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血月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这时，救助站门内站满了难民与新闻记者。人们被这群情激愤的气氛影响，眼中焕发出异样的光彩，都默不作声。寂静中，唯有记者们手中笔记本电脑的键盘声在啪啪作响。这日正是农历十五。月亮时而被云层遮挡，若隐若现，竟隐隐透出鲜血一般的赤红之色，甚是鲜艳美丽。怪啸声逼近。“僵尸”大军距离救助站已不及一公里，田野上、山坡上、悬崖边，黑压压的一片，尽是人影，望不到尽头。与上次的夜袭不同，救助站周围却无围攻而来的“僵尸”，想是“僵尸”自恃人多势众，认为不必分散军力，将力量集中在一点强行突破即可。大门内的难民中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人群立显混乱。人们纷纷往玄机坪广场、尧关山门跑去，只愿离“僵尸”大军越远越好。师长在军情会议中说过的那席话，重回梁少龙脑中：“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无辜民众！”“既然是军人，就要有战死沙场的觉悟！”这指挥官转身面向奔袭而来的“僵尸”大军，眼中坚毅无比，没有一丝惧色。只听他高声喝道：“全体官兵，听我号令！敌军到达五百米处时，陆航团飞到敌军上空，射出导弹，投出燃烧弹，机炮随时开火！坦克连、装甲连从中央突进开路！步兵连断后，以坦克、装甲车为掩护，投出手榴弹！炮兵连装甲突击炮镇守大门，伺机开火，大面积歼敌！侦察连、医务队留守原地，救死扶伤！警卫连高度戒备，一有敌人靠近，格杀勿论！为国捐躯，死而无憾！”“呜——呜——呜——！”分派完毕，冲锋号吹起，梁少龙振臂大喝：“男子汉们，给我冲！”一声令下，四架武直－10直升机如青龙腾云，飞身而起；十辆99式主战坦克、二十辆ZBD97型步兵战车如猛虎出山，咆哮前行；一千名步兵手握95式突击步枪，如雄狮据地，昂首阔步而行；六门轮式装甲突击炮如玄武临渊，渊渟岳峙，不动如山。我军人数上虽是以一敌七之势，军容相差甚远，但气势却不输于敌人的万尸之众。好一场大战！片刻间，航空兵投下燃烧弹，尸群中央燃起四团熊熊大火。火焰中数十名“僵尸”发出凄厉的哀嚎。紧接着，“轰轰轰，轰轰轰”，六声巨响，六门装甲突击炮同时开火，六根粗大的滑膛炮管上下震动，六颗榴霰弹呼啸而去，击中当头的数十名“僵尸”后炸裂。爆炸的火光还没腾起，藏在弹中的八千颗小钢箭便疾速向四方射出，敌军前锋顿时出现六个大大的缺口。坦克、装甲车紧随其后，向着尸群缺口枪炮齐发，向敌军中央碾压而去，立时开出一条“路”来，履带碾过之处，群尸顿成一团肉泥。尸群一阵骚动，正待怒吼，忽听“嗖嗖嗖嗖”四声响处，四枚红箭－10导弹一时齐发，几乎同时射进尸群中央。火光、硝烟之中，爆炸声连绵不绝，“僵尸”身体碎裂，手脚躯干四处乱飞。接着又是四枚导弹发出，数百名“僵尸”被烧成焦炭。在这强大火力之下，敌军一瞬之间已损失上千名“肉盾”。全军将士深知敌军势大，一交火就全力以赴，火力全开。若敌军是寻常人类，面对这样的攻势必然心惊胆战，士气大挫，进而败退而走，然而“僵尸”不过是无思想、无感觉的行尸走肉，眼见同伴丧生，却视若无物，毫不恐惧胆寒。加上损失的同伴只是十去其一，因此尸群的战意士气丝毫不受影响。尸群中央虽已开出一条血路，周围的“僵尸”反而分出三分之一将坦克、装甲车、步兵团团围住。其余六千余名“僵尸”毫不理会，分成两条粗大的队列，如同河流分叉，绕过坦克、装甲车，浩浩荡荡地向救助站大门蜂拥而去，直有群蚁食象之势。被围在三千名“僵尸”中间的一千名步兵，纷纷扔出手榴弹，千枪齐扫。在坦克、装甲车的夹击之下，又歼灭“僵尸”近千人。再灭了千余名“僵尸”后，坦克、装甲车、步兵的弹药所剩无几，欲待向救助站撤退，后路却被余下的千名“僵尸”封死，只得近身肉搏。两军交战，必有死伤。