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没有人要你们听命外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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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恋上你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对母亲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想起来只有温暖的感觉,于是,也就更加悲伤,尤其是这个时候,兮君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阿母!阿母!……” ——如果母亲还在,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兮君把自己缩在锦被中,无声地落泪,仍然不愿意接受弟弟逝去的事实。 ——她曾经整夜整夜地陪着病重的弟弟……每一次,他都病得那么重……可是,他怎么会……“死”呢! ——安阳侯夫人前一次晋见时还说,下次请谒时将他也带上…… ——怎么会…… 寝台外,中宫侍御跪伏满地,却无人敢出声,直到大长秋略显惶然的声音响起:“皇帝见皇后。” 诸侍御都是一愣,随即同时起身,各司其职。 倚华在寝台旁低声劝解:“中宫,陛下前来,你不能失礼。” 年幼的皇后始终没有动静,就在倚华想强行拉开皇后蒙头的锦被时,她听到皇后嘶哑的声音:“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长御代我致上,妾不敢以悲病之态见帝!” 倚华一愣,却没有再坚持:“……诺……” 被长御阻在寝殿外的天子并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同车而来的长公主。 鄂邑长公主深深地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皇后才多大?让开!” 倚华低着头,没有回答,也没有让道。 “长御!”鄂邑长公主低声喝斥。 “中宫有诏。”倚华平静地陈述,微微倾身垂首。 鄂邑长公主的脸色立变,不由转头看向皇帝,却见一身玄衣的天子已淡漠转身。 “陛下!” “皇姊,让皇后独处一些时日吧!” 少年天子停了一步,对出声呼唤自己的皇姊平静地说了一句。 ——他知道,悲伤至深之时,是无人可以安慰的。 那一日,周阳氏的死讯传来,他方寸大乱,金氏兄弟拼死拦住他,三个人在骀荡宫中大打出手,最后,他精疲力竭,再难支撑。 “陛下,周阳氏只是八子。” “陛下,她已经死了,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他知道金氏兄弟说得都对,可是…… ——那个温婉动人的女子怀着他的孩子! 他仰面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丹朱色的地面……很刺眼……,于是,他抬起手,黑色的广袖遮住他的脸,他以为自己会哭,但是,没有。 片刻之后,他移开手,慢慢坐起,对着满脸都是担忧与惶恐交织之色的金氏兄弟扬起唇角。 笑容很苦,很无奈,但是,他的确笑了。 疲惫地挥动手臂,他返回锦绣绚烂的幄帐之中,扶几而坐,然后,轻声地说了一句:“朕想一个人待着!” 金建想说什么,但是,金赏拉起他的手,立刻退出,没有给自己的弟弟任何出声的机会。 …… ——他失去未曾谋面的孩子尚且那般难过,何况她失去的是曾经朝夕相处的弟弟…… 刘弗陵在车辇旁停步,转身看向紧闭的殿门,随后对姿态恭敬地跟着自己过来的长御道:“请皇后惜身保重……上官小公子想来不会希长姊伤心过甚的……” 倚华一怔,随即躬身应诺,直到天子与长公主的仪驾离开,她才重新挺直腰身,心中纳罕不已——她本以为天子为周阳八子的事情,对皇后心结难消…… ——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想来天子对皇后还是怜惜的…… 倚华思忖着,重新走入皇后的寝殿。 重重青琐疏寮,层层锦帷绣幄,朱漆鎏金,丝绦羽饰,晦暗的光线下,所有的华丽辉煌都显得十分模糊,倚华在内户珠帘外跪下,轻声问安:“中宫长乐未央。” 隔着珠帘轻纱,她已看到端坐在寝台上的皇后——年幼的女孩终于将自己从锦被中解放出来。即使是如此晦暗的环境,倚华仍然看到了女孩红肿的双眼。 兮君挺直了腰,却仅此而已,对长御的问安,这个素来灵秀的皇后竟怔忡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出声回应:“上走了?” 女孩的声音太过轻微,让倚华听不出她的语气,只能在短暂的揣测之后,中规中矩地陈述天子的嘱咐:“是,上升车前对婢子言,请中宫惜身保重……”说到这儿倚华犹豫了一下,有些担心——提及上官小公子会不会让终于有些平静的皇后再次悲伤激动呢?——最后,来不及多想的长御还是将天子的原话说了出来。 ——隐瞒与欺骗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在宫中尤其如此。 兮君愣了愣,随后缓缓点头:“我没事的。” ——逝者不可追…… 她明白这个道理…… ——这毕竟不是她第一次面对亲人的逝去…… 倚华长吁一声,再次伏首参礼,随即退下。 出了殿门,倚华对一直守在殿外的大长秋躬身行礼:“请尚食备膳!” ——皇后已经一天一夜未进食了。 天子以下,死而相丧,虽然出嫁女应该当为其作为父亲后子的昆弟服齐衰一年,但是,兮君既然是皇后,便不需服此丧,自然也没有太多的禁忌,不过,这种时候,尚食也不会自讨没趣,呈上的膳食都腌笋、豆脯之类的清淡素食。 侍奉的宫人看到皇后举箸进膳,都松了一口气。 ——上一次,皇后暴病,自长御以下全部受笞,所有人实在是怕了。 兮君的心情本就不是很好,再被周围人这么一盯,哪里还吃得下去?于是,她只吃了几口便推开食案,倚华等人亲近侍御也没有多劝,立刻让宫人将膳食撤下,随后悄声吩尚食再备一些精致小食。 熬了一天一夜,年幼的皇后是真的累惨了,用过膳食沉沉睡去,虽然眉头紧锁,不甚安稳,但是,毕竟是合眼睡了,连宫人卷帷开扉都没有惊醒她。 能吃能睡便不会有大问题,倚华等人这才真正放上悬了许久的心,因此,当掖庭令再次传召时,倚华也没有再推托。 自从皇后病情稍好,掖庭令便传召过几次,每一次,倚华都已无法离开推托,张贺也没有二话,三番五次下来,倒是倚华自己深感过意不去。 一路上都在揣测张贺连番传召的原因,待进了掖庭署,看到官署内端坐的皂衣官吏,倚华便知道自己之前所想的全错了。 “婢子见过各位令长。” ——少府、大长秋下属各官署的令长居然齐聚一堂。 ——想做什么? 倚华垂下头,默默深思。 坐在首位张贺抬手指向自己左手边的席位:“长御请坐。” 这个位置先把倚华吓了一跳。 汉制尊右,以右位为上位,既在掖庭署,张贺居主位,他左边首位乃是最尊的客席。 “婢子惶恐!”倚华老老实实地表表惊讶。 “今日之事必须长御分辨方能清楚,长御但坐。”张贺给了一个模糊的解释。 看了看在座诸人凝重的神色,年轻的长御没有再说话,安静地在指定的席位坐下。 ——太官令、东西织室令…… ——中书谒者、黄门、钩盾、尚方、御府、掖庭、内者、宦者八官令,内宫诸署长、中黄门…… ——中宫署私府、永巷、仓、厩、祠祀、食官令长…… 这个阵势,宫中任何一个人见了都紧张。 不过,倚华却是福至心灵,坐下的霎那间陡然猜到的一个可能性——内官出事了! “长御可知中宫用玺情况?”张贺开门见山,没有再多说一句客套话。 倚华凛然:“中宫之玺在后寝,然中宫从未动用,其余诸玺,动用皆有记录,婢子岂能全部记得?” 在场的诸人皆是宫中掌权之人,哪里会听不出长御话中的戒意?在为年轻女子的警觉而赞叹的同时,也不得不深感挫败。 张贺淡淡地轻笑:“长御不必如此,我等只是询问。” 倚华也微笑着低头,却没有说话。 “诸位还真当中宫年幼,中宫诸人便都是无知之辈吗?”郭穰冷冷地嘲讽,“中宫用玺与否,各位心中有数,何必问旁人!” “私府令言重了!”坐在郭穰上座的宦者令不由干笑两声。 中宫诸人都露出一丝冷笑。 倚华不是很明白眼下的状况,但是,很明显,少府想找中宫的把柄…… 中厩长一摆衣袖,淡淡地道:“不管言重还是言轻,不知诸君是否还有异议,若是还有……我以为诸君可以直接请谒中宫,由中宫亲自作答!” 倚华一怔——这话……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涉了吗? 禁中诸吏没有开口,开口的是太官令(注1):“无论如何,令史的记录上,那些征调都是奉中宫令而办的……” “既无中宫玺书,又无大长秋画押……”郭穰冷笑着打断对方的话,“便是有中宫上下任何一人的画押都勉强能算……如今,要中宫认下那些用度……各位……欺人太甚了吧?!” 少府诸人哑口无言。 倚华开始有些明白眼下的状况了。 ——汉制,八月算人,案户比民,九月计断(注2),宫中自然也不例外。 ——人员、收入、支出,所有情况都要在九月上奏。 ——如今已是七月,应该已经开始。 想到这点,再联想方才所听到的话,倚华心中思忖——应该是算簿与实际情况有所出入…… 就在她思忖的时候,尚方令(注3)暴躁地跳起来:“大家都清楚那些支出是怎么回事!外戚宗室征调的东西,中宫不认,谁认?总不能让我们担贪墨的罪名吧!” 倚华凛然,刚要开口,就听中宫私府令慢条斯里地把话驳了回去:“你们是少府属吏,我们是中宫属吏,秩禄都不是外戚宗室所予,没有人要你们听命外戚!” 注1:太官,掌皇帝膳食及燕享之事的官署,属少府,有令、丞。 注2:汉律规定,八月进行人口、户口的调查,计算应有的事算(徭役与赋税)、复算(免除算赋)数字,算赋统计上报则是从前一年的十月截止到本年度九月,可以看作全年财政统计的一部分。因为汉宫选良家子入宫就是在八月算人时进行的,我个人猜测,汉宫之中应该也在同一时间进行相关人、财、物的统计。 注3:尚方,掌制造帝王所用器物的官署,属少府,有令、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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