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金陵客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在下是江南凤京人。”那客商恭声答道。 “原来是凤京人，难怪。”贺腾骁恍然道。 大赵实行的是两京制，赵太祖宋胤烨初时统一了长江以南地区，定都金陵，后北伐驱逐胡虏，定鼎中原。但溃逃至草原大漠的胡人并没有从此善罢甘休，仍旧不时侵扰大赵边境，妄图再入中原。数次挥师出塞追剿胡人未果后宋胤烨在晚年迁都燕州，并改燕州为龙京，征发百万民夫修补长城，以防驾崩后胡人再入中原，并定下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祖训，要求其后的每一代大赵君王在登基之前都要在太庙跪念完祖训终身恪守祖训。 迁都龙京后原来的旧都金陵改名为凤京并作为留都。江南文风浓郁，凤京又是人杰地灵之地自来多出风流才子。这客商既然是凤京人一股子书生气质举止谈吐又如此温文尔雅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下施仁诚，字昱峰，敢问壮士高姓大名？”施仁诚又对贺腾骁施了一礼。 “区区一介武夫高姓大名说不上，鄙姓贺，贱名腾骁。”贺腾骁笑了笑。 此人虽为武夫，但其言行却不俗，大赵武夫大多是粗鄙草莽之人，就算是百户千户也少有这样得体的言行。这人倒也值得结交。施仁诚这么想着，赞道：“腾骁，腾骁，腾云之骁，好名字，壮士英武如此，恰如其名啊，日后必是一代骁将！” “草莽之人，随便起的名字充充面皮罢了，比不得你施兄弟出生书香门第，自小饱读圣人语训。” “贺壮士此言差矣，在下虽然自小也胡乱读了些圣人典籍，受了些教诲，家里也有些薄产，但世代行的可都是商贾之事，书香门第可算不上。”施仁诚摇了摇头，“今日能与壮士得见实乃在下之福，壮士救命之恩，不知何以为报。” 施仁诚说完取过一个包袱，打开：“这里有五百两白银，聊表心意，还望壮士万万收下。” 五百两白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格外耀眼。贺腾骁从中取了三锭五十两白银一锭留给自己另外两锭给了李翦和凌锋。回头对施仁诚说道：“要不了许多。”又忍不住好奇，指着施仁诚身后的几大车货物，问道：“施兄所运的是甚么货物？” “噢。”施仁诚回道：“这些都是运往北原的茶叶。” 北原是大赵开放同塞外胡人最大的茶马互市地。朝廷苦于北塞胡虏的不断侵扰，曾多次有官员上疏请罢茶马市以断绝胡人茶叶、盐铁等物的来源。但由于其中牵涉及太多既得利益者的切身利益，最后这些提议都不了了之了。 自通辽失守后朝廷就明令禁止同曼虏茶马互市，违者斩首示众，但下级官吏多阴奉阳为，多数的茶叶、盐铁等物最后还是通过各种渠道流入到曼虏辽国手里。 一次贩运几大车茶叶，这施仁诚家的“薄产”还真是“薄”啊，光是这些茶叶就至少就能值得上好几万两。也难怪方才那一小股马贼拼了命也要抢掠这批茶叶，这要是得手了，足够那些马贼下半辈子逍遥快活了。 “我听说这里到北原的路上经常有辽国曼虏出没，你们去的路上小心着些罢。”贺腾骁提醒施仁诚道。 “劳壮士挂心了，辽国的三皇子下了令，严禁辽国士卒劫掠大赵前往北原互市的客商的货物、财物，违者斩首示众。这段路上碰到曼虏也没什么大问题，曼虏也不会为难咱们，怕的倒是再碰着马贼。”施仁诚叹声道。他本带着二十人出发不曾料想半路上竟然遭到了马贼的偷袭、打劫，一战过后二十人只剩下七个人。父亲让他第一次从凤京赶到北塞做一笔买卖历练历练便受到如此大的挫折，这让他心惊不已。 “这倒奇了怪了，这曼虏不是天生以劫掠为生么？居然也有不抢的时候？”曼虏辽国人在大赵人眼中几乎就是强盗的代名词，曼虏居然也有放着过路的客商不抢的时候，这让李翦颇为不解，心生疑惑。 “曼虏多食畜肉，需要茶水解油腻，去膻腥，但曼虏茶叶不能自产，茶叶的唯一来源只有同大赵茶马互市获取茶叶。若是曼虏再劫掠大赵的茶商，往后大赵还有茶商敢到北原互市么？”贺腾骁解释说道。看来这曼虏并非单纯地只知道抢掠，曼虏中也不乏有远见者，这倒是令人堪忧。 李翦听后恍然大悟：“原来曼虏并不傻，精明着呢。” 一个武人竟能有这番见地，这不得不令施仁诚刮目相看，施仁诚要结识贺腾骁的愿望越发强烈了。 “遭遇马贼一劫，在下的人手损失惨重，现在人手有些不足，在下斗胆一问，三位壮士可否帮个忙，帮在下把这批茶叶运送至吴家驿，在下必有重谢。” 吴家驿距离此地约莫有八九十里地，距离北原不过五十来里。那里有大赵的大量镇军驻扎，到了吴家驿施仁诚的商队就会安全许多。只要到了吴家驿就算是人手不足也能在当地就地雇佣，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肯花点钱雇些镇军押运茶叶也不是什么问题。