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林间的少年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伴着第一缕晨光洒向极北大地，肆虐了半个月的暴风雪终于有了停止的迹象。 此时的北临客栈沐浴在缕缕晨曦中，显得恬静安详。旅客们大多还在酣睡中，昨晚发生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意外不断刺激连连。估计众人回到房间仍会兴奋讨论很久才能入睡。 先是银发小子带来玄虎之首，让持续五年最后谁会猎得虎首的猜测失去悬念。当然，没人相信那小子有如此实力，都只当他机缘巧合撞了大运而已。 再就是老掌柜不经意间显示高深境界，让众人认识到这极北之地果然藏龙卧虎，多奇人异士。 最让人震惊的还是，青王府的小郡主，青王爷最宠爱的小女儿青依，竟会出现在这凶险之地，并一锤定音，竞得虎首。最大的反转是，青依小郡主竟以恶心为由将这颗全大陆练武之人趋之若鹜的宝贝随手扔给了一个叫无为的少年。那么，这叫无为的少年又是什么来头？ 众人带着各种疑问拥被入眠，直至朝阳初升，也没人起身。整个北临客栈沉浸在一片安静平和气氛之中。 然而，在不远处的密林里，气氛却没有如此和平。 一道人影在雪地上飞奔，不停变换方向，速度太快，以至于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这道影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前行，变换方向的角度在常人看来更是匪夷所思，仿佛已经脱离了这个世界规则的束缚。所经之处，木屑飞溅，每棵树上都留下一个深深拳印或脚印。 大约一炷香过后，那道身影才在满地残雪断木中停下脚步。一个赤膊少年身形显露，少年下身穿着黑色皮裤，赤裸上身，露出精悍的肌肉，浑身蒸腾着热气。清晨阳光透过密林间的缝隙，洒落在少年银色头发上，反射出耀眼光芒。汗水顺着一缕缕发丝滴落到健壮的胸膛上，看上去强悍阳刚之极。 这只是叶寒临十五年生命中最普通的一个早上。 今天的阳光一如八年前的那个早上，温暖而明亮。那时的叶寒临才六岁。他手拿木剑，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向白石村走去，单纯而美好。 然后，在村口看到的一幕，自此改变了这个少年一生。 第九次北冥帝国入侵战争在那个早晨吹起号角。北冥帝国的先锋斥候披甲跨马，入村掠夺粮草。跟叶寒临关系最好的小伙伴石小虎，横身挡在北冥的高头大马前，阻止那个一脸冷漠的北冥士兵抢走自己家里唯一一头黑猪。石小虎还是个只有六岁的孩子，他只知道这头黑猪是他们全家今年过冬唯一的食物，却不知道，猪没了可以再养，而人没了，就是永远的没了。 北冥士兵微微皱眉，没有浪费一秒钟思考的时间，便举起手中狼月弯刀，随手挥了过去。接下来的一幕，永远的封存在了叶寒临的脑海里。石小虎的小脑袋伴着鲜血高高飞起，在阳光灿烂的天空中翻滚，叶寒临甚至可以看清楚小虎脸上残留着的愤怒表情。小小的身体仍然站立在原地，从颈部喷洒着似乎流之不尽的鲜血。 其实只是一瞬间，叶寒临却像度过了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长夜。头颅落地，身躯倾倒，尘归尘土归土。叶寒临转身奔跑，拼了命的奔跑，跑到心脏快要爆炸，跑到双腿快要被甩出身体。他想就一直就这么跑下去，一直跑到刚才一幕发生前的时光里。 极北王麾下的雪狼军团和飞奔中的叶寒临擦身而过，他们成功阻杀了那个北冥帝国的斥候小队，却没有办法挽回石小虎弱小的生命。 叶寒临跑回客栈大口呕吐，吐完了便蒙头大睡，足足睡了两个昼夜，醒来后第一句话便问老掌柜：可以教我练武修真吗？ 老掌柜没有说话，凝视孩童良久，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从此，北临客栈便多了一个早起的瘦小身影，也多了一个整天缠着客人问武求道的啰嗦小鬼。 幅员广袤的莽林出产丰富，不仅有着汲取天气灵气的珍奇异兽，更有着富含功效的各种珍贵草药，因此吸引着昊天大陆各种人物前来寻宝历练。 这些人初来北临客栈，都会立马喜欢上这个古灵精怪相貌可爱又痴迷于武学修真的银发小子，甚至一见面就要收他为徒的也大有人在。可是一旦时间久了，才发现，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回答这小子刁钻古怪的问题，多少英雄豪杰，面对强敌身负重伤，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一看到这银发小子笑眯眯的向自己走来，就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问题回答不上来还是小事，更糟糕的是，这孩子明明骨骼奇佳天赋异禀，是练武修真百年不遇的好苗子，却不知为何，不管怎么努力，都吸收不了一丝天地真元，无论怎样，都突破不了修真的第一重门槛悟天境。