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大风起兮长歌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今天天气着实不佳。早儿个东边还能看到日头升起，这才过了一个时辰不到，湛湛青天就已经给沉沉的灰白阴云给蒙蔽了。这暮霭沉沉的，直压的人气闷。更有大风肆虐。这股自大安西北吹来的强劲风头却是连大安城的巍峨城墙也不能阻挡。风里还夹杂着沙粒，飞沙走石，吹眯人眼。 灰云阴沉沉，风沙黄橙橙。在大安城里讨生活的人们显然早已经对这景气见怪不怪了。每月总有一两日是这样的，苦中作乐就有了“大风送来万两金”的说法。若是风沙不大，该干嘛接着干，若风沙实在大，要么窝在家里，要么就找个茶馆儿饭庄对付一段时间，风沙总会过去。因这儿，菜根酒家的大堂里才满堂坐。 醒神茶宋煌还没喝上两口，骤然一股强风卷沙扑入，宋煌虽然应激的闭上了眼睛，但仍有沙子飞入了左眼，疼的眼泪直掉，跳窜起来又撞到了桌子，那壶刚刚端上来的醒神茶哐啷一声砸地。刚登上楼来的小二恰好看到这一幕，紧张的不行，忙不迭的蹿上去一边问“爷您没事儿吧”，一边赶紧将窗子关紧实了。 宋煌一边翻眼皮一边说“没事”，虽然眼睛给沙子刺的疼，心里直呼倒霉。却在这个时候，一股微香中夹杂着淡淡熟悉味道的气息扑了过来，只听一个好听声音传来，“哼！出息！别动，把眼睛睁开！” 呼！一口气冲入左眼，劲儿不小。沙子带来的刺痛感一下子就没了。宋煌大松一口气，一边继续揉动眼睛，一边说道：“谢谢了。幸亏你帮我吹这一把，要不然这眼睛恐怕要不保了。”说着，宋煌用右眼打量这个女子。 一身暗红色劲装短打，一头清爽短发，胸脯高高的鼓起宋煌怀疑她立定的时候能不能看到自己的脚尖——非是宋煌好色盯着人家姑娘的胸脯看，实在是这女子的这三处最是惹眼。身段也高挑的很，目测有一米七左右，时下女子少有能及的。 再顺势而观其相貌，只见明眸如星辰，丹凤样，细眉似剪刃，有锐气，瓜子脸色如小麦，两瓣唇儿抹血艳丽，不知为何她眼睛一圈儿的肌肤较其他地方肤色更深，好像涂抹了眼影一样，隐隐有股凛然利意。 “哼哼！没有看过姑奶奶这么又聪明又美丽的对不对？”短打女子一屁股坐在宋煌的对面，扬起脸，“看吧看吧，姑奶奶大方，让你一次看个够。哼哼！”叠起腿，抱着肘子托起双峰，骄傲的不行，一双含着锐意的双眼上下打量辛途，暗自点评着：“哼，长得不赖嘛，中看。老爹说那个孙老鬼长得跟老鼠一样，又丑又矮，这人倒是一点不丑也不矮。身上也有股子熟悉的味道，是见过血的。不过书生就是书生，姑奶奶要嫁的可是盖世的大英雄，大豪杰！才不要这种就会躲在后面动嘴皮子的。” 这女子可不就是“黑虎瘟”的女儿温翠莲。到现在她还坚定的认为今天是初六呢。 宋煌重新落座，笑道：“这位女侠还真是……豪爽。”温翠莲道：“哼哼！好说。”宋煌趁机又道谢一番，只听温翠莲道：“哼！小事小事。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你抓紧时间看，看够了我就走。下面还有一个烦人的在催命呢。” 宋煌满头雾水。不过嘛，人家都说了让你看，那还客气什么？左眼渐渐恢复正常，视线清晰，越盯着温翠莲看，宋煌就越是觉得她好看，赏心悦目，秀色可餐，提神醒脑，由衷说道：“小姐生的这么好看，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哼哼！”温翠莲撇了眼宋煌，却不说话。 宋煌觉得有些尴尬。恰好这时响起了“咕噜咕噜”声，宋煌一愣，就看向温翠莲的肚子。视线被桌子挡住了，看不到，但他肯定那咕噜声就源自对方的肚子。温翠莲脸颊微红，重重的“哼”了声，只顾着练枪，忘吃饭了。 