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蝴蝶变成了大白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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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文久二年(1862年)闰八月,横滨劝业银行成立,总裁为三冈八郎,其业务呢,主要是短期放贷给与洋人贸易的商人。 原来,洋人收购扶桑物产,这小额还好,大额则往往有三个月的账期,扶桑商人无不为之苦恼: 一个呢,压三个月的帐,这资金周转不就紧张了嘛; 二一个,这其中的风险也不能说没有,洋商跑路虽然不常见可也是有的,而且为此各家都在横滨派人盯守,又无端增加了一笔费用。 而洋商这么做的理由也很强大,扶桑商人往往抱团抬价,这三个月的账期一出,为了尽早拿到款项,这扶桑商人的联盟就维系不住了——当然,三个月的钱息积少成多,也算洋商的一笔额外进项。 因此横滨劝业银行一出现,对扶桑商人是个大利好: 这洋商的付款单,如今可以直接交给银行抵押变现,虽然交了些利息,不过看在资金周转和风险规避的份上,肯定是值得的。 而且愿意拿三个月再结账,也没说不行啊。 这多一条路,谁敢说不香! 而银行呢,则因为有幕府的背景,洋商也不好过于刁难,因此也有的赚,而积少成多之下,前景可期。 这桥本纲纪的接风洗尘宴席,举办在十月十五日,而横滨劝业银行两个月前开始运作,其收购的第一批洋商付款单,到此时亦然陆续开始变现。 三冈八郎提起这些,自然是踌躇满志,而在座的各家陪臣,也很是开心。 这些人为啥开心啊? 当然是因为银行也有自家股份,这没赔就是好事,何况听总裁三冈这么一说,居然分红可期,这不是意外之喜嘛。 当初,胜手方老中久世广周提出建立西式银行,之后获得了幕府同意,虽然打着经世济民的旗号,可奈何外界不这么看啊: 类似中华钱庄的两替商等,在扶桑早就出现了,最著名的就是两百年前成立的大坂“十人组两替商”。 如今幕府自己搞这个西式银行,“武士不善于经商”这个先不提,架构、名称和记账等的革新也不论,可存钱倒给利息是什么鬼? 要知道,就算“十人两替”这样的豪商,你要上门存钱,也是要给人家交保管费的,至于钱息,是拜托这些豪商放贷才能有。 像这样随随便便就有钱息可拿,幕府你是认真的? 因此诸侯和幕臣,都认为这是幕府研究出来的一种新姿势,为的就是搜刮钱财。 可后面这个看法有些动摇,因为幕府并未采用什么强硬法令要求存款,但毕竟时日尚浅,放长线钓大鱼也有可能,因此大家还是观望的多——扶桑对外开埠以来,经纶凋敝、民不聊生,但其实有钱的还是不少,只是苦于没有投资途径罢了。 但个人可以观望,可诸侯就无法彻底置身事外了: 六月的小朝廷敕旨,其中不是说让幕府选拔诸侯五大佬辅政么,治政的庆喜、庆永一番操作,居然将此事与银行关联起来。 原本的幕藩体制,朝廷委大政于幕府,这大权尽落于谱代大名、大身旗本手中,如今嘛,扶桑飘摇、幕藩离心,为了共度时艰也好,为了防止诸侯跑去拥立朝廷也罢,反正这分权共议势在必行。 可具体怎么操作,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这扶桑体量小,近年动荡和对外开埠大有干系,因此,这内外贸易可以算是当今的头等大事。 因此,庆喜、庆永将银行当做深化幕藩合作的探路石,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之前呢,幕府独断专行把关税都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如今嘛,则是通过横滨劝业银行开出了口子,开启了利益均沾的模式。 