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如梦初醒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小雅抓着张鹏明臂膀的手在颤抖。血顺着张鹏明的手臂淌下，流进她的掌心，湿腻的感觉通过神经末梢传进她的脑海。她低垂着头凝视张鹏明。张鹏明脸上挂着微笑，用手在推她。 张鹏明已经推不动，手从她的肩膀上滑落，落在冰凉的碎石上。 月光映照在银灰色的刀面，反射进张鹏明的眼中。张鹏明仿佛在看一副寂静的画作。有看到茉雅酒吧，四个纯白色的水晶字，镶在入口上方的蓝色招牌上，是整条街道上最纯最亮的画面。他看到自己瘫坐在地上，老板娘在伸手要酒钱。 他怀里抱着一只空空的伏特加酒瓶。 酒瓶突然裂开，涌出一股暗流，将他卷进去，落在一栋深灰色沾满油腻尘埃的水泥楼下。水泥楼前，摆着一张木板拼接而成的摊子。摊子上散乱地摆放着一些银元宝、黄纸符之类的丧事用品。老头佝偻着背，坐在摊子后的一张小木凳上，看着他，一个十五岁的男孩。老头抽了两口旱烟，抖了抖烟枪，扬起来敲在他额头上，他已经二十五岁。 没有疼痛，听不到声响。 纯白色的空间，只剩他。他不断奔跑，身体越来越重，像是落进深渊，肃杀的黑暗，看不到尽头。 他的眼皮已经闭上，只有小雅在看着他。 和牧笛一起来的黑衣男人，出现在小雅身后，捏住小雅的脖子，将小雅提离地面。小雅像一只无力的小鸡悬在空中。 “苍龙符坠给我。” 小雅眼神恍惚，沉默。 张鹏明侧躺在她脚下。林宇仰躺在不远处。沈涛挂在一块巨石上，血沿着巨石的纹路淌下，流进碎石间。 “苍龙符坠给我！”黑衣男人又一次冲她大喊，口中飞出的唾沫溅在她脸上。 她始终一言不发。三个伙计像三块石头兀在她漆黑的眼中，她感觉自己的心突然绞成一团。眼泪湿润漆黑得看不见生机的眸子，从她眼角落下，变成一副定格在记忆深处，藏着悲伤的画面。 牧笛手中银灰色的刀，刺进她的心脏。心脏剧烈跳动，殷红色的血液带着她的体温从胸腔喷出，溅到牧笛的脸上。 天上悬着的灰色月亮，地上散乱的灰色石头，三张熟悉的灰色的脸，逐渐模糊。 记忆中。林宇的笑容是坏坏的。沈涛的笑容永远不会缺少殷勤。第一眼看见张鹏明时，是个令人讨厌的二流酒鬼。 不记得从何时开始，命运已经交织在一起。也许是昨天，也许很久以前就已经注定。只是，没有人告诉过他们。 牧笛从她身上拿走苍龙符坠。她想要伸手阻止，却发现连抬手的力气都已经丧失殆尽。她匍匐在地上，眼里空洞得只剩绝望，只能眼睁睁，绝望地看着牧笛钻进树林。 从她胸腔里涌出的血液染红了衣服和身下的一堆小石头，她把手撑在小石堆上，细石上沾染的血液犹如润滑剂，使得她的手从胸前滑开，人再次趴在地上。 阿诺颤颤巍巍向她跑过来，用发抖的手扶起她，抱在自己怀中。 从阿诺腮骨上滑落的眼泪滴在她的手背上，像一颗滚烫的开水，灼烧着她的肌肤。她仰起头，侧脸望着阿诺，说：“别怕，我不会让他们死的。” 她突然漂浮起来，就像是断了线的氢气球，从阿诺的怀里飞走。她浮停在半空中，身体周边弥漫着一层层的白焰，用最古老的咒术，燃烧自己的元灵。元灵释放出来的源力，在她的正上方交织成无数道纯白色的丝芒，这些光芒分作三股，像是三道从九天星河落下的瀑布，流进张鹏明、林宇和沈涛的体内。 她重重落在地上，脸皮布满皱巴巴的纹路，像一个苍老的妇人。她静静躺在地上，看着那三道纯白色的瀑布，源源不断注入三个伙计体内，直到眼皮已经重得睁不开。 