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渐凝眸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取了件兰岳少时穿过的男子月白衣衫，套在外面，兰九俨然成了一位俊俏风流的公子哥。

李二和赖头一个去备车，一个去叫老姜。

车马老刘这回一点都没耽搁的就套好了软卧车厢，由一匹马儿拉着，候在角门外。

赖头翻他一个白眼，躬着虾米腰打开车帘候着，兰九轻巧巧跳上马车，落下车帘。

“走吧。”

“是！”

李二和赖头一左一右，身后分别跟着老姜和四位兄弟。

车马刘在门口张望了许久，啧啧不已，瞧这通身的气派，以前怎么就看走眼了呢？

老姜他们平日被拘在府内日日上工，今日难得出来逛逛走走，都很开心。他很想问问大姐去哪里，要打架还是要干嘛，最好是少动脑筋的事...

正想着，车厢飘出话来：“老姜，去民安食肆。”

“得唻！”

咦，不对啊，去民安食肆为何要带上我们，又不需要打架。

车厢内，兰九放松身体倚靠在车厢壁上。

老姜已众所公知是我的人，民安食肆已不用掩盖，正值草棚店，亦不会引人注意。

可兰九还是低估了某个势力团伙的力量……民安食肆不仅被发现了，还被跟踪了……

正是早膳刚过，食肆里的人不多，功夫刘的婆娘蹲在路边洗碗，食棚内，一个邋里邋遢的汉子正抱着壶酒一杯接一杯的喝。

马车停在路边，功夫刘老婆抬起头，便见一俊俏公子哥从车内出来。

嚯，这么俊俏的公子，怎么到我草棚来吃饭？

忙从地上站起来招呼，“来吃饭啊？”

兰九笑眯眯看着她。

老姜及兄弟们拴好马车，转过身来招呼道：“嫂子，进屋吧。”

“噢，是你们啊，快屋里坐！”功夫刘老婆认识老姜他们。

老姜躬身请兰九：“公子，请入内叙话。”

“嗯，”兰九点点头，袍袖拂出，只手背后，潇洒俊逸，穿过外面敞开式草棚食间，往内屋走去。

桌旁喝酒的邋遢汉子突然站起来，似是喝醉了酒站不稳，酒壶堪堪飞出朝兰九头顶砸来。

老姜大喝一声：“姐，让开！”

正眉目淡淡从容看都没看酒壶的兰九却因老姜这句话，没忍住，噗嗤笑了。

好嘛，一个酒壶便露了我的底。

应老姜所求，兰九抱头闪开。

酒壶“乓”一声摔到地上，发出一阵碎裂声。

“干什么呢！”老姜等人早撒开一圈将邋遢汉子围起来。

邋遢汉子摇摇摆摆，踉踉跄跄走了几步，扬起头朝打一酒嗝，瞅着老姜等人嘿嘿笑。

功夫刘猛喝一声：“你是什么人，怎敢冲撞我们公子？！”

醉汉一身破旧的灰布衣衫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头发蓬乱不堪，还粘着草屑，活像一个乞丐。

兰九不由抿唇微笑，民安食肆开的好，不因食客形容寒酸而拒之门外。

醉汉只管嘿嘿笑，挨个瞅瞅他们几个，待目光落到兰九身上便停住了。

蓬松的头发下，脏兮兮的脸上竟带着这样一双澄澈的双目，兰九微讶。

“喂！谁准你这么看着……公子的！问你是什么人，到底长没长耳朵？！”老姜爆喝一声。

醉汉垂下脑袋晃晃，抬手一揖，大舌头道：“对，对不住，无，无心之过，望，望各位海，海涵则个。”罢，摇摆着往外走，也不付银子。

起话来竟颇带文雅之辞，许是个落魄的书生。

“老姜，有银子么？取一些来给这位仁兄置酒买衣。”兰九道。

“公子，不罚这莽汉了？”老姜问道。

“不罚了，既为无心，何罪之有？”兰九笑道。

往外踉跄而走的身形忽然顿住，慢慢回首朝兰九作一揖，动动唇想什么，终是没，摇摆着走了。

兰九转身往屋走去。

李二和赖头紧赶着跟在后面。老姜嗤一声，瞧这俩货色，拍马屁的精！

竹饰屋还是那样雅致，观之清心，兰九舒服地坐下，先啜口茶便唤道：“老姜，请进屋一叙。”

