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说吧 www.duxs8.net)这一夜本该无眠,但到了破晓时分,云潇终究是抵不住身体的疲惫沉沉睡去,萧千夜小心的摸了摸她额头,将被子往上提了提,这才轻声走出房门。
果然他一出来,就看见湖对面的石桌旁,帝仲和风冥都是彻夜未眠,但依然神采奕奕,见到他出来还站起来远远的挥了挥手。
上天界的人本身并不需要依靠睡眠来休息,自他开始慢慢融合上天界的武学之后,身体对疲惫的感觉也越来越模糊,想到这里,萧千夜迎面走过去,此时天光乍破,清冷的日光透过无言谷虚假的天空投射在粼粼湖水上,映照着西王母神像格外庄严。
“她睡下了?”帝仲指了指客房,萧千夜点点头,接道,“我该回去见师父了。”
“哦?”帝仲和风冥互换了神色,倒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于是笑道,“这么说你倒是跟我想到一块去了,你也想把她留在无言谷?”
萧千夜意味深长的看着谷主,这个人他幼年之时见过,但是根本就不长这幅模样,记忆里应该是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已经有了半头白发,可眼前的无言谷主丰神俊朗,英俊高大,一颦一笑带着惊人的神力,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辈,再想起上天界之人的容貌也可以随心所欲变换,他倒也没有很惊讶,拱手道:“谷主既然是上天界之人,自然是修为精深,远非常人所能敌,保护一个女人应该不在话下吧?阿潇此时留在您身边,要比回昆仑更加安全。”
风冥被他莫名其妙夸了一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容和蔼,温和地回道:“你小时候我见过,不爱理人,嘴巴不像现在这么甜呀,怎么着,难道是被这家伙影响了吗?”
他深深看了帝仲一眼,笑咯咯的拽了一把身边的好友,帝仲一把推开他,没好气的道:“别嘴贫。”
话音刚落,帝仲身影一晃就来到萧千夜身边,低道:“你不介意我这幅模样跟你一起回去吧?那家伙不肯将白环玉玦借给我,到了昆仑之后我可能会变得稍微涣散模糊一些,应该不会吓着人吧?”
萧千夜冷定的看着他,回道:“你最多也就是像个鬼魂罢了,他们见惯了孤魂野鬼,不会怕你。”
“呵,那就好。”帝仲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像对昨夜发生的不快已经抛之脑后,指了一下虚假的天空,继续说道:“我可以送你直接回去,想必掌门也早就在等着你了。”
他在说话的同时,自身体中心出现奇妙的光晕,瞬时包裹着两人往昆仑之巅坠去,萧千夜感觉身体变得轻如鸿毛,好似每一寸骨肉都不复存在,身子一轻四周狂风大作,他知道那是上天界的光化之术,之前也有尝试使用过,但只能维持短暂的数秒罢了,而眼下身处神裂之术中的帝仲却依然能运用自如!
帝仲在他耳边轻轻叹气,想起了一些事情,说道:“等这次事情结束,我要另外教你一些东西,我那位好友擅长一种间隙之术,外界的一瞬在术法中可以延绵百年,正好能弥补你缺失的时间。”
“缺失的时间?”萧千夜不解,帝仲只是淡淡解释,“你才多大?修行之路没有捷径,我能教你,也要你有命去学才行,人类的生命不过匆匆百年,就算有我在旁边一直帮你,你能掌握的东西仍然只是杯水车薪,但是间隙之术很危险,你若是迷失其中无法自拔,直接在里面被困个百年、千年也不是不可能,你想清楚,我是不会主动出手救你的。”
“你为什么要教我这些?”萧千夜一时被他触动,心里却咯噔一下如坠深渊,紧咬着牙质问,“你不是想夺回阿潇吗?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教给我那些东西?”
“哼。”帝仲没有否认,双眉紧皱,“那是以后的事,毕竟现在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不管我愿不愿意,现在都必须帮你。”
“你……”萧千夜一时语塞,心中无名的怒火更甚,真的是被他一句话堵得无言以对,帝仲对此反应却像全然不知,更不把他的不满放在心上,继续说道,“萧千夜,就算我能和你分离,也永远不可能再是曾经的我了,我的力量一分为三,一部分在你体内,一部分在你兄长萧奕白那里,最后这一部分才是残存在意识中,除非我杀了你们兄弟,否则,我永远不再是上天界的战神。”
帝仲忽地人影一闪,已站他面前,嘴边有淡淡笑意,低声道:“你觉得我会过河拆桥,杀了你们吗?”
萧千夜愣了一瞬,他看起来是在笑吟吟说着漫不经心的话,但眼里的光明明灭灭带着致命的危险,让他不得不认真的思索这个问题,许久,终于还是一字一顿严肃的回答:“你不会。”
“为什么?”帝仲好奇的反问,萧千夜沉吟半晌,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垂目固执的重复了一遍,“你不会。”
帝仲略一思忖,问道:“你是不是把我、把上天界想的太善良了?”
萧千夜面色一沉,心中本来就郁闷无法发泄,听他这么说,立马反驳道:“夜王可不善良。”
“他?哦……我若是告诉你,我不过是另一个夜王,你还会这么想吗?去往上天界的路并非一帆风顺,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不讲道理的,我也屠戮过很多生命,这才终于站到了顶端,其实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帝仲的目光是凌厉锋锐的,像提醒,更像是警告,“我失踪九千年,这么漫长的时间都没有人胆敢轻易挑衅上天界,你知道这又是为什么?”