她似乎看见白光后，是那座熟悉的巨石宫殿。灰色的大理石柱子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水晶灯，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明亮白净的光，散在宫殿中，照亮最远的角落。古诺拉·尤提站在她对面。 “爷爷...” 她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 古诺拉·尤提眉目间充满着慈祥，笑容很温暖。她忍不住走过去，靠在古诺拉·尤提的怀中，伸手摸着古诺拉·尤提布满折皱和白斑的手背。 她感觉不到一丝温度，抱着的是一具冰凉的躯体。一阵阵刺骨的冰凉穿透肌肤漫进她的血管，冷和热在汩汩流动的血液中相撞，激起殷红的浪涛。她抬起头，看到一张漆黑的面孔，没有笑容，只有一双冷酷的血红的眼睛。她才发现，自己躺在蚩尤的怀中。 啊... 尖叫声从阁楼传出，传遍蓬集寨。 阿诺坐在床沿，张着嘴，却因为激动讲不出一句话。 木梯接连不断地响起咯吱声，一个接一个的人涌进这狭小的木头围成的空间，在雕花木床旁围成圈，惊喜交加地看着她。 “她没事了。” 她循着声音回过头去，是一张皱巴巴的脸，正在冲她笑。 她记得见过这张皱巴巴的脸。在掉进茅草屋旁边的陷阱的那一刻，那群魂兽的领头就是这个老头。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惊又怒，突然掐住村长的脖子。想要提起村长，村长却像是一块铁砣，动都没动一下。 然而，问题并不是出现村长身上，而是在她身上。她发现自己已经聚不起哪怕那么一丁点源力。 “小雅姐！” 身后突然传来林宇的声音。她回过头，林宇狂笑不止，猛地抱住她。 “小宇？”她的手从村长的脖子上松开，贴在林宇的肩背上，微微发抖。 “嗯！” 屋外木梯上又响起咚咚的脚步声，很急促。脚步声停止后，张鹏明和沈涛出现在门外。沈涛穿过前面的一拨人，走到床边，看着她，喜极而泣。 “沈胖子！” 她忽然笑了，看着沈涛大笑。 而当她看到依靠在门轴上，静静望着她的张鹏明时，脸上的笑容渐渐弱了下去。她从雕花木床上下来，站在张鹏明对面，眼中有些晶莹的泪光。 “二流货！”她突然叫了一声，声音嘶哑。 “老板娘！”张鹏明嘴角猛地扬起，笑得露出了并不是很白的牙齿，但是灿烂。 阳光照在张鹏明身上，笑容不减，定格在她眼里，像一副老旧的照片，烙印在记忆深处。 “我以为你醒不来了...呜呜...” 沈涛突然紧紧抱住她，两行眼泪湿透她肩膀上的布料，刺激着她皮下的神经末梢。 “我没事了。” 小雅抓住沈涛的手，想要扳开。沈涛环抱着她的手却像是一个焊接完成的铁圈，紧紧箍在她背上。 “好了，”小雅挣扎了两下，“快放开我。” “不嘛。”沈涛忽然就不哭了。 “你快点放开，”小雅已经无力扳开沈涛的双臂。 沈涛似乎抱上瘾了，还赖着不不松手。小雅无奈，恼得一脚踩在沈涛的脚背上。 “啊!”沈涛痛得抱着脚一屁股坐在地上。 “哈哈...” 房间里响起一阵接一阵的笑声。 “死胖子，让你放手你没听见吗？”小雅揪着沈涛的耳朵。 “听见了，听见了。” “那还非要老娘踩你一脚你才放？” “你都昏迷快半个月了，看到你醒来，我开心嘛！” 张鹏明走近些，微微笑着，说：“大家都担心你醒不来了。” 