大赵各镇镇军多多少少都被朝廷欠了粮饷，能够挣点外快又何乐而不为呢？ 贺腾骁同李翦和凌锋商议了一阵，考虑到护送施仁诚的商队到吴家驿花不了几天时间，并不会耽搁他们参加武乡试便欣然答应了施仁诚的请求。 施仁诚大喜，邀三人吃了点东西，喝了点小酒，收拾好就出发了。 施仁诚在同贺腾骁交谈之中，贺腾骁的言谈给施仁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施仁诚感觉贺腾骁同寻常大赵武人比有许多过人之处。不同于一般大赵武夫的粗俗，贺腾骁的言谈举止有时还透露出几分儒雅的气息，这让施仁诚感到意外，能与这样的人一路交谈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今日同壮士交谈施某觉得受益匪浅，只恨壮士不是文士，壮士胸中能有此番见地却屈身于一介小小的小旗官，真是屈才了，施谋纵是见识浅薄，但想我大赵纵然是千户游击也未必有壮士的这一般见地，可惜可惜啊。”施仁诚感慨道，为贺腾骁感到不平，莫说是大赵的千户游击，甚至是不少总兵官副将也是一群酒囊饭袋，尸位素餐，而真正有能耐的人却被埋没了。 “施兄弟谬赞了，无论文士还是武人只要肯尽心竭力都是能报效国家的，文士可在庙堂之上指点江山为民请命，武士则可在沙场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大家都在报效国家，只不过报效的方式不同。”贺腾骁经历过信息大爆炸时代，所接触的海量信息随便拎出来一点都够施仁诚消化上好几天。 由于出身商贾世家，施仁诚身上所散发出的气质不同于寻常的大赵文人士子。虽然施仁诚饱读儒家典籍，但那纯粹是为了陶冶情操，修身养性而非为了科举仕途，没有大赵寻常文人那骨子迂腐的书呆子气。贺腾骁三年来所见的、交往的都是武夫，能和一个不迂腐不书呆的文人交谈也不胜欢快。 总而言之，贺腾骁同施仁诚很投缘，施仁诚也为能够认识贺腾骁这样正气凛然而又真诚的朋友感到高兴，被马贼伏击所带来的不快也淡了许多。 贺腾骁的这一番言论更是让施仁诚另眼相待，施仁诚坦言说道：“不瞒壮士，在施某未碰到壮士之前对武人总有些偏见，结识了壮士之后，壮士的一番话着实让施某对以前的看法愧疚不已啊。” “这也怪不得施兄弟，这大赵又有几个人能够拿正眼看武人的？就是那妓娼就算是嫁给乞丐也不愿意嫁给寻常军士咧。” 大赵两百多年重文轻武的风气导致了这个社会价值观的极度畸形，武人遭到了全社会前所未有的鄙视，尤其是通辽，辽阳两大惨败以来，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的草野小民都纷纷归咎大赵武人的怯弱无能。 施仁诚叹息了一阵，问贺腾骁道：“敢问壮士贵庚？” “十九，施兄弟也莫要这一个壮士那一个壮士的叫，怪生分的，叫我腾骁便罢。” “说的是。”施仁诚点了点头，“施谋方才加冠，略长一岁。” “那我便叫施兄弟仁诚兄罢。” …… 草原平坦易行，骑马行路本来就走的快，只两天一行人押着茶叶到了吴家驿。 施仁诚挽留住了贺腾骁三人，四个人饮酒畅谈了整整一日，相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到了第二天施仁诚还想再挽留贺腾骁三人，贺腾骁三人以考期日近，怕错过了考期为由谢绝了施仁诚的好意。见贺腾骁三人执意要走，施仁诚也不便再挽留贺腾骁三人，只是留住吃了一顿便饭，让人做了三份干粮包裹好给贺腾骁三人做路上的吃食。又再赠了每人一百两白银当做是押运这批茶叶到吴家驿的酬金。贺腾骁也不虚情假意推脱，很干脆地收下了。 施仁诚送了贺腾骁三人一段路后本欲再送一段，贺腾骁却对他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若是有缘，我与仁诚兄日后定会再次相逢，仁诚兄就此留步罢不必再送了，咱们就此别过罢。” 施仁诚点了点头：“腾骁说的是，只是你我这一别不知何日方能再见，就此别过了！”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施仁诚别了贺腾骁三人后，折返回吴家驿雇佣了一队镇军押送茶叶往北原而去。 贺腾骁三人则是南归西行，赶赴玉龙为他们的前程而奔走奋斗。芸芸众生，相生在同一个世界，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人生路要走。 麻烦收藏下，谢谢。创了个群，大家可以进来一起讨论哦！群号码：2739032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