恰时那小二已经收拾了打碎的茶壶和水渍，宋煌再取出一枚天启宝钱，道：“小二，上几叠你这里的好酒好菜……”温翠莲白眼一翻，摸了摸干瘪瘪的肚子，拍着桌子，“姑奶奶要五斤牛肉，要后大腿肉，烤七分熟，再来一斤‘烧虎口’，要压窖底的，刚开封。” 小二张大嘴巴，“这位……这位女侠，确定要‘烧虎口’？” “哼哼！” “是，是！”小二忙不迭撤了，心想着有钱赚懒得管，喝醉了不是还有一位爷在吗？ “对了，下面那个小丫头你把她打发走。”交代了小二，温翠莲对宋煌道：“哼！你刚才不是说看不够吗？在姑奶奶吃饱前，你还有足够的时间看。等我吃饱了饭，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的老子。你老子要是问起呢，就说姑奶奶长得丑你看不上，我也说你长得丑姑奶奶我看不上。懂？” 宋煌眨了眨眼睛，得，差不多明白了，这“姑奶奶”认错人了。大概她和另一个人约定在这里相见，但另一个人没来而自己坐在了这里，自己就被她误认为是来与她相亲的。怪了诶！这个时代不是先说媒再定事吗？男女双方头次见面都是在洞房里。而眼前这位倒是处处与众不同。 宋煌可不愿自己被当作另外一人！这女人长得好看，个性彪悍，恰是自己喜欢的类型，那还等什么？追呗！至于用皇权来得到眼前女人，宋煌从未想过。这实在是太低级了。只是不可否认，皇权给予了他充足的追女底气！ 不过现在并非澄清误会的时机，还是等下再说吧。于是，宋煌笑而不答，目光灼灼的盯着温翠莲看。温翠莲起初不以为意，反而和宋煌对视，可是宋煌的目力自有一股不凡的魄力，渐渐就叫温翠莲不自在起来，明亮的眼睛上下左右乱瞟，就是不去看宋煌，小麦色的脸颊也微微红润了。 “这个混蛋！竟然敢那样盯着我看！可恶！” “哼！”温翠莲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宋煌只觉得这女人真有趣，继续看。温翠莲撇了一眼对面，腮帮子一鼓，“哼哼！”宋煌差点笑出声，却也适可而止，收敛目光，道：“今天的风还真的很大啊。”温翠莲见对方不再盯着自己看，“哼”了一声，“没见识。这算什么？等你见过‘龙门黑旋风’你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大风。” “是吗？有空我还真去见识见识。” “哼哼。到时候死了可别怪姑奶奶我。” “怎么说？” “哼！啧，这破地方上菜速度真慢！” 温翠莲话刚落，小二就捧着托盘上了来。 温翠莲道：“哼！滚吧！”便抓起一块牛肉就啃了起来，吃得满嘴流油，三两口下肚，还灌一口清洌白酒，“噗啊！爽快，就是这个味！你随意，不用管我，都快饿死了。唔……好吃！”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大概说的就是眼前这位女侠了。 宋煌也喝一口酒，差点没吐出来，酒液顺着咽喉往下，跟一团火一样，整条舌头都麻痹了。宋煌大概能够明白这酒为什么叫“烧虎口”了。不过，看对面女侠那一口一大碗的架势，不知道的还道她在喝白开水呢，真的没关系？ “姑奶奶……呃……”宋煌闭上了嘴，暗道这身体不至于这么逊吧，一口酒舌头不听使唤？温翠莲翻了翻白眼。深吸一口气，精神了一些，宋煌道：“这位女侠，其实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我并不是那个和你相亲的人。” 温翠莲习惯性的“哼”一声，然后一口酒喷了出来，眼睛瞪老大，“你说什么？”宋煌道：“你应该是和一个人约定在此处见面的吧？但我是今日临时起意才来此地的。所以说……咱们还是挺有缘的。” “今天是……初六？” 宋煌道：“嗯？今天是初七啊。”温翠莲半信半疑：“真的？”宋煌道：“天下人谁都可能记错，但唯独我不会。”“砰”的一声，温翠莲的额头砸在桌面上。不过马上温翠莲又弹了起来，继续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一柱香后。