“僵尸”力大无比，步兵战士虽有武器在手，一对一却只能与之打个旗鼓相当。喊杀声中，虽有数十名“僵尸”立刻尸横就地，却也有近百名战士或受伤、或阵亡。武直－10直升机上各装配了四枚导弹，又发了两回，导弹便全数射空。航空兵一边投下燃烧弹，一边用旋转机炮向下扫射，转眼之间也是弹尽粮绝。眼见战况逆转，战势越来越不利于己方，梁少龙大喊：“坦克、装甲车撤退！坦克、装甲车撤退！”可每辆坦克、装甲车上都爬满十余名“僵尸”，连坦克的炮管上都吊着“僵尸”，随着战车转向、行进，晃来晃去，却牢牢抓住着手处绝不松手。坦克连、装甲连、步兵连进退不得，早已叫苦不迭，一时间哪里能够突出重围？进退两难之下，阵势渐显慌乱。这时，只剩下六门突击炮弹药充足。梁少龙喝道：“发炮！为前军打出一条回撤的通道！”副团长道：“指挥官，这时发炮攻击，会误伤到我军战士，恐怕不妥。”梁少龙怒道：“你没看到吗？我军中坚力量若不能补充弹药，又无退路，必将全军覆没。我军防守薄弱，这一战必败无疑！必须打出一条通路，没有其他办法！快发炮接应！”六门突击炮六炮齐发，接着又是六炮过去，前方立刻出现一大片由血肉筋骨铺成的路。这十二炮一发，威力无比，瞬间轰死千余人，困在中央的主力军受到爆炸波及，也阵亡了数百名战士。四辆坦克和七辆装甲车接连发生爆炸，被熊熊火焰包围，不及逃出的战士在车中惨叫连连。突击炮接连发炮，战场中央瞬间尸骨遍地，血流成河。梁少龙不忍再看，可我军战士的惨叫声不断传入耳中，实在无法听而不闻、强作镇静。突击炮炮弹可以及远，却打不到近处的物体，虽然炮火密集，那奔袭而来的“僵尸”大军却毫发无伤，顷刻间已来到眼前。警卫连集中火力，百枪齐发，可“僵尸”人数太多，终究是杯水车薪。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僵尸”大军越来越近，为首的数十人狰狞可怖的面目已清晰可见。奔到离救助站守卫军二十米处，“僵尸”大军忽地止步不前，喝喝叫着，耀武扬威。同时，后军却分出一千人，转向攻击回撤的中央主力军，与先头参与围攻的余下七八百名“僵尸”，再次形成合围之势。“僵尸”大军兵临城下，再不逃命立刻便成为口下亡魂，救助站门后那数十名新闻记者终于无法淡定，扔下摄像机、照相机、笔记本电脑，转身一窝蜂地向内狂奔而去。梁少龙见大势已去，敌军势如破竹，转眼便能破门而入，救助站失守已成定局，不由得长叹一声。那副团长叫道：“指挥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先退回救助站为妙！”梁少龙看了他一眼，拔出腰间军刀高举头顶，大声喝道：“全体将士听令！”这一声若洪雷，若怒涛，虽在千军万马中也听得清清楚楚。陆航团、坦克连、装甲连、重炮连、侦察连、步兵连、警卫连、随军医疗队剩下的数百将士本来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听见指挥官这声暴喝，一起向他注目看去。“僵尸”大军本已停步列阵，与警卫搏斗的一些“僵尸”也迫于他语音中的威势，竟然暂时停手，一起望向梁少龙，不发出一丝声音，眼中神色游离不定。战场上一时万籁俱寂。梁少龙高扬手中军刀，喝道：“大丈夫为国捐躯，死而无憾！今天让他们见识见识中国军人的血性！威武不屈，奋战到底！”说着扔下军刀，拔出腰间两把手枪冲入敌阵。数百名将士跟着大喊：“威武不屈，奋战到底！威武不屈，奋战到底！”跟着冲上前去与“僵尸”大军前锋厮杀起来，以一当百。突击炮连发连响，山谷震动，回音不绝。群尸见敌人负隅顽抗，发一声喊，轰地一声如潮水般涌到救助站门前，气势如虹。门口重炮连、侦察连、警卫连、随军医疗队数百人哪里阻挡得住？转眼间便湮没在尸群之中。当先的百余名“僵尸”刚触摸到大门、围栏，便被高压电网烧成焦炭。千余名“僵尸”踏着同伴尸体一拥而上，刚攀爬到顶又被第二波高压电电死，起火燃烧。但当先的一千一百余名“僵尸”尸体如叠罗汉一般堆成一团，尸体中的水分又于顷刻间被高热蒸发，变成了干尸，不再导电，后来的数波高压电杀伤力再强也徒具威力，“僵尸”大军后面的三千人便踩踏着同伴尸体，从大门、围栏上翻越而过。