更有爱才心切的一位老道，想通过传功，把自己毕生修为过渡给这孩子，却也像是遇到了一堵墙，丝毫进入不了。最后老道无奈惋惜之下，赠给叶寒临一本武学入门典籍《淬体术》，只希望他强身健体，无灾无病罢了。 一个练武修真之人，如果无法吸收天气间的真气为己所用，那和街头巷尾靠块头力气打架的地痞混混还有什么分别？ 叶寒临最初的时候以为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努力，所以才天门未开难悟真元，于是他起的更早，跑的更久，练的越勤。 我要变的更强，更强。 这是少年唯一的念头。 因为他无法忘怀白石村口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只有更强，才能生存下去；只有更强，才能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就这样不知不觉坚持了八年，此时，十五岁的叶寒临任汗水顺着银发滴落在胸膛，望着白石村的方向怔怔出神。 如果是此时的我，遇到当时的境地，结局是否会有不同？ 不会不同，结局还是一样。就算经过了白狐营暗组四年磨练，面对整个斥候小队的围攻冲锋，最后也只有死路一条。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够强？ 想到往事，叶寒临感觉莫名的愤怒和绝望，一拳打在身边的树干上。这种情绪已经好久没有出现过了。 为了变得更强，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没人相信，一个十五岁少年，已经是个拥有四年军龄的老兵油子。他十一岁独自翻过乌拉山口，在北冥兵营驻地外潜伏了三天三夜，终于等到两个落单士兵。又过了一天，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拎着两颗人头，来到雪狼军团白狐营，平静将人头放下，说了句这是投名状，我要入伍。 当然，也没人相信那头玄虎是他杀的。事实上，他半个月前便潜入了这片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密林，开始跟踪猎杀。他当然不是玄虎的对手，但他学习了四年潜伏和暗杀，且拥有足够耐心和对这片森林的了解。每次进攻只有一次机会，不管中与不中，都会飞速撤离。一人一虎默默比拼着耐心与体力，终于在长达十五天的偷袭之后，叶寒临觉察到了玄虎的虚弱，鼓起勇气展开了一场正面对决。在那场生死攸关的战斗中，叶寒临能利用的只有自己的速度和力量，他几乎激发出了身体里面蕴藏的所有潜能，直到利爪插入自己胸膛前一秒，才顺着玄虎胸前的伤口，以手为刀，插入胸腔，捏爆了心脏。 这场战斗，其实是叶寒临故意将自己逼入绝境，因为他想突破，想要变强，想看看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会不会有些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然而，事实让人沮丧。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叶寒临在生死关头磨练出了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气质以外，没有任何变化。没有真气，天门未开。 叶寒临摇了摇脑袋，努力将这些负面情绪排除。继而盘腿而坐，开始了八年如一日的打坐引气。 像往常一样，叶寒临此时可以清晰的感知周边的一切。远到几里之外一头雪狼的脚步，近到自己头顶一根枯枝的微微颤动，然而感受最强烈的还是那漫天的真元气息，这些元气，在叶寒临的意识中，就像极北的暴风雪一样，呼啸着向他涌来，他甚至可以隐约听到真元摩擦皮肤发出的尖利声音。最强的那股气息，不断击打着他的眉心中央，就像战场中的骑兵，一次又一次的发起冲锋。 然而，就像这八年来的其他日子一样，真元找不到叶寒临身体的入口，只有围绕着他不停打转，继而慢慢消散。 于是意念不再理会那些消散真元，而是由外入内，进入身体，在一片荒芜平原上神游千里。 自从八岁那年一次冥想之间偶然见到体内这片荒原，已经过去很久了。初见时那一小块平地如今已变成看不到尽头的千里平原，可惜，无论他怎样冥想，平原上仍是空无一物。没有水，没有数，甚至没有一株野草。 “还是不行吗?” 许久之后，他缓缓睁开眼睛，小声自言自语。蓝色的眼眸已经没有先前的绝望和愤怒，只剩下平静和清澈。 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改变。 然而，如果此刻叶寒临能看到自己的容貌，就会发现，还是有些东西悄悄发生了改变。 比如。 他眉心之间的那抹红色印记，似乎变得更深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