别看如今物议汹涌,可幕府毕竟一家独大了两百多年,诸侯尤其是外样,此时还真没有一步登天的想法,因此,在仔细考虑银行的利弊之后,大家陆续入股。 此 前,万延元年(1860年)闰三月,江户发出了五品江户回令,对杂谷、水油、蜡、吴服、生丝五种货物,要求在横滨统购统销,而这经营权嘛,自然落入到和幕府关系密切的豪商手中。 如今借着横滨劝业银行成立的契机,幕府放开了口子,表示五品回令还要继续实行,但经营权可以放开,如今各家的御用商人都可以来分一杯羹。 实际上,幕府这也是没办法: 五品江户回令是规定了统购统销,奈何很多强力大名他们不遵守啊。 比如利润最大的生丝,有路子的自己干起了密贸易,至于没路子的,那就找有路子的搭伙呗,反正谁也不肯让幕府白白揩油。 现在这经营权一放开,横滨的贸易增长指日可待,于是劝业银行的优势立马体现出来,有一句话叫财雄势大,谁掌握了这家银行,无疑就变相掌握了商人和贸易份额。 说实话,如果不是顾忌幕府、风险和本钱有限,诸侯恨不得自己开这么一家银行。 而且呢,幕府也一改原本横行霸道的作风,将横滨劝业银行作为半官府机构,虽然归勘定方管辖,但人员和经营完全自主,全部由出资各家协商。 为示人以诚,虽然第一笔本钱十万金是幕府出的,但连总裁都是由越前福井藩士三冈八郎出任。 被看只是小小一家银行,可实际上却有遥控对洋人贸易的前景,那既然幕府愿意分肥,自然有人捧场。 今日晚宴之后留下的,各家在银行都有出资,其中以庆永、庆喜和岛津三家为多,各有三万金的投入。 看庆永的心腹三冈八郎在那里夸夸其谈,而在座的又多有奉承,庆喜的谋主藤田彪可坐不住了,他忍不住刺了一句: “攘夷在即,这银行却有助洋人贸易,恐怕不妥吧。” 此言大煞风景,因此一出就满座愕然: “这位想什么呢?银行你家主子也有参与,这是喝多了开始说胡话么。” 其实大家都不了解其中内情,藤田心里有刺才会这么说: 在座的,庆永的越前、老中板仓的松山,连带萨摩、长州、土佐和南桦太,甚至佐久间象山出身的松代藩,那都是有钱的,至于钱怎么来的,都和殖产兴业及贸易相关。 而藤田彪出身的水户,从齐昭的天保革新开始,历来以农为本、唾弃商业,因此在对外开埠以后受到了重创,如今是穷的不得了。 原本呢,水户人穷志不短,诸人还可以用兵强自我安慰: “歪门邪道啥的,我们只是不屑于搞而已。 如今是扶桑危难之际,强兵抵御外侮为首要之事,待攘夷之后,自然河清海晏。” 可白主协同会津上洛,北地雄兵于九月四日乘船赶到那珂凑,穿行水户三日内赶到江户,这件事可就把水户的最后一张遮羞布彻底扒了下来: 白主番兵虽然和水户没交手,可看样子也能看出来优劣啊。 这头盔明亮、靴声橐橐,身高体壮兼意气昂扬,水户武士无不自惭形秽,这吃不饱、穿不暖倒也罢了,可赖以自傲的精气神被都比下去了,这可怎么破? 事后水户有人特意跑到江户,跟藤田彪抱怨此事,藤田当时就恼羞成怒了,认为白主松前家是佞臣,从那珂凑登岸是有意给水户立威。 自老家主齐昭起,这水户和幕府一直不睦,因此藤田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而实际上,他还真没猜错: 白主出兵的航线,是沿着东海路南下,从奥州到江户。 至于登陆的港口嘛,这江户附近的,当然不能违反幕府禁令大兵入港,不过下总国铫子凑、伊豆的下田或韭山,这争取一下,看在北地出兵路途遥远的份上,可未必不行。 而直秀非要选那珂凑登岸,确实是不存好心,他就是想震慑一下水户天狗党,别整天坐井观天、自高自大,有那闲心,好好种地或者搞点经济,把小日子 过得红火点,比啥不强! 