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说吧 www.duxs8.net)潮汐赌坊在外城,已经靠近居民区,门外的军队还在焦头烂额的找人,门内的赌徒依然沉迷在筹光交错中,那些骰子、麻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和亡命之徒的喝彩声交织在一起。
没人注意到他走进来,也没人注意到桌下凭空掀起的风,萧千夜反手扣上大门,直到他走到赌桌前,才有管事的伙计笑容满面的迎上来。
但他也只是视若无睹的继续往前走,每走过一步,大堂里的风就猛烈一分,直到高高悬挂的灯笼烛台都开始摇晃,才有沉迷赌局的人迷茫的抬起眼皮疑惑的扫了一眼门窗,但这样明显的反常也不能让专心致志的赌徒有丝毫警觉,所有人都兴奋的盯着手中的骰子或麻牌,等待着下一刻的天堂亦或是地狱。
萧千夜一路走到楼梯上,风神朝着七转剑式的角度连续转动,削去所有的光,也在顷刻之间灭去了所有的声。
潮汐赌坊一片死寂,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下手的力道,也无暇关心到底都有些什么人,只是想起这里曾经谈笑一般将那些屈辱侃侃而谈,心中的愤怒和恨意就无法湮灭分毫,他甚至有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只要来过这里的人都无法原谅,只要谈论过那些事情的人,都该去死!
还有吗?应该还有不少人知道那些事吧?他是如此声名狼藉,那些人会不会因为自己这层关系,对阿潇添油加醋的进行侮辱和嘲讽?
他一想起这些事情,头就好像被硬生生撕裂,连覆盖在脸上的障眼术也因扭曲的面容而消散,他现在只想在帝都城掘地三尺,将所有嘲笑这件事的人全部杀了!
在他痛苦不堪的时候,大堂中央的琉璃灯倏然被点亮,即使光线很淡很淡,但还是清楚的照亮了潮汐赌坊的惨状,萧千夜的目光仍是冷定如铁,默默扭头往另一个方向望过去,在那里果然静静站着一个男人,他被风神的厉风切割的鲜血不断,还是忍着剧痛一声不吭,甚至还能从手指中勾出灵力之火,点燃大堂的灯。
“厉桑?”萧千夜奇怪的念出这个名字,他分明没有见过那个人,但此刻却能肯定,这个男人就是父亲提过的厉桑。
“好狠的剑。”厉桑拖过血迹斑斑的长凳,将横躺在上面刚刚断气的赌徒一脚踢到了地上,然后慢慢靠着坐了上去,他裸露的手臂上带着隐约可见的黑色鳞片,是骊龙族最为明显的特征,又冷漠的扫了一眼满地被切割成几段的尸体,嘴角勾起讥笑,“不愧是帝国的军阁主,这些人犯了什么罪,难道赌博也算违法了吗?”
“他们该死。”萧千夜没有给他任何解释,就只是冷淡的重复着四个字,“他们该死。”
“呵……”厉桑平静的笑起,对这样的回答毫不意外,他在意外另一件事,这段时间他们通过特殊的手法隐于帝都城,连每日执勤的军阁和神秘莫测的风魔都没发现他们的踪迹,为何眼下这个失踪多时的前任阁主会莫名其妙的来到潮汐赌坊,甚至一出手就是毫不留情的杀戮,连只会阿谀奉承的普通伙计都直接杀了,他深吸一口气,好奇的问,“你是察觉到我们躲在这里了?”
萧千夜笑了笑,好像自己也被这种意外惊住了片刻,低道:“不是,我只是路过,碰巧而已。”
厉桑的嘴角不可置信的抽搐了几分,再度抬手指向地上的死尸,确认一般的问道:“路过?你杀了这么多人,就只是因为碰巧?”
两人的目光都是锋芒毕露的交错着,厉桑顿了顿,发出一声嗤之以鼻的轻哼,接道:“也正常,你们杀人从来也不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倒是我自讨没趣,竟然还问你为什么动手杀人。”
萧千夜提剑走过去,风色长剑在掌下吞吐出锋利的剑芒,厉桑却只是一副坦然的样子挺胸看着他,直到他将风神架在自己脖子上,依然没有露出丝毫的惶恐不安,反而是像要更加激怒眼前情绪略显失控的年轻人,一字一顿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说道:“让我猜一猜你的目的,潮汐赌坊最近有些奇怪的传闻,说军队在大漠里挖棺材,挖了大半年,只为了找一个下落不明的女人……”
他非常刻意的顿了顿,瞥见对方脸上越来越狠辣的杀气,咧嘴痴笑:“这个女人跟你有着很大的关系,既是青梅竹马,又是生死相随,她被人……”
“闭嘴。”已经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那件事的言辞,萧千夜厉声制止,同时风神的剑风割破喉咙,厉桑咯咯笑起,丝毫也没介意自己脖子上涓涓而出的血,依然无休无止的道,“和她同时失踪的是闻名帝都的某个男宠,真让人遐想无限是不是,军阁主的女人,和一个男宠……同时失踪了。”
“舌头不想要了吗?”萧千夜紧咬着牙,但他的威胁在对方看来也只是逞强,“你不想我说话,大可以现在就割了我的舌头,你为什么不动手?是不是因为你还想从我嘴里套出叶小姐和三郡主的下落?”
