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利口如刀说将军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阿弥陀佛，李将军好算计。” 古心大师对夏候绝的背影还过礼，对李定风道：“夏候施主骄傲自信，心气极高，武功修为已到了天阶七品接近六品，将军若是出全力击杀他自是不难，但必定也会受伤。将军击破他最得意的一剑，而后又出言指点，其实不仅只是指点他，更是激起他好胜之心，让他自己决定离开。夏候施主这一走，将军面对之对手便少了一个。好算计，好心思啊！” 李定风大眼一翻不置可否。显然，古心大师说得没错，他利用夏候绝的骄傲与自信，成功将他激走，在最大限度地保全了自身实力的前提下减少了一个强敌。 “将军精打细算，依老衲看来，无非便是欲押解吴飞，去往东阳郡或是离都交付有司以建功，再借此功劳重回军中，或是朝堂之上。”古心大师低眉垂目，微微叹息：“只是老衲以为，将军这番谋划十有八九是要落空的。” 李定风冷笑：“大师这般说法，是有笃定的把握留下李某一行人了？” 古心大师摇头道：“非也。老衲之意，并非是以武力强留将军一行。将军当年以孤军弱旅守卫边城，抗击北蛮，多年来护卫大炎，凡我大炎百姓，谁不感佩敬仰？老衲等亦为大炎国人，又岂会对将军以武力相逼？” 吕阳闻言腹诽道：“口是心非，几百人围在这里刀枪并举的还好意思说不动武？” “……老衲的意思是，即便我等给将军让路放行，此地距东阳郡城或是离都皆不下三百里，只怕将军未走到一半，当年那些陷害将军的奸佞们便得了风声。” “常言道：斩草除根。那些奸佞当年碍于镇边大帅以及朝中正人君子相护，没能当时便要了将军性命，只贬了将军之职。这几年来将军韬光养晦，才没让奸佞们再逮着什么错下死手。倘若将军离职上京，只怕功劳未曾立下，先让奸贼们寻到个‘擅离职守’之类的罪名，或者再加油添醋生造出些罪名套在将军头上，今上又不是什么英明雄主，怕是将军人未至东阳、离都，一道赐死的旨意便到了。” “再者，就算将军侥幸，暗中行事不露风声，那些奸佞未曾得到消息，没对将军下毒手，平平安安到得东阳或是离都，那也是无用，将军总得去有司叙功。将军不会以为东阳、离都各个衙门里没有他们的耳目吧？他们又怎会让将军正常叙功，平白得了这份功劳？不知将有多少毒计奸谋、阴手杀招在等着招呼将军哩！眼下大炎朝中乱象纷起，群奸咸至，君子遭贬，莫帅更是接连数年不曾入朝，只在边镇防御北蛮，朝中更无一人能为将军出头，那时莫说甚么立功、升迁，只怕连将军等人的性命也都难保了。” “所以，老衲以为，将军此举，实在是在做无用功罢了。” “将军以为，老衲所言如何？” 李定风沉默无语，他久历战阵，乃是在战场上冲杀老的了铁血战将，若说沙场纵横冲阵斩将，他自认不落人后；江湖中的拼斗争杀，也不在话下。但论到官场谲变机谋诡诈人心鬼域，他实在是远远不如朝廷里那一干大臣，就连寻常七八品的小官胥吏，在这方面也能把他按得死死的，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只是个小小九品驿丞，一方面是在韬晦，更也是因为他实在不擅于官场争斗、困在官场规则之中的缘故。 古心大师的这一番话，他无可反驳，但久处军中，心坚如铁，默不作声。 吕阳心道：“这么有见地，有口才，你老和尚不去朝中做官，实在是可惜了。” 古心大师道：“因此，老衲以为，将军与其带着吴飞去为那不可测的功劳拼命，倒不如索性弃了这小小官职，抛去种种羁绊，天大地大，江湖中哪里去不得？” “这吴飞嘛，就交与老衲等人，也是将军与众江湖英雄结下一份人情。” “如此，岂不美哉？” 古心大师言辞恳切，一张红润的脸上尽是慈悲诚恳之色，李定风尚在沉默，他属下弟兄却是有些耐不住了。郭胖子往李定风身边挪了挪，低声道：“老大，这老和尚说的有些道理，你看……” “胖子闭嘴，我自有区处。”李定风瞪了郭胖子一眼，让郭胖子退回原位，转头对古心大师道：“大师之意，李某已知晓。只是李某此时方寸已乱，大师可否让李某清静片刻，与众兄弟商议一下？” 古心大师面露欣喜，道：“将军请便。”然后对厅内众人道：“诸位施主，先同老衲一起到驿站外等候片刻如何？” 众人皆道：“就依大师所言。”他们见古心大师三言两语将李定风劝得心绪不定，全没有方才那般威风豪迈，不免对古心大师佩服之极。况且古心大师地位之高隐隐还在三大帮主之上，这些三大帮会的属下会众自然要卖他这个面子，料想驿站已被围死，李定风等人插翅也难飞，于是毫无顾虑，同古心大师一起，先后退出大厅。 驿站大厅里静了下来，李定风环视郭胖子等人，苦笑道：“兄弟们，你们怎么看？” 郭胖子道：“老大，我觉得那老和尚说得没错，咱们久在僻地，连朝中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若老和尚所说属实，那咱们就算押了吴飞去请功，怕是也落不到个好下场。” 麻三等人都点头道：“胖子说的不错。”