“饱啦！”温翠莲掏出手绢抹干净油渍，东摸西摸，可恶，竟然没带钱，“哼哼”两声，瞟一眼对面那人，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柄精致金柄小刀，插到宋煌的面前，“今天先吃你一顿。有空你来汉地朔阳的金刀楼，凭这柄小刀，姑奶奶请你吃到撑！”说完起身就走。 宋煌忙道：“我叫宋煌，你叫什么名字？” “哼！温翠莲。”丢下一句，温翠莲就蹭蹭蹭下楼了。宋煌不知道的是下了三楼的温翠莲脸颊通红，咬牙切齿：“丢死人了！该死的小刀，害姑奶奶丢人都丢到大安城了。等下我非打晕你不可。”小刀当然还可怜兮兮的等着。温翠莲也说到做到，一掌刀把她切晕，可紧接着她才想到，“没有小刀谁给我带路啊？”于是又弄醒了小刀，一对奇葩主仆就手忙脚乱的往城东赶去。 菜根酒家那，宋煌把玩着手中的精致的金柄小刀，“汉地……朔阳吗？”收起小刀，离开了菜根酒家，与随从们护卫们汇合，直城东漓水畔搭起的点将台而去。莫小看了工事营的将士，一夜的功夫便已经搭起了一座高三丈的高台，只为今日送王而用。 且说温翠莲在小刀的引路下来到城东漓水畔的汉王大营，见到了自家那位勇武天下之魁的老爹。温魁在温翠莲面前哪里还有天下第一等武将的风采，太高了勾着腰，太宽了缩着肩，两首搓着满脸讨笑，“乖女，昨儿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要不要紧？”孙泥鳅来闹事儿，他只借口女儿身子不适，不是存心爽约，暂时对付了过去。只是，不好向公明哥哥交代啊，还得问问女儿到底咋回事儿。 温翠莲红脸翻白眼，“哼！怪我咯？谁让你们偏偏定初六。初七多好的日子啊？我……反正我去了，人……也见了！是不是孙家的，姑奶奶可不管。”温魁长大了嘴巴，知女莫若父，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这个迷糊女儿把时间给记错了。 “呃。闺女儿，你说人见过了，是咋个情况？” 温翠莲道：“哼！那人也黑衣，也佩剑，不过不是孙家的。反正我不管。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这事儿就这么揭过了。”温魁心里叫苦不迭，唉，就这样吧，总不能逼着闺女吧？再说，也怪孙泥鳅，什么日子不选偏偏选初六，初七多好啊！温魁道：“行，过了就过了。他孙家的娃注定没那福分。乖女你快去把盔甲穿上。” 温翠莲顿时眼冒金光，“咱们这次打谁？”温魁白眼珠子之翻，“就知道打打杀杀。嫁不出去怎么办？”温翠莲撇撇嘴，“哼！瞧你说的。嫁不出我不会去抢啊。三条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男人还少？今天那小子就不错，嘿嘿。”温魁大点其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还是乖女有主意。啊！快快，套上盔甲，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送程仪’马上就要开始了。爹带你去见识见识真正的大场面。你不是一直嚷着要见项尚羽吗？今天正是大好机会！” 温翠莲道：“哼！姑奶奶那是要和他分个高低，你以为我稀罕他长什么样子吗？而且老爹咱们可说好的，我只管上阵杀敌，磨砺武艺，其他的鸟事别烦我。” 温魁无奈。唉，这女儿有时稀里糊涂，有时又不好糊弄，其实他是想拉出自己的女儿给公明哥哥撑场面的。这最后一次的诸王齐聚，自然是明里暗里较劲不断的。温翠莲之名无人知晓，但“血罗刹”之名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乖女，你真不去见见项尚羽？虽然爹是跟着公明哥哥混饭吃，可掏心窝子说，那项尚羽真是当世少有的大英雄，大豪杰。