印，这似乎预示着他们的结局。 周英是小资女性，喜欢鲁迅、郁达夫、莫泊桑、契科夫……岳强运虽然初中只上了一年，《三国演义》当然看了。只看过一本书觉得很没面子，遂大言不惭，吹自己看过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复活》。还看过简·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说起伊利莎白与达西；简与宾利；莉迪亚与魏肯；夏绿蒂与柯林斯的爱情故事眉飞色舞。周英睁大眼睛竖起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视力听力。像《战争与和平》这种大部头，自己看着像啃城门洞的砖头，无法下口。至于《复活》，只记得小时候跟父亲看过电影，都是法庭上的戏，冗长乏味。后来好不容易借到原著，感觉一段心理描述几千个字，实在没耐心看下去。周英自以为文学修养高，谁知天上掉下来的夫婿比自己强得多。她哪里知道，未来的老公只看过《战争与和平》、《复活》的书名，没看过内容。《傲慢与偏见》是他继《三国演义》后看的第部文学作品，对于一个沾不到女人气的半嫩不老光棍，爱情故事令他痴迷，故历历如数家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