那店伙装扮的小六儿更道：“老大，咱们在这王家铺子呆了这么长时间，虽然日子过得平淡，却也有滋有味，不必担心一刀砍来一枪扎来、晚上睡下不知明早还能不能起来，更不受那些腌臜官儿的窝囊气，何苦要巴巴的赶到京城，再受那莫测之灾？依我看，就依了古心老和尚，把吴飞交给他们，咱们是继续在这里也好，从此浪荡江湖也罢，就图一个自在逍遥岂不是好？” 李定风苦笑道：“你们这样的想法，老子这些年来也琢磨过，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些倒在北蛮战场上的弟兄，想到大帅身为天阶二品高手却早早白了头发，独力支撑着数千里边境的抗敌大事，老子就……”他一双眼中已有泪光充盈。 “老子只觉得自己就是个逃兵！” “大哥，你别这么说！”身形精瘦剽悍的麻三抢过去，紧握着李定风肩膀。“大帅待我们不薄，可老大，咱们也都尽力了，不说别的，那年古烽口一战，你带着弟兄们九进九出，生生把大帅中军从北蛮重围中抢了出来。那一战过后，咱们一军兄弟一万三千多人，就折得只剩下一千出头，十不存一啊！大哥你身中七刀十三箭，郭二哥一身肥肉几乎被砍掉一半，谁不是人人带伤？就算大哥再不理会军中之事，又有哪个敢说咱们是逃兵？” “何况听老和尚说的，现在连大帅都不再过问朝廷中的事，估计也是打着拥兵自保的主意。大帅尚且如此，咱们何必再上赶着卷到朝廷这滩浑水中去？” 麻三的话引得郭胖子等人一阵唏嘘，点头称是。 一旁吕阳见状忍不住开口道：“李将军，小子以为古心大师之言有理，你们万不可再去京城。自古以来，功臣遭屠戮所在皆是，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还当慎重决断啊！” 李定风一眼扫过吕阳，呵呵笑道：“哦，这位小兄弟看来也不是凡人啊！怎么，你也认为，李某应该同意古心大师的意见？” 吕阳被他一句“不是凡人”吓了一跳，然后想想李定风应该指的是他一个小乞丐突然说出不那么合身份的话而言，也就不自己吓自己了，便道：“古心大师虽然说话不尽不实，但有一点没错，就是将军大人真的是没法子用这位吴大爷换来应有的功劳。” “你怎么知道古心大师之言不尽不实呢？”李定风饶有兴致地看着吕阳。 吕阳想了想道：“刚才吴飞也说了，他被那么多天阶高手追杀，李将军自己也说，那些黑（和谐）道白道的高手杀人放火无所顾忌，这么多江湖中人追杀吴飞，为的绝不是什么财物悬赏，而是他偷来的宝物。”他顿了一顿道：“我猜吴飞这次偷来的，应该是绝世武功的传承秘籍或者能使人功力大进的灵丹妙药，嗯，不会是灵丹妙药，是的话早就被他吃下了，也不会让人追成这个样子，没错，应该就是武功秘籍。”他看向吴飞。“对吧？” 李定风等人也看着吴飞，吴飞苦笑：“真个被你猜中了。” 啐了一口，李定风哂道：“什么破秘籍也值得这么大张旗鼓？” 吕阳道：“吴飞给我看的《武者概述》中说道，地阶、天阶武者都有自己传承多年的武功，不可轻易更改所修习的武功，否则极有可能与原本修习的武功冲突，甚至引起反噬，反是得不偿失。而这部秘籍却能引得像古心大师、烈火真人他们这样的天阶高手动心，想必非同小可，估计修习之后不会与他们原来的武功产生冲突，二者相加，能让武功更进一步，甚至更上一、两个品阶也未可知。” “有道理。”李定风点头道。“可这武功秘籍又跟古心大师没讲实话有什么关系？” “这么厉害的武功秘籍，他们个个想要，那么，问题来了。”吕阳分析道。“若不是李将军你横插一杠子，他们成功抓到吴飞，搜到秘籍，应该怎么分？” 李定风冷笑道：“野狗们为了抢到肥肉，少不得要互相咬上一架，谁胜谁吃肉。” “正是！” “他们必定会为这本秘籍，互相争斗。或许在追杀吴飞之前他们就已约好，该用什么样的规矩来定下秘籍归属。所以咱们现在看到，这些黑（和谐）道白道的高手混在一起，联起手来，互不冲突。” “可是没想到，在这小小驿站里，多出了个武功高强、人所共仰的大笑将军！吴飞还偏偏被大笑将军你拿住了！”吕阳笑道：“肥肉落到狼嘴边，野狗们又打不过狼，又眼馋肥肉美味，会怎么办？” 李定风缓缓道：“不是联合起来对付狼，就是想办法让狼放弃肥肉，自行离开。” 吕阳道：“他们倒也想联手对付将军，只是先前将军一击杀了白秀山，又轻松战败惊涛剑客，他们自然掂量一下，就算能杀了将军，自己也必将付出沉重的代价。所以他们就让这位慈悲为怀的大师出面，设法劝将军放弃吴飞，不再趟这场浑水。” “而古心大师确也了不起，片刻间便把将军大人说动了心，连将军麾下这五位大哥，也都……”吕阳苦笑一声。 “只是将军想想，若将军真个就此离去，这些个黑白两道的人物，在这里拼斗一场的话，这座小小村庄，王家铺子，还能存在吗？” “胜者志得意满自不必说，败者心中窝火，自然是要消火了。这火怎么消？当然都是要撒在王家铺子村中这些手无寸铁、毫无反抗之力的村民百姓头上了。” “以他们那般心狠手黑无所顾忌的手段，王家铺子可就真个遭了池鱼之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