“哗啦哗啦”几声大响过后，救助站大门及周围围栏纷纷倒下，露出大门数十米的空档。尸群一拥而入，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尸群成功突破救助站防守，五百人跟着难民留下的活人气息，四散追寻而去，余下两千七八百人的主力军却向玄机坪广场浩浩荡荡地进发。上万名难民听见之前的枪炮声，已经预感到情形不妙，却找不到逃生的出口，只得聚集在玄机坪广场，忐忑不安。忽听来路上杂乱的脚步声大作，却不像我军部队的声音，这才知道大事不好，大惊失色之下，大叫大嚷，四处逃窜躲避。“僵尸”四感全失，唯独嗅觉异常灵敏，如同蝙蝠的雷达，可闻到百米之外的活人气息。人们有的躲在厕所，有的躲进电梯，有的藏进衣柜，有的缩身在储物间，有的甚至躲进救护车中，但无论他们怎么躲，“僵尸”都能准确地找到。救助站灯光忽明忽暗。灯光闪烁中，但听得救助站内叫声震天，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惨叫声、呼救声、哀嚎声、号哭声处处可闻，厮打声、咀嚼声、咆哮声、怪啸声声声刺耳。有人见救助站高压电网不再发挥效用，纷纷攀爬围栏，逃进山中。动作稍慢一点的，都无一例外地被紧追而来的“僵尸”抓住后腿，硬生生地拖下围栏咬噬。还不到一个小时，除了已经逃出的三四千人，救助站内一万八千余名难民便全数遇害。鲜血顺着山坡、道路顺流而下，汇成一道道溪流，将救助站染成一片猩红色。长川市救助站里，哀叫声渐渐平息。寂静中，那些没有被“僵尸”吃掉的人“死而复活”，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践血而去。尸群中夹杂着一名“僵尸”，但见他体格健壮，肌肉虬结，只有一只左臂，却不是失踪不久的黎军是谁？灯光继续闪烁，却不熄灭。灯管啪啪声中，地面上投出的人影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不知昏晕了多久，梁少龙从地上醒来。他感到自己置身于堆积如山的尸体之中，旁边一辆坦克履带断裂，车中烈焰烧得正旺，热浪滚滚。他微微抬身想要站起来，却发觉下身轻若无物。低头一看，自己腰部以下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五六名“僵尸”围着自己，脸上满是血污，正捧着自己的腿脚、大肠、小肠，大快朵颐。他颤巍巍地抬起手中的枪，瞄准正在吃他内脏的一名“僵尸”扣动了扳机。然而，他的弹匣早空，枪栓撞针撞击枪膛，发出“啪啪啪”的声音，听来如此单薄苍白。那“僵尸”唧唧冷笑，不再理睬，继续埋头大吃。梁少龙感到浑身精气正在一点一滴离己而去，意识渐渐模糊。他想要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落在两米外的军裤处，想从裤兜中掏出手机，给女儿拨去最后一通电话。在这人生最后的几分钟里，他想听到女儿的声音，他心里有好多话要跟女儿说。可是，别说在地上爬动，他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这样，梁少龙躺在尸堆上，仰望天空，依稀可见空中云层渐渐散去，月亮终于露出真容，散发着非同一般的魅力。这时，朦胧的月光中竟似出现了一张人脸。梁少龙仔细一看，正是妻子洁白如玉的脸庞，面带笑容，向自己投来柔情似水的目光，如梦如幻。他心中平安喜乐，似乎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向月亮报以一笑。当然，这只是他眼中看到的幻象。月色红通通地悬挂在空中，宛若小孩用红色水彩笔将月亮涂得满满的，又仿佛一口装满了鲜血的水井，观之寒意森森，诡异无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