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说吧 www.duxs8.net)和从前遇刺的情形差不多,他们刀刀致命,杀气凛冽,几乎不给我留下退路,可这次我却不一样,这次我没有像从前那样手下留情,亦没有像从前那样束手束脚。
我放得很开,跳、转、斜、射,无数银光在我周围闪现,无数光辉又在我的眼里消逝,血花忽绽,刹那入眼,又转瞬成灰。
绚烂,或者仅是冷漠。
当我的箭囊里只剩下最后一支羽箭的时候,我干脆从马上落到地面。
一手握上羽箭的尾端,我微笑着看着眼前的敌人,眼里却很空洞,甚至连最基本的漠然都没有。
我不是无知无觉的木头人,长箭刺入心脏的时候,我能感觉得到。
我也不是杀人狂,我不喜欢杀人。
我不兴奋,也不想感伤。
可能只是麻木,也可能,我只是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但其实,最想待在这里的人也是我。
“你......真的是......人么......”慢慢滑落地面,最后一个蒙面人瞪大眼睛望着我,是痛苦,也是震惊。
我将羽箭从他身上拔出来,随手插到了一旁染血的地面上。
“我是。”
所以我才会为了保命,杀了你们。
头顶的太阳渐渐偏近了正午,林子里的温度也开始上升,遍地的血腥味氤氲匍匐,不一会儿就飘浮在了半空中。
我被血腥之气冲得头晕了一下,但我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味道。
翻身上马,我抬头望了望天上柔软洁白的云彩,眸光深了深,最终骑马离开。
等我从狩猎场出来的时候,上半天的狩猎早就已经结束了。营帐前,巡逻的巡逻,生火的生火,有人在畅谈今天上午的狩猎经历,有人在炫耀自己打到的猎物,也有人一直在等着我。
或者说,是在等已故身亡的我。
“祁帝陛下。”我从马上下来,俯身对着祁帝行了一礼。
祁帝的面色没什么变化,仍旧是温温和和的样子,他望着神色淡然的我,微一抬手就将我虚扶了起来。
“沈相这么久才回来,定是打到好东西了?”
我垂下眼帘,惭愧道“果然是多年未练了,箭法生疏得很,连一只野兔都射不准,白白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我这话一出,底下的臣子侍卫都忍不住偷偷嘲笑起来,更有甚者,直接当着我的面嘲讽道“沈相大人毕竟只是一介文弱书生,这笔下的功夫虽厉害,可到底欠缺了几分男儿的飒爽豪气啊。”
“哪是沈相的问题,芩国向来以书香为圣,这刀枪棍棒的,万一伤了他们。”
“甚是,甚是。”
“听闻祁国好男风......”
“嘘,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底下的朝臣越说越过分,越说越放肆,我抬眸瞧了一眼回身落座的祁帝陛下,却只见到他平静无波的眼神。
淡淡茶雾缭绕上他置于杯盏旁的手,清瘦苍白。
“沈相大人,您的箭呢?”陈琨是跟着我一块儿来的,他没有下场狩猎,可我的一举一动,他都紧紧看进了眼里。
方才我打马而出,通身干净得像是去喝了一盏茶,他就注意到了我的异样。
我看了一眼被士兵牵住的马匹,脸上挂起了淡淡的笑“用完了。”
用完了?
一副箭囊,三十支箭,一支不剩?
陈琨根本没办法相信我现在这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沈相大人箭法不准,自然得多用几支,再说了,像沈相大人这样的身份,难道还要她纡尊降贵,下马去捡箭吗?陈将军,您就不要再多问了,还是让大人去营帐里整理一番,好好饱餐一顿,补充补充上午流失的体力吧。”陈琨本欲再问,一旁的一位大人就过来将他半劝半拉地带走了。
眼眸微眯,我向祁帝告罪一声,便进了他们特意为我备下的营帐。
快速沐浴一番后,我换上本来的衣装,拂袖坐在案几后,细嚼慢咽起今日的午膳。
午膳很丰盛,我吃得也很平静。
可营帐外就不怎么平静了,众大臣还在津津乐道方才的事,一个打扫狩猎场的士兵就脸色惨白地闯到御驾之前。
不待护卫呵斥,那个士兵就腿一软,跪趴在了地上。
“陛...陛下......”
士兵似乎急欲说什么,可浑身的哆嗦让他根本就没办法说出话来,他只能青白着脸色,用手往密林的方向拼命比划。
祁帝看到他这个样子,微叹一声,挥手让人把他带了下去。
“陈琨,你去看看。”
陈琨领命,立刻跨马而起,飞奔向远处的密林。只过了一会儿功夫,他也脸色极差地返了回来。
“发生什么事了?”祁帝问他,众臣也都在看着他。123看书网
陈琨沉默地看了一眼祁帝,俯身跪下禀告道“西北方向的林子里,有几十具尸体,看样子,好像是刚刚身亡没多久。”
西北的林子?