“哎，是。”老姜忙答应着，微躬身进来。

“坐。”兰九指指对面的座位。

“不敢不敢。”老姜挨着下首一个竹凳坐了半拉身子。

“今日出来，主要为一件事，想请教姜叔，因我母亲近日重新掌理家事，便缺了一个可心可靠的管家。姜叔是我爹爹任下，接触的人多些，可知我爹爹有何信任的人才，如今得空可入候府做管家的？”兰九直接问道。

“喔，这却不是事，侯爷座下净是武将，文官也有，只是分管钱粮，但都在任上，无人赋闲啊。”老姜道。

“便有可以举荐的人也校”兰九追问。

“这……”老姜拧眉细思。

李二和赖头却是伶俐，早在一旁忍不住插话，“老姜大哥，您以前不还在君老将军任下么？句大不敬的话，君老将军去了后，他那一伙子不就檄…闲了么……”

接到老姜瞪过来的眼风，李二和赖头缩一缩脖子，不敢再了。

兰九眉梢微翘，眼里溢出光芒：“对，你们的对，外祖父家可还有可靠的人在？”

老姜叹一口气道：“若是君少爷在，别一个候府的管家，便就这京城的管家也是当得。”

“君少爷？”

兰九脑袋里关于外祖家的信息实在少的可怜，以前真没别的事，整就想着旦王一个人。

“是啊，君老将军少子，您的舅舅君轻候。”老姜起旧主来，掩饰不住的激动：“他可是承袭了我们老将军的稳重，年纪文武皆备，若时日得济，必是经国之才，可惜，可惜……”

“可惜如何？！”

“君家衰败之后，子女凋零，四散无着，有的在流放的路上就去了，有的还没挨到流放……”，老姜不下去了。

原来如此之惨！想必这位舅舅也在这凋零之列了。

唉，也罢，管家之事，慢慢图之吧。

兰九眸中失去光彩，垂下头去，无精打采的吸起茶来。

同样的味道，同样的竹屋，秋眸淡淡落到对面的位子，仿佛看见茶雾后那垂眸的玄袍之人，正内敛而笑。

他他来解决冒充假流匪之人，不知进行的如何？一切还顺利么？

一茶在手，一忆在心，渐凝眸，茶雾收。

惊然再饮，盏茶已冰。

放下茶杯，站起身漫声道：“走吧。”

“是……”

老姜等人急赶着去套车。

外面突然闹腾起来，便听老姜喊道：“又是你，怎么欺负人家姑娘起来了，为老不尊！”

兰九微拧眉，出了竹屋。

“大姐，刚才那醉汉揪着一姑娘衣摆不放，作赖皮呢。”李二禀道。

果真如此，倒辱了那双清眼。

兰九负手立于路边，见那醉汉躺在地上，双袖裹住一暗红衣衫女子的脚，不放她走。

女子弯腰使劲往外拽脚，莫想动之分毫。

女子没奈何，气得坐倒在地，仰长叹。

李二眼珠一瞪，急忙凑到兰九身旁声：“她，她就是府里乱传话那丫头，您是哪个姨娘门下的。”

“是么？”兰九眼神落到丫鬟和地上的醉汉身上，袍袖一拂道：“请他们进里屋聊聊。”复转身，回了竹屋。

老姜拖着地上的醉汉，围簇着丫鬟站在屋门口禀道：“大……公子，人带来了。”

“嗯，请进。”

老姜忙使劲捏着醉汉的胳膊发狠地在他耳边道：“规矩着点，要是敢发疯，扒了你的皮！”

拖着他进了竹屋，犹捏住他不放。醉汉除了站不稳，倒也听话，耷拉着脑袋不言不语。

红衫丫鬟一样闷不做声。

“老姜，放开他。”兰九淡然出声。

老姜不放心地盯着醉汉，又往他屁股上踢一脚，这才退后一步候着。

屋内一时静默，只这醉汉不时打个酒嗝。

红衫丫鬟忍不住抬起头，正撞进竹凳上一双锦绣目，暗自心惊，急忙垂下头去。

沙漏的声音，缓缓流淌。

也许过了很久，才听见一道清音：

“听他们，你是我府里的丫鬟，今日却也凑巧，怎么被这醉汉捉住的呢？按照大的礼仪，你和他已有肢体接触，本公子有权作主让你嫁给他，你可愿意？”

