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说吧 www.duxs8.net)怀零当年只是一城之地,但如今在陆氏的经营之下,已不仅仅是一城的范围。陆氏主家并非居于怀零城内,而是城外被圈出来的一块私地之中。
按大魏律,圈地私用本是大罪,奈何此事基本上是每个世家大族都会干,只要不是干得过于猖狂,当地官府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事。怀零陆氏自然是有这个资本的。
怀零城内,则是陆氏的四个派别争功的地方,也是主家检验后辈的核心场所。陆氏主家则是十二名各个分家的重要人物组成,承于祖训,士农工商各有三席,若有族中大事须决议,便要十二人议定方能进行。
不过,日常之间也用不到需要主家这里决定的事情。家族各派之间的冲突自有他们自己的解决方法。
“但我已离家很久了。”陆清栩说道,“就最近几次家书来看,陆氏族内的情况,已不如我当初离开的时候了。那时大家虽然各自看不过眼,却也是要争本事上的出类拔萃,如今,却连一些阴私手段都用起来了。”
“阴私手段?”
“书信上自然不会明着说,但士族派系之内,有人暗示于我,让我阻挠行商派的一些商路。”陆清栩摇了摇头,“我只当不知,但总有人试图借我之便利。”
“您都拒绝了?”
“不,我派人查了那些行商的,其中有些也违背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起小称,短斤两,以次充好,囤积居奇……人心不足,于那行商之人身上,尤为明显。能真正做得大生意的终归是少数,反而是执着于蝇头小利之人居多。”
陆凝没再问了,以陆清栩的性子,自然是依律办了这些人。
可是陆清栩这般严格,也依然只是处理几个人而已。就如陆氏圈地私用这种事,他终究是没有去追究。
“阿凝啊,我所讲的,大多是当年我离开时的那个怀零陆氏。镇剑山庄见到我弟弟,只是让我更确认了如今的怀零陆氏,恐怕已大不相同。”
“为何?那位凌霄剑看起来礼数周全。”
“会让他来,本就古怪。怀零陆氏,为何要参与到此类江湖盛会之中?我们是世家大族,而非武林门派。便有几人闯荡江湖,也不会与家门牵扯什么关系。让老四特意来这里,只能说他也是被人托了关系,推不得,只能来了。”
“也就是说,如今怀零陆氏——”
“只怕早已不是我当初所知的样子了。”
怀零地界,如今已广阔许多。世人皆知,怀零陆氏鼓励竞争,善于培养后人,就连一些当地的豪富人家,也喜欢将自家的后背送进陆氏学堂就学,而陆氏在一定的考校之后,也会收一些外姓子弟。
如此,经过多年累积,陆氏在当地已经如地头蛇一般,哪怕是当地官府也须礼让三分。而陆氏行事谨慎,纵有逾越之处,也与其他世家大族无二,是故当地官府也多愿交好。
快到怀零的时候,陆清栩就接过了驾车的活,他将车赶进了怀零附近的一个小村子,村名青禾。这村子就不像是之前路上所见的那些了,光是村口就有甲兵守着,而村子里面也有青壮在巡逻。
“看这样子,民兵也被召集了。”陆清栩招呼了一声,“阿凝,下车吧。”
“怀零不过还有五六十里,为何停在此处?”
“因我父母被我安置于此。”陆清栩笑道,“你直接称呼爷爷奶奶便好,我们家里没那么多规矩。”
陆凝愣了一下,她记忆力,陆凝从来没有见过陆清栩的父母。她印象里陆清栩的父母就在怀零这里住着,没想到居然不在城里?
陆清栩带着她来到了一栋绿瓦红墙的大院前,伸手拉着门环扣了两声。
“谁啊?”
“俊叔,我回来了!”陆清栩听到声音,高兴地说。从镇剑山庄出来后这一路上,陆凝都没看到陆清栩这么高兴的样子。
“大少爷?”