沈涛突然把林宇和张鹏明拉到小雅面前，指着林宇和张鹏明说：“对啊，这半个月来，他们两个整天都冷着一张脸，就今天才见他们露了点笑。” 小雅看向张鹏明和林宇，两人脸上纵然挂着笑颜，双眸却像是黄昏时暗淡了光辉的落日，看着令人忧伤。 小雅拍了拍林宇的脸，又看了看张鹏明，而后走到两人中间，把手搭在两个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的男人的肩膀上。 “你们两个别这样嘛，祸是我闯的，把你们都差点害死，不是你们的错。” 张鹏明和林宇默默听着，脸上挂着些许苦涩的笑容。 “都别挤在这里了，大家都出去准备一下，晚上给女英雄欢庆。” 佑天被堵在门外，只能扯着嗓子嚷。 “都出去准备吧。”村长抬起手急忙招呼。 随着寨民们走出去，狭窄的阁楼顿时宽敞了许多。 阿诺走到小雅身边，拉起小雅的手，说：“阿姐，你也出去走走，透透气。” “是啊，你都昏迷这么久了，一直躺在这阁楼里，快出去透透气。”沈涛抓住小雅的肩膀，帮小雅转了个身。 五个人一前一后从楼梯上走下来，来到院子里。 这里是村长家的，香樟树扎在院子中间，宽大的树枝撑开一大片绿，直伸到阁楼窗户前。小雅扬起头，看了看在头顶撑开来的一整片绿枝，再看看佝偻着背走进西边木屋的村长，回头问道：“你们在那里找到的其他人？” 阿诺扶着小雅在香樟树下的木凳上坐好后，抱着小雅的臂膀，说：“就在火山湖下的树林里。” “对啊，我还把看守的那几个魂兽打得头破血流。”沈涛说得眉开眼笑。 “小雅姐...”林宇迟疑了片刻，“两枚符坠都被夺走了，你是怎么救的我们？” “我也很好奇，我感觉我都死了，忽然间又全身充满力量活过来了。”沈涛吧嗒吧嗒眨着眼睛，心头还有许多疑问。 小雅的手指的轻微抖动了几下，却没能逃过张鹏明的眼睛。 “阿诺说你受伤以后，像一团白色的火焰在燃烧，然后就有三道光瀑流进我们的体内。”张鹏明严肃地看着小雅，“你是不是用自己的力量救了我们？” 小雅一下子从木凳上站起来，抬起脚想要踢张鹏明，身子晃晃悠悠险些倒在地上，幸好林宇在一旁将她扶住。 “你那么看着我干嘛！”小雅被林宇重新扶坐在木凳上，瞪了张鹏明一眼。 张鹏明张嘴还想再接着问下去，手机忽然响起。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赵凯打来的。 张鹏明接通电话，淡淡地应了一声：“喂，赵警官。” “明哥，你一边接去，我给小雅姐翻个跟头。”沈涛把张鹏明往边上推开，“小雅姐，你看好了。” 沈涛扭了扭脖子，向后一仰，灵活地翻了个后空翻。 “不错嘛。”小雅高兴地看着沈涛笑起来。 “我再来一个。” 沈涛说着，还想再翻一个。张鹏明已经接完电话，走了回来，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你就别臭美了，老板娘比你清楚你现在具备的能力。” “刚才谁给你打电话啊？”小雅随口问了一句。 “是那个叫赵凯的警察打来的，已经打来七八次，说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我们提供线索，问我们什么时候回龙城。”张鹏明顿了一下，接着说，“和郑龙的死有关，他好像很着急，但是你一直没醒来，我也就没回复他具体什么时候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