“啊？！”丫鬟惊骇地抬起头来，扑通跪倒在地猛磕起头来：“万万不可啊，奴婢，奴婢不想嫁人，若是奴婢犯错了，请公子责罚，只不要嫁给他！”

“他有什么不好？”兰九问道。

“这……”，丫鬟犯难了，他的不好不都摆着的么，明明是个乞丐，谁会嫁给乞丐呢？

“我看他挺好，回头我禀了你姨娘，择个吉日……”

“大姐！”丫鬟突然决绝一喊，噌地站起来！

老姜几步蹿过去，死盯着她！

“你有何话？”兰九道：“本公子没时间跟你打哈哈，吧，为何跟踪我至此？有何图谋？”

“一个叫大姐，一个叫公子，嘿嘿……”醉汉晒晒笑起来。

“闭嘴！”老姜低喝一声。

兰九笑道：“倒让这汉子抓住话柄头了，你这么开心的笑，是不是因为今日好运，白捡一媳妇？”

醉汉笑得更欢了。

红衫丫鬟脸涨的通红，拳头攥的紧紧的，牙关一咬，就要往墙上撞！

“阿嚏！”

一声震的喷嚏声响，醉汉揉了揉鼻子。

屋内人都吓了一跳，丫鬟吓得跌了跤，一猛子摔地上。

“哈哈……”

兰九掩袖大笑。这醉汉太有意思了。

站起身，亲手扶起丫鬟，道：“当着外人不好意思吧，没关系，回去告诉你们姨娘，明日我要出府一趟，听郊区的桃花开了，本少爷要去采花，正缺美人相伴……”

丫鬟红着脸抿着唇，似极委屈，又不知如何辩驳，只好点点头，爬起来便往外走。

“姐，这便放她走了？”老姜问道。

兰九无奈道：“是啊，我们真正的客人是他啊。”抬手一指醉汉，道：“这位先生，请坐吧。”

都了本姐是公子，是公子，怎么还姐姐的称呼呢？老姜这些人真是实诚的可以，难怪爹爹留他们作护院，不用脑，只用忠心和武力值。

“他是客人？”老姜嫌弃地上上下下打量醉汉。

兰九笑道：“先生以陋容鄙形示于人，是在逃避还是在隐藏？如今在我这弱女子面前，请勿需再藏吧。”

破旧的灰布衣衫晃荡一下，醉汉抬手拍拍身上的土，掀开挡着脸的乱发，啪地撕下胡子，转过身来，拿脸朝着老姜，闭上眼睛。

兰九讶异，这又作什么怪？

只听得一阵怪异的“嗬嗬”声响起，起初是一声，紧接着是一片，屋里老姜这几条汉子都开始呜呜大哭，一个挨着一个，扑通通跪在醉汉面前，口中痛呼：“少爷啊，我的少爷！”

兰九拧起眉头，他们嘴里的少爷……难道是君轻候？！有这么巧？！

“嗝”，醉汉再打一酒嗝，摇摇晃晃到兰九桌前坐下，猛灌一杯茶，挥挥袖子道：“停停停，别嚎了，快跟你们大姐，本少爷是谁？”

老姜一把鼻涕一把泪爬到兰九面前，道：“大姐，您是怎么认出来他便是您舅灸？”

“啊，他真是我舅舅啊。”兰九吃惊道。

老姜一脸懵，“不是您认出来才留住他的么？”

醉汉叹口气道：“难为我外甥女，如此智力，竟无人能懂，秀才遇到兵，不，才女遇到兵……”

“呵呵，”兰九笑道：“不是有舅舅在么？吧，舅舅是专门等在这，还是碰巧遇上？”