这水户天狗党忧国忧民,直秀不敢有意见,可意见不同就动刀动枪,甚至要置人于死地,这也太豪横了吧,是病就得治啊。 因此,藤田歪打正着,确实没冤枉北地,从直秀这,白主松前家就对藤田乃至将军后见庆喜不满。 但藤田不满归不满,当众挑事就有点不自量力了: 不光直秀,在座的,包括同为庆喜谋主的佐久间象山,谁不和藤田格格不入啊,大家都是本国响当当的角色,这殖产兴业、大力通商就是这些人做起来的,怎么滴,你藤田有意见? 直秀乱入至今,这蝴蝶的翅膀早换成大个的了,就算没有吕宋鹰翼展2.2米辣么大,可也有大白鹅展翅1.4米了,做个鹅毛扇的话,也气派的很。 如今乱入造成的影响之大,就以如今在座的诸人为例好了: 水户藤田彪,这位没死于1855年的江户大地震,如今活蹦乱跳的,还能神清气足地喷人; 而松代藩的佐久间象山,不但没因为学生吉田矩方的拖累而蛰居,反倒因为北地的扶持,在松代藩殖产兴业大有成绩,如今还提前两年勾搭上了庆喜——松代藩高山与盆地较多,气候和虾夷地仿佛,因此和北地农学及养殖业可以无缝连接。 至于横井时存,这位小楠先生如今在肥后熊本藩根基深厚,虽然还是和家老长冈不睦因而不得本藩重用,可在豪商、豪农口中,这位可如同天神下凡一样,被膜拜不已。 庆永四大心腹剩下的三位,桥本纲纪没死于安政大狱,而三冈八郎,他如今做了银行总裁,成了幕藩深入合作的头雁,只有中根师质变化最小,可现在福井藩比原本强了许多,水涨船高之下,他也受益匪浅啊。 接下来是岛津家的西乡隆永、长州毛利家的吉田矩方和土佐的吉田元吉: 这西乡没和月照和尚一起投海,反倒在直秀安排下,到北米留学深造,如今回到扶桑,深得家主齐彬信任,这不,在江户抛头露面的,勾搭各家积极的很。 当然了,没去荒岛流放,这第二春没有了,但直秀相信,如今早有美眷的西乡绝对不会在乎这个。 而吉田矩方呢,他也和桥本一样,逃掉了安政大狱身死的命运,而且还得偿所愿去了趟英吉利学习,如今赫然已是家主毛利庆亲的侧用人,得以参与长州大政,堪称是神一样的翻转。 至于另一个吉田,土佐的吉田元吉,真论起来更是威风八面,别人是家主心腹,他可是就差给家主当爹了。 虽然,在安政四年(1857年),十四代家主山内丰信鉴于其威权日盛,找了个借口将其罢免,可丰信不是在安政大狱里倒霉了么,元吉走还健在的十二代家主丰资的路子,趁势复起。 新任家主丰范年幼,丰信在江户谨慎,而丰资年岁已高,受了一次教训的吉田,趁机彻底革新了幕政,一举打破土佐两百余年来的上士、乡士之分。 靠着这些年苦心经营经纶的影响,如今土佐赫然已是清一色的吉田一党。 至于原本改在今年四月发生的刺杀,因为土佐勤王党就没成气候,自然就没有发生——如今土佐各地的生活都不错,乡士也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勤王,勤个鬼呦,谁想去自带干粮扶贫啊。 至于最后的大久保利济和龙马,如今在北地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一个是顾盼自雄的文官之首,一个是深孚众望的后起之秀,因为大久保没琢磨着倒幕、龙马也没机会做“潇洒的”浪人了。 可怜的东湖先生藤田彪,如今面对的,可是直秀二十年乱入后积累的成果,因此,就算他心有芥蒂,即使他自觉格格不入,但实际上,他能翻出啥浪花啊。 说真的,直秀还真没把藤田放在眼里,他现在想的,是如何借势压制庆喜,然后好进一步推动庆永革新幕政。 文久二年(1862年),其实是非常好的一个时机,天时、地利、人和都凑全了,这不大干一场实在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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