那不就是沈相出来的地方吗?
难道......
群臣一阵哗然,方才恶语嘲讽的最厉害的接个官员纷纷神色紧张得往众人里缩了缩。
祁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语气却没什么变化“他们是怎么死的?”
陈琨回忆了下刚才看到的情景,只觉得心脏跳得极快,气血也在飞快地往上涌。
“羽箭穿心,一击毙命。”
没有过多的挣扎,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吼叫,一切看起来,就如流水般,好像理当如此,就该如此。
大片大片的寂静突然就降临在嘈杂的狩猎场上,众官员面面相觑,眼里既有震惊,也有恐惧,但更多的却是怀疑。
“陈将军,陛下面前,话可不能乱说。”一位官员忍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站出来就指责陈琨“几十个人毙命,却都是一击即中,你当我们都是傻子么?”
“对啊,这根本不可能。”
“一定是将军太紧张了,看错了。”
许多官员纷纷附和,那样子就好像陈琨真的是紧张过度,看错了一样。
可只有陈琨清楚,他的所见比他方才说的,还要让人难以置信。
“你们都在害怕什么?害怕沈相报复吗?”陈琨冷笑地望着那些虚伪胆小的官员,说出的话一点儿也不客气“诸位大人若是不信,亲自去瞧一瞧就是了,别到时吓软了腿,要旁人把你们带出来。”
“你!”
“琨儿,皇上面前岂可放肆?”陈虚见自己儿子的倔脾气上来了,也顾不得会不会御前失仪,立马走出来就呵斥了陈琨一句。
陈琨虽然很不屑与那些人为伍,可父亲面前,他也只好收敛几分,不再咄咄逼人。
“陛下,这些人突然出现在密林里,又不明不白的身亡,该是彻查一番才好。”陈虚向祁帝谏言道“至于沈相那边,恐怕还是得请她出面解释一二才行。”
祁帝点了点头“爱卿所言甚是,那便就由爱卿去请沈相过来吧,记住,当是婉言相说,不可过强,沈相是我大祁尊贵的客人。”
陈虚应了一声“是”,回头告诫般看了一眼陈琨,便动身去沈青枝的营帐了。
“沈相,老夫我可以叨扰一下吗?”
这个声音我听着虽然不怎么熟悉,但心里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放下碗筷,我起身走到帐门处,亲自将他迎了进来。
“原是吏部尚书陈大人。”我笑着将他迎到座位上,然后伸手为他倒了一杯茶水“不知道陈大人来,是有什么指教吗?”
“岂敢,岂敢。”陈虚连连摆手“老夫是来向大人请教问题的。”
“哦?”我满脸疑惑地看向他“陈大人想问什么问题?”
陈虚犹豫了一下,将我倒的茶拿在手里。
“大人在狩猎的时候,可是去了西北方向的林子里?”
我淡淡笑了一下,随后拿起茶盏喝了一口。
“大人想问什么,还是干脆明说了吧。”
陈虚看了我一眼,竟也不客套了,放下茶盏道“密林里的那些蒙面人是你杀的?”
我很坦然地点了点头。
陈虚的眼色瞬间就沉了下来,然而不论他的脸色怎么变化,他却是不敢质问我一句。
即便那些人都是大祁最勇敢的士兵。
“大人的安全是吾皇陛下最关心的事,再有下一次,大人一定要告知吾皇陛下才是。”
我对着他笑“当然。”
陈虚没再说别的话,起身就向我告了辞。
我站在营帐门口静静看着他离开,然后重新返回营帐内,将案几上剩余的饭菜一扫而光。
擦干净嘴角,我出了营帐,朝狩猎场的方向看了几眼后,我将一份辞呈交到了守门的侍卫手中。
“替本相呈给祁帝陛下。”
交代完这一句话后,我径自出了狩猎场,带着一直等在外边的白知还回到了客馆内。
祁帝没有派人来挽留我,等到次日天微亮时,陈琨才出现在客馆外。
“陛下派我来护送您离开,还有一些回礼......”
我笑了一下,打断他“我就要走了,好歹相识一场,陪我出去走走吧?”
陈琨看了我一眼,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同他出了客馆,就在汴城的大街上慢慢走了起来,期间我花了一两二钱的银子买了一个扇坠挂在了自己的扇子上,又买了一个剑穗送给了陈琨。
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总算是一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