老姜等人停止哭泣，瞪大眼睛瞅瞅这个，瞅瞅那个。

这一个长辈一个晚辈，少也得七八年不见，怎么感觉一点都不生分？

对了！老姜猛然想起来，七八年前大姐才几岁稚龄，她今是怎么认出君少爷的？

不错，这看似落魄的醉汉的确是君轻候，君家最的儿子，君敏的弟弟，兰九的舅。

君轻候再灌一杯茶，看看兰九，笑道：“难为你娘把你生的这么聪慧，你都对了，我既是专门来等，又是碰巧遇上。”

兰九脑袋一歪，笑道：“九猜，舅舅能寻到这里，是看到功夫刘这些兄弟们经常在此出没吧？专门在等，肯定不是等九的，舅救谁？”

君轻候点点头，“孺女非常可教也。我想等着你大哥来呢，倒忘记他是个少爷脾性，怎会来这种下等的地方。倒是你，大家闺秀，怎么肯来这里？”他是真想问问。

老姜听明白了，原来是因为君少爷早就认出我们几个了，当即开心地道：“少爷，这家店就是姐资助我们开的，她还，还要养我们呢！”

“啊！”君轻候惊讶了，敲敲桌子道：“丫头，好大的口气，你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姐，哪来的银钱养他们？”

兰九眸光微闪，眉梢淡淡扫来：“舅舅怎知我没有银钱？莫非舅舅不光在这民安食肆等，连候府也专门等着了？”

好个精明的丫头！

君轻候冷笑一声：“年纪如此张扬，不知收敛，怕不是出头鸟，被人盯上！”

“舅舅是来盯我的？！”兰九语音稍厉。

老姜眼见气氛不对，好好的，怎么要吵架？！

君轻候看着对面不惊不惧的兰九，忽而笑道：“今日不枉我白来一趟！不错，舅舅是听了黄沙村的事，竟敢有流匪入侯爷封地闹事，可见无人打理，欺上瞒下，再加土地大多荒芜，没有收成，候府缺此大进项，可不空虚？若外甥女真有银钱，怎么只开得民安食肆这样低等的草棚为店？”

老姜听得目瞪口呆，外面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大姐显然是知道的，却只自己扛？

兰九笑道：“原来如此，不曾想黄沙村动静闹得这么大？也是因为这事，九才敏感零，舅舅莫怪。”

君轻候摇摇头，道：“你能长成这般心细大胆，聪慧内敛，实在是侯爷之福。”

兰九笑着问道：“舅舅刚才打算离开，却看到丫鬟在跟踪我，作势提醒，既如此为我着想，为何不来相认？”

“少爷，大姐的是，您为何要离开？您可不知大姐正在寻找可靠之人入府帮着大太太理家，要是您能留下……”老姜期待地看着他。

“不不不，我懒散惯聊，再不想管那等闲事……”君轻候拨了拨乱发，再次盖住眼睛。

兰九叹口气道：“舅舅或许另有高就，外甥女不敢强求。今日出来的时辰也差不多了，九该回去了。”罢，站起身来，略施一礼，往外边走边：“母亲整日郁郁寡欢，要是知道她还有亲人在世，且近在咫尺，必十分开心的！”

闻言，君轻候一个蹦蹿起来，道：“九，万不可告诉你母亲，若让外人知道，舅舅无藏身之处了！”

“既如此，舅舅为何现身让我知道？”兰九顿住脚步相问。

君轻候跳脚：“哪是我主动现身呐，不是被你留下的么？”

“喔，那便没事了，九告辞。”脚步不停，走出竹屋。

“九，好了，不准告诉你母亲！”

“且看看情况再吧。”兰九头也不回的喊道。

李二和赖头早跟在后面伺候，老姜他们却还怔忡在屋。

车马牵过来，兰九上了马车，老姜才耷拉脑袋出来，看来他们都没留住他，罢了，兰九闭闭眼睛，道：“走吧。”

时已近晌午，街面上出来走动的人更多了，马车一路躲闪着行人，将将在饭时赶到候府角门。

“大姐，到了。”李二躬身禀道。

车内没声音。难道睡着了？

“大姐，到家了！”李二提高点声音。

车内还是没声。

老姜警惕地瞪大眼睛，一把推开李二，掀开帘角，探目望去，瞳孔忽而大张，奇道：“姐人呢？”

车帘打开，车内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