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有人打开了院门。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走出来,看到陆清栩,激动地两步便走上前,抓住了陆清栩的手:“大少爷,您可回来了。看到您寄回来的信,我就一直担心这路上出什么意外,还好,还好……”
“安心,俊叔。你可是当年跟着我行走各地赴任的,知道我有什么本事。”陆清栩笑道。
“今时不同往日啊,回来就好。哦,这位就是……阿凝?”
“是。阿凝,这位俊叔姓石,单名一个俊字。我当年离开怀零,外出做官,俊叔是最早跟着我的那些人之一。后来俊叔年纪大了,受不了舟车劳顿,我就拜托他回到老家来,照应爹娘。”
“来来来,进来说话。”石俊拉着陆清栩,招呼着陆凝,热情地将两人迎入了院子,而院子里也立刻出来了好几个人,都是有些年纪的人,除了几个护院打扮的还是青壮。
陆清栩则对着众人笑着一一问候过去,这些人他全都认得,都是他一手安排的心腹。随后,他就在众人的簇拥中绕过正堂,走进了后院里面。
“爹,娘,我回来了!”
随着陆清栩的呼唤声,两个老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两人慈眉善目,但终究是年事已高,精神不再矍铄,陆凝看得出两人已有中气不足之相。陆清栩只是上前嘘寒问暖,也将陆凝介绍给了二老,两位老人对陆凝也是见着喜欢,满口称赞。
待相见之后,把东西都安顿好了,陆清栩扶着二老回屋休息,才招石俊进屋去说话。陆凝自然也是被一同领进去的。
“俊叔,我不说回来的时间,想来您也知道为何。”
“大少爷,您也不必如此小心,虽然您丢了官职,这陆家上上下下也是不敢……”
“俊叔,你随我当官数载,应当知道我不是怕这个。纵然我不当官了,也不怕那些小辈看低。”
“是,可是如今怀零陆氏已不是当初老朽随您出去的时候那样了。”
“我确因这些年家信,对如今家里的情况有些不好地猜想。”陆清栩拿过一张纸,取过毛笔沾上墨水,“俊叔,您近些年都在家中,不如跟我说说,究竟如何了?”
“如今不只是士农工商四派之间,而是各个分家之间也颇有争执。当年大少爷你们兄弟之间,那是拼的本领高低,看得成就上下。而如今,您知道近几年陆家少了多少青年才俊吗?”石俊摇着头叹气,“那码头陆勇家里,大郎遭了水匪,二郎运货炸伤了眼睛,家里最小的孩子还无法顶门立户,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凄惨。”
“陆勇家走水运商路,遭遇此事也属常见,为何又认为有人暗害?”
“那大郎被水匪害了之后,不出三日,有人将项上头颅送回家门。若是寻常匪类,只管劫财杀人,哪还要费力做这些事?”
“……那看来,货运也有些怪异。”
“是了,那批货物待后来找时,却找不到货主了。二郎办事仔细,怎么可能有漏过货主之事,必是有人算计了。”
“只这两样,皆无可查,陆勇家也只能吃这暗亏。”
“不止如此,西城陆琴家那一对金童玉女,男孩一阵病坏了脑子,女孩被前年一场火熏坏了嗓子,也是一蹶不振。稻花县陆恳,那喜钻研稻种的孩子在田间比较之时,被惊马踏了身子,吐血半日,如今依旧卧病在床。”
石俊一一说过来,竟有十几个年轻人在近几年遭了大难,死伤病残,皆有不同。
“便无人出头吗?”陆凝问。
“阿凝,这一桩桩皆是无头案,若有人想查,自是能查下去。但若是有人不想你查,那便怎么也查不到。”陆清栩说道,“陆家安享怀零富贵年岁日久,而人丁兴旺,所谓青年才俊,自恃众多,并不在意他们在闯荡的时候折损了多少。”
“不在意?那又如何让众人归心?”