沉默,他竟然被对方一句话说到沉默,厉桑哈哈笑的更加夸张,眼里的讽刺也更加明显:“传闻你也在大漠找人,从某个黑棺里抱出来个全身是血的女人,你出身豪门权贵,抱着个被男宠睡过的女人,不嫌脏吗?”
那样赤裸裸的挑衅,用一双复杂难懂的眼睛死盯着他,带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恨意,好像只想更加的激怒他。
这样的恨意不仅仅是在针对他,而更像是某种积怨多年的怒意无处宣泄。
萧千夜往后退了一步,就那么缓了一缓,忽然问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你和我爹之间,有什么恩怨吗?有什么事冲我来,她是无辜的。”
“只有她是无辜的吗?”厉桑不置可否,凄淡一笑,“很多人都是无辜的,可还是会被人伤害,甚至杀死,无辜有什么用,一点用也没有。”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过往,厉桑的面容微微一紧,霍然挺直了腰背,这一瞬间好像确认了什么东西,萧千夜反唇讥语道:“何必拿几个女人出气呢?我就在你面前,能扛得住风神刚才那几下,说明你的体质、身手都还不错,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快速自愈,我不介意等你恢复了再做你的对手,只要你不要那么卑鄙拿女人做威胁的筹码,你是灵音族灭族任务后,我爹唯一提过的名字,我不信你是那种人。”
“呵……军阁主也会说冠冕堂皇的话了?”厉桑并不领情,反而被他几句话挑起心头的刺,连同脸色都在这一刻阴云密布,“不能拿女人出气吗?你爹当年灭族之时,可没管手下杀的是女人还是孩子。”
话音未落,潮汐赌坊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两人同时警觉的望过去,却发现是萧奕白怀抱着古尘忽然到来,他淡淡扫了一眼满地的尸体,又将门小心的合上,这才毫无顾忌的踩着血水和残肢直接靠过来,萧千夜眉峰一蹙,没等他质问为什么他会突然跑来之时,萧奕白已经对他轻轻一笑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反手就将古尘扔还过去,又看了一眼厉桑,柔和的语调里隐隐透着不快:“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剩下的让我来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扯过一张椅子,随手弹去上面的血污,低道:“你坐会,你没发现自己全身都在抖吗?”
萧千夜默默不语,在厉桑故意提起他心底最为隐痛的那些事时,他是真的想要将眼前这个人撕成碎片,可他不能不管叶雪和胧月的安危,他已经失去过阿潇,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让在意的人受到伤害。
“你要做什么?”厉桑警觉的看着萧奕白,显然是一早就对他身上的某些东西有所耳闻,萧奕白举着一只手,手指点在他的额心,哪怕夜咒的束缚在一瞬压迫的他胸膛剧痛,还是忍着一点点将对方脑中的景象呈象铺展。
那是一个阴雨天的傍晚,潮湿的海风混杂着碧落海独有的气息,遥远的吹入沿海的小镇。
这是羽都数不清的小镇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在灭族令的威胁下,被军阁暂且接管,正在沿海追击四处逃窜的灵音族。
厉桑只是这个小镇中最为普通的居民,虽然是骊龙族,但因优良的水性被一家船行雇佣,有一个温柔贤良的妻子和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女,在异族人备受歧视的飞垣,能找到一处可以栖息的小屋,对一家人而言无疑已是天大的幸福,军阁是冲着灵音族而来的,只要他置身事外冷眼旁观,一贯只以任务为最优先的军阁就不会针对他。
但他偏偏没有这么做,他借着自己船坞工人的身份,在一艘即将出海的货船上,偷偷藏了十五个灵音族,她们都是手无寸铁的老人幼儿和女人,蜷缩在阴暗的货舱里,苦苦哀求着天公作美好让船只可以顺利出海,可雨势还是越下越大,就好像冥冥中连老天爷都要灭亡这一族人,暴风雨在碧落海肆虐,整整半个月,船只只能在码头停泊。
他是在一次暗中送饭的途中被人发现的,那人肩上别着特殊的徽章,和普通的战士,甚至青鸟的将领都不一样。
他注意到了形迹可疑的厉桑,一路尾随,终于发现了被暗藏起来的十五个人。
夜色被雷电照的通彻如白昼,而那张脸,正是曾经的军阁主,他们的父亲,萧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