萧千夜紧咬牙关,沉默着,这样的答案他或许知道,但却不愿意说出口,帝仲深深叹了口气,主动接道:“因为我只是‘失踪’,就连我的同修都不敢擅自对外宣称我死了,我一死,上天界就会迎来新的风暴,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帝仲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笑,低问:“昨夜的话你应该都听见了吧,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去找潇儿吗?”
萧千夜迟疑着,帝仲低头看向下方越来越远的无言谷,冷冷道:“如果她对我没有任何意义,那不需要我亲自动手,我的同修就会有一万种方法逼着她主动放弃体内火种,你或许不爱听这种话,但她必须依附我,才能保证安全,毕竟只有皇鸟血脉才能控制火种,一个下落不明的澈皇,一个坐拥炽天凤凰的凤姬,最后一个半死不活的云潇,换了你,你会挑谁下手?萧千夜,你记好了,上天界永远都是你的敌人,或许……也包括以后的我。”
“所以你现在教给我这些,是为了对付以后的你?”萧千夜与他目光对视,帝仲嘴角一动,欲言又止,萧千夜却替他说了下去,“上天界是我的敌人,却是你的友人,所以你才不得不像现在这样自相矛盾是不是?”
“先管好你自己。”帝仲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不置可否,萧千夜还想再争执什么,身边蓦然飘来一阵淡淡清雾,昆仑之巅的至纯清气迎面吹来,一下子让他混乱的思绪出现短暂的空白,再定睛,山门已经隐约浮现在视线尽头,帝仲不再多言,拉着他一起翩然落地,自己也是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云顶之巅,清风寡雾,那般壮阔的建筑神奇的悬浮在半空中,清澈的水流宛如银河贯穿其中。
一瞬间感到心中掀起剧烈的震荡,萧千夜一步上前,满眼都是无法掩饰的狂喜,然而下一步又无意识的停住,半晌无法挪动脚步,胸口莫名开始隐隐作痛。
那一年初到昆仑,他曾壮志满怀,饱含理想和荣耀,而如今再踏师门,他并没有成为幼年期待的那个自己,反而与之完全背道而驰,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逃犯!那些悬浮在山巅的宏伟建筑依旧如初,映照着初生的朝阳熠熠生辉,也像当年一般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那一年,他固执的映着阳光,目不转睛的盯着云顶之巅的昆仑。
如今,他却愧疚的低下头,不敢直视那般直入人心的璀璨光芒。
帝仲见他久久不动,索性上前推了他一把,把手放到他的肩上,微笑道:“呆着做什么,到门口了还不敢进去?”
萧千夜心里忽然没来由地一跳,脸庞上有一层淡淡的紧张,没等他动身,只见从山门处急匆匆跑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看见他还呆呆辨认了好一会,这才兴奋的扑上来,嘴里喋喋不休的喊起来:“萧师兄!真的是你回来啦!你还记得我不?”
萧千夜认真在脑中想了想,那人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圆嘟嘟的脸庞上透着机灵,见他久久没有回话,拉长语调失望的道:“你不记得我了?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哼……”帝仲冷不防的走到他身边,反而是他迅速从记忆里想起了这个人,提醒,“你是当年玉浮山捣药的那个小娃娃?一晃眼都这么大了,难怪他认不出来。”
萧千夜这才惊讶的低呼一声:“你是当年那个小药童,凌、凌……”
“凌波。”帝仲忍着笑帮他打圆场,这个小娃娃当年面黄肌瘦,因为天生体弱才被家人送到昆仑修行,一直住在青丘真人的玉浮山,由于云秋水和云潇都需要定期去青丘真人那里取药,久而久之也和他一回生二回熟,没想到时隔八年再相见,他变得圆嘟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曾经是个命悬一线的病秧子。
萧千夜连忙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以掩饰尴尬,他自从返回飞垣之后事务繁多,又疲于应付各种朝中的勾心斗角,对师门这些小辈师弟也早就记不清了。
“咦,云潇师姐没有和你一起吗?”凌波往他身后探着脑袋张望了半天,疑惑的问道,“唐师姐说你们是一起回来的,特意让我过来等着云潇师姐呢,怎么她没和你一起?”
萧千夜微微蹙眉,他口中唐师姐是青丘师叔的大弟子唐红袖,如果师叔外出,云潇的病就是由她接手诊治,此时应该是得到他们提前返回的消息,这才派了凌波过来等着。
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不远处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凌波,先别缠着你萧师兄,师父在习剑坪等他很久了。”
萧千夜全身一震,抬头就看见前方笑吟吟的人影,那是仗剑峰白厉道长的亲传大弟子舒远,按照惯例也是穿着一身昆仑弟子常用的白袍蓝边,抱着一柄细长的剑灵,又主动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继续望着帝仲,好奇的说道:“萧师弟身边这位是何贵客?”
帝仲笑嘻嘻的搂过萧千夜的肩膀,使坏说道:“我吗?我也算他半个师父,对他那位昆仑的师父,也很好奇呢。”
“喂。”萧千夜嘴角一抿,正要反驳却被帝仲暗中扯了一下,低道,“我没说错吧,你手上古尘……都还是我送你的。”
“哦?”舒远一脸惊诧,虽是心中疑虑,但终究没有去究根问底,俯首作揖礼貌的道,“贵客远道而来,也快请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