十八岁起兵，二十六岁祭天称帝，不说后无来者，真真是前无古人的。连孙泥鳅这个毒舌头都评价他‘力拔山河气盖世’。今天你若不去见见，以后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温翠莲道：“哼！姑奶奶要见他，杀进皇宫去就是了。”温魁道：“是是是。我家闺女厉害。可他未必有那个命让你去见哟。他终究是急了，天下未定就入主大安。这皇帝位，他做不长久的。闺女你信不信，不用俺们动手，他就要先给另外几家吃掉。” 温翠莲脑袋一歪，一脸迷糊，“反正你是说他很快就要死了？”温魁点头不迭，“一年内必死！”温翠莲道：“哼！也真够短命的。行吧！姑奶奶就去见见这位‘力拔山河气盖世’的短命仔！”看着女儿去穿甲，温魁抹了一头汗，“俺就从没这么废过脑子。要是换了别人俺直接扯一段麻绳绑了拎上就是。” 这边亲卫女武士围着温翠莲套上血妖鬼甲，卡上只露双眼的血色面具，另一边，宋煌也在执金吾卫的帮助下穿上霸王鬼面甲，配上霸王剑，披上绣金龙大红披风，！ 看着铜镜中自己此刻的形象，霸气，威武，宋煌满意到不行。骑上乌蛟驹，宋煌驭马缓慢步入将士夹道之中。宋煌庆幸的是，虽然他没有继承项尚羽的记忆，但是技能却继承不少，毕竟这些东西都已经刻入了这具身体的骨子里。比如一戟挑人，比如骑马。当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此前宋煌也是偷偷的练习过纵马的。 只见宋煌所过之处，皆有将士单膝跪地，山呼万岁，一声声一浪浪，甚至盖过了呼啸的大风，连绵不绝。“二马六兵”，“五虎十英”，“三豺五豹”渐次从军阵中驭马而出，做两排跟在宋煌身后。 这股气势，这股士气，就是最好的震慑！ 巡视一般，宋煌领着三十一名将帅绕了一个大圈，收足了膝盖，最后才进入辕门。越过辕门，便是诸王与其麾下将领所夹的过道，倒是不长，这条夹道的尽头便是点将台了。 压迫的气势，充斥着眼前这条不到二十米的夹道。 “哼！”宋煌暗哼一声，猛的一提缰绳，乌蛟驹灵性非常，人立而起，仰天长嘶，前蹄一阵踢踏，在宋煌一声“驾”后，便如离弦之箭冲入夹道，铁蹄奔腾如雷。 自然，所过的诸王和麾下将领也只得跪地山呼迎接。 在越过一群人的瞬间，宋煌余光处瞄到一抹醒目的血红色，定睛一看，却只看到一个浑身都套着血色狰狞铠甲的身影，便不去在意，径直来到点将台前。乌蛟立定，翻身下马，宋煌径直登上点将台！ 双手一展，宋煌鼓气大喝：“平身！” “谢陛下！” 诸事祀在先！如此盛事自然少不了又是一番祭祀。 祭祀之后，便由宋煌这个皇帝亲自诵读礼部拟定的圣旨。这份圣旨之前宋煌也是看过的，盖了印玺，内容无非就是请上天保佑国运昌隆，勉励诸位藩王恪尽职守，保境安民，莫要辜负了皇帝恩典与信任，文邹邹一堆，标点符号也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喝了一口“烧虎口”，宋煌此刻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激荡，以及对诸位的反感，再看手中内容软软糯糯不痛不痒的圣旨，顿时就一阵恼火烦躁。便在这个时候，一阵大风吹来，吹的宋煌眯上了眼，大红绣金龙的披风随风摆向一边，猎猎作响。 兴许真是酒劲上来了，宋煌闭目仰面，只觉大风拂面，有种身不知何所处的飘忽感。 台下，一片寂静。只闻大风呼啸，吹得旍旗狂扭。 接着，众人便看到台上的年轻开国皇帝突然将手中的圣旨一抛。 洪亮雄浑的吟诵声自高处响起，随风飘散。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朕临天下兮，武威壮！” “送诸王，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