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鬼林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这林子怎么还没有走完？”一股悔意从安楚心底升起，“真不应该在梅家岭待那么久，看‘如意节’都忘了时间。” 看了看前面一片乌漆的，被称为‘九鬼’的林子，安楚苦笑着摇了摇头。 虽说安楚是个读书人，但胆子颇大，抖落身上残叶，举目四望，硬着头皮继续向林子深处走去。 夜深夜沉，无星无月，一阵林风吹过，竟带着一丝腥臭味。 环目四周，夜浓如墨，若不点着火折子，恐怕连放在脸前的五个手指都看不见。 “擦”的一声，火折被点燃，四周的景物陆续出现在视野里，在眸中凝聚，渐渐清晰。借着微弱的火光，安楚小心翼翼的走着，脚踩在又软又厚实的腐叶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声音很轻，但在这静静的夜里，却响的有点突兀。 林子很静，方圆几里连虫叫都没有，确是更让安楚有点发怵。 “今天是如意节，又恰逢月食之夜，公子还是在小店住上一晚，免得天黑前过不了九鬼林，那地方可邪乎得很啊。”安楚耳边突然回响起客栈老板的忠告，当时以为是客栈老板为了讹自己些房钱，便不以为然，现在想想，心中惴惴，颇为后悔。 “河清海晏，乾坤朗朗，我还真不信这世上会有什么妖魔鬼怪。大不了在这鬼地方睡上一夜。若是真有，也得问问我手中这把‘浩气’！”安楚定了定心神，将缚在背上的一把刀拔出刀鞘，对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大吼道。 郁气一出，心中大慰，竟哈哈大笑起来。 手中那把浩气刀竟似受到了感应，莫名的发出一阵亮光，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受到了刺激，悉悉簌簌的向四后退去。 “什么东西？”安楚大惊，收住笑声，将浩气横陈在胸口，警惕的望了望四周，可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过度的紧张，抽干了安楚的气力，腿一软，如面条一般靠着树缓缓滑坐了下来。 “倒霉，怎么困在这么个鬼地方了。”安楚苦笑着摇摇头。 这安楚乃浙江绍兴人士，一家三代都行刽子手的营生。安楚虽为安家独苗，却从小体弱，莫说提起十几斤重的大刀，硬生生的将犯人的脑袋砍下来，就连杀只鸡都不敢。 其父安大熊虽然想让安楚继承祖业，无奈现实如此，几次威逼利诱却都无功而返，最后只好作罢。只盼着安楚能在文章上大有作为，光宗耀祖。 一开始安楚还算争气，考中了秀才，不料之后就再也没有建树。万般无奈之下，安大熊给远在江西平安县的老友王六亭捎了封信，让安楚去他那谋个职位，还把祖传的浩气刀让安楚带上防身。安楚虽然无奈，却也没法，只得动身上路。 可他生性无拘，对江西偏远山区的一个小官吏更是不放在心上，这一路走来游山玩水，虽耽误了不少时辰，倒也颇为自得。 前几日，眼见就要到平安县，却恰逢梅家岭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如意节，又误了几天。今天傍晚动身，本已为日落之前必能走过九鬼林，不料竟似撞了邪一般，怎么都走不出这林子。就这样兜兜转转，磨到了现在。 火折早已燃尽，安楚靠在树上，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双手抚摸着浩气刀身，感觉有丝丝热气传入掌心，刀柄上模糊的花纹，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光芒。 安楚脑袋昏沉，眼皮如同挂了千斤重物一般，止不住的要阖闭起来。 就这么先睡一觉吧。安楚迷迷糊糊的想着。 突然，安楚只觉脖子上一阵凉意，用手一摸竟是稠稠的粘液，靠近鼻子一嗅，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安楚眉头大皱，伸手在树上一摸，又硬又冷，并无奇特指出，正诧异间，突见不远处出现了一点亮光，光亮如豆，在这漆黑的夜里却格外的耀眼。 “哈哈，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安楚大笑到，顿时睡意大消。当下起身，整了整行装，将最后一只火折点燃，大踏步的向那灯火处走去。 