“因陆氏确会将侧重点放在那些有名望之人的身上。就算是我,初出茅庐的时候,也得了家族一些助力。”陆清栩说道,“不过,我给家族提供的帮助,远比我得到的更多。”
“大少爷,如今这暗中的内斗还未伤及长辈,可如今您带着阿凝回来,却又不同了。阿凝年岁不大,若是被注意到,晓得她是您一手教出来的孩子,免不了也要遭逢不测啊。”石俊有些担忧地说。
“我记得,刚才你还和我说,不必如此小心。”
“您是还不需要担心,我们家族在陆氏的地位,哪怕您没了官身,也一样足够。二少爷也时常来此看看情况,三少爷和四少爷也是我们一家同族,常有帮衬,他们还有求于我等。”
“你担心阿凝……虽然阿凝由我教出,不过她并非习文断字的脾性,反而是好武学,恐怕不合那些人所认为的青年才俊之意。”陆清栩不无鄙夷地说,“阿凝虽好,恐怕那些人也看不出来。”
“只是,在看清虚实之前,还需要阿凝收敛锋芒。”石俊说道,“光是您带回来的孩子这一点,就足够令许多人暗生嫉恨了。主家春节族会,将回宗族旧院,大少爷,如今,又是一个十年啊!”
“父亲,这算是……”陆凝看向陆清栩。
“如我刚才锁眼,若是才俊,便会得到族内的扶持,这扶持有大有小。平日被赏识的,能得财帛书籍之类作为资助,而十年一次的陆氏春节,便会在旧院举行选才盛会,主家分家聚在一处,议定此十年内的陆氏贤才。若被选中,便视其所在派系,或官场门路,或农庄田地,或店铺门面,或仆从书童,与寻常奖励不同,是举族之力养出这几人来。”
“那父亲当年……”
“当年当然是没赶上就出去做官了。”陆清栩冷哼一声,“再者说我当年赌博斗鸡,街边玩乐,恐怕在族里也评不上什么贤才。”
然而如今,陆清栩却是陆氏之中做过最高官职的人,倒是令人感叹,也不知这么多年选贤都选了些什么人。
“阿凝也没必要参与那些。”陆清栩看向陆凝,“随说得了陆氏的帮衬,也是被陆氏限制,我知你天性,断然不可能喜欢那被人日日盯着的环境。”
“自然,既然父亲已经归家,过两日我便要离开了。”陆凝说。
“什么?”这次是石俊大吃一惊了,“阿凝为何……”
“春节之时,我自会回来团聚。不过,送父亲回来,便是我此行的目标了,此后我想独自出门闯闯,也不需那般谨小慎微。”陆凝说,“正如父亲所说,我对陆氏家族内部的情况没什么兴致。在此地休养两日后,我便离开了。”
“不去怀零一观?”陆清栩笑问。
“路上听父亲说了许多,今日又听石爷爷讲过,就没什么想知道的了。”陆凝说。
“好,俊叔,麻烦给阿凝准备些行装。”
陆凝选择两天后再出发也是因为她准备进行一次突破。
森罗九转心决在此次二重之后,进境速度不减反增,她那“冷冽呼吸”的效果似乎更加契合这个心法的运转了,而突破的时间恐怕就在这两日。
前三重心决,便是小成,小成不难,不过如陆凝这样的速度当然是超乎寻常的快。而再往后,便是大成的中三重了,到这里已是功法明言的需要苦练的地步。陆凝并不准备躲起来练到极致,她现在非常想去看看南线的战事如何了。
更何况,场景的支线搜集,触发也需要她尽可能探到更多的东西。陆氏虽然一听就有些问题,可她大可以春节时期真的“衣锦还乡”的时候再来,也可以尝试下路上遇到的事件是不是集散地承认的支线。
“我知道了。”石俊叹了口气,“阿凝需要什么,只管告诉我便是。”
陆清栩向陆凝点了点头,陆凝便跟着石俊出去准备出行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