他刚一离身，身后的树干上却亮起了一对光亮，犹如一对血红的眼睛，贪婪的注视着安楚远离的身影…… 虽有火折，但光亮微弱，地上到处都是枯枝烂叶，藤蔓荆条，安楚左手执火折，右手挥舞着浩气刀开路，就这样朝着灯火，磕磕绊绊的不知摔了多少跤，终于来到了来到了灯火前。 一座破旧的小木屋在这怪异的林子里突兀的立着，檐口那一盏纸糊的白灯笼在风中轻轻摇动着，大大的“客栈”二字写在灯笼纸面，发出微弱的青幽色的光芒，将挂在门口竹竿上那块残破的布藩照亮。 “真没想到还是个客栈，真是好运气。”安楚心中敞亮，收起浩气刀，踏步向屋内走去。 掀开门帘，扑鼻而来的竟是一股湿潮梅臭之味。安楚皱了皱眉，用手在鼻边扇了扇，但见屋内布置简单，只有几张破旧地小桌子和几条长凳。收拾的还算整齐，可就是桌面那厚达一寸灰尘，应该是根本没什么客人了。 “在下绍兴安楚，初来此地，天色已晚，叨扰投宿。”安楚问道，却无人回应。 “有人吗？”安楚提高音量，又大声喊了一声。 “来了。”一声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分不清男女，说不出的刺耳，仿佛穿透了千万年的时光，送到安楚耳里，刺的安楚心中一惊。 屋内布帘掀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低着头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客官远道而来，实在是稀客，稀客啊！快坐，快坐。”老妪将一条凳子擦干净，招呼安楚坐下。 “有劳了。”安楚正要坐下，却与老妪那张满脸褶子的脸打了个照面。老妪咧嘴一笑，黑洞洞的嘴好像要把人给吃了，惊的安楚赶忙将眼低下。 “不知掌柜的有什么吃的？”安楚腹中饥饿，问道 “实在对不住，山村小店，哪有什么吃的，现在只有面了，哦，对了，还有些过年腌制的腊肠，不知客官要不要？。”老妪欠了欠身。 “无妨，无妨，都行，能填肚子就可。”安楚忙道。 “那您等会，老婆子这就去做。”老妪一转身，朝灶间走去。 “老人家，”安楚把老妪叫住，歉然一笑道，“请快点，肚子不争气啊。” “知道，知道。”老妪咧了咧嘴，盯着安楚，发出意味深长的一笑。 笑意绵长，可在安楚眼中却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今天真邪了门了，心里怎么总是不踏实。”安楚嘀咕道。 屋里静的吓人，连厨房里都没有传出任何声音。安楚坐等片刻，见还没上吃的，便不耐烦的起身转了起来。 这时，只听得一阵毕毕剥剥的油炸之声从厨房传来。也不知是口馋还是紧张，安楚口中生涎，使劲咽了口口水，便掀开门帘，向内瞧去。既无九尾狐妖，也无六头牛兽，只有老妪右手拿着筷子，正在锅内炸着腊肠。左手按着抹布，看不真切，旁边的盘子放着炸好的腊肠 “客官有什么事吗？”老妪回头问道。 “不，没什么，我，只不过想看看好了没。”见没什么异常，安楚暗松一口气，忙改口道。 “客官回去再等会，马上就好。”老妪伸出左手向安楚挥手道。 手掌！只有手掌！ 左手光秃秃的只有手掌，没有一根手指头。这下安楚瞪着眼睛，看的真真切切：一旁盘子里放的不是腊肠，而是炸好的手指，不多不少，正好五根。 老妪笑吟吟的看着安楚，空洞的嘴里红色的舌头卷动着，发出着“嗤嗤”的声音。 “鬼呀！”终于，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这充满死气的寂静。 饶是安楚胆大，这回也是经受不住，疯了命的向屋外跑去，可双腿好像灌了铅，怎么也不听使唤。此时的安楚想到的只有如何逃出去，连拔刀也忘的一干二净。 “客官别走啊，东西还没吃啊！”老妪的声音好像从耳边传来，两颊甚至能感受到说话时呼吸的凉意。安楚感到脑子一阵晕眩，不再迟疑，当下咬破舌头，一阵疼痛传来，意识清醒了一点，借着这点气力，终于冲出了屋外。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了月亮，皎洁的月光，竟在这林间照出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 此时的安楚，如无头苍蝇一般，沿着小路冲了出去，仿佛要用尽一生的力气跑向那不知是光明还是黑暗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