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说吧 www.duxs8.net)他不由自主地朝聂长欢走了一步,却又立刻停住。
聂长欢原本在看到傅行野的时候,只是微微讶异,在察觉到他走向自己的那一刻,她心头一跳,心跳就自此乱了。
即便傅行野很快就停住了,但她心跳一乱,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控制不住地往旁边偏了下头,想要躲避什么似的。但若是躲避,她又没有提步离开或者后退。
她反而像是在等待。
后来聂长欢回忆起这一幕,仍旧很清楚的记得这时候的感觉,也很清楚的知道,若这时候傅行野没有停下、若傅行野一直走到自己面前,她……不会躲开。
可是傅行野没有。
傅行野这几天本就在断断续续的发烧,之前三杯香槟快速下肚,这会儿他的脑袋其实昏沉得厉害,思维也很滞缓。在他看来,聂长欢甚至偏开头不愿看他。
于是他收回了视线。
聂长欢再转头去看他的时候,就看到他侧对着自己的那张轮廓线条冷厉不近人情的侧脸。
心口处控制不住地窒闷了下,聂长欢抿抿唇,也收回视线,拾阶而上。
听着身侧的脚步声响起,傅行野的力气像是瞬间都被抽干了,他理智上还没彻底明白过来聂长欢已经走了,可是本能感觉让他在瞬间就难过失落得连呼吸都困难了。
他想转头去看她,哪怕是看看她的背影也好。可他突然之间就没办法调控自己的肢体了。
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就彻底消失了。
她走了。
头好沉、身体也好沉。傅行野张开嘴,用力呼吸了下。
聂长欢停在最高的一步台阶上,还是忍不住侧身回头来看他,就看见他微仰着头用力呼吸的样子。
她都没犹豫,开口问他:“你没事吧?”
她其实想问的是,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你还好吗?你没事吧?
可最终问出口的只有短短四个字。
傅行野像是愣了下,而后才背对着她轻摇了摇头。
聂长欢垂了下眼睛,而后在他身后轻点了点头,又在原地站了一两秒,见他还没有回头的打算,就转身走了。
傅行野终于成功转过身的时候,聂长欢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堂深处了。
聂长欢刚到电梯口,就遇到雷云期被常寻架着从电梯出来。
常寻喝得双脸泛红却还不算油腻猥琐,只是在看到聂长欢的那一刻,他双眼一亮:“聂大美人?!”
聂长欢早就做好了要跟常寻长期打交道的心理准备,但是陡然这样遇见如此直白露骨的常寻,她还是反感了一下才调出笑容:“常公子,幸会。”
说完,不等常寻说话,聂长欢赶紧说:“不好意思常公子,给你添麻烦了。你把雷云期给我吧,我送他回家就可以了!”
聂长欢伸手想去扶雷云期,结果常寻侧身一让,聂长欢的手刚好就碰在了常寻的胸前。
聂长欢头皮发麻,立刻缩回了手。
常寻却眯起眼睛笑,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道:“你一个柔弱美人,哪儿扛得动雷云期这么个大汉?走走走,我帮你把他送到你车上!”
说着,也不等聂长欢反应,常寻就架着雷云期往外走了。
聂长欢暗暗咬牙,在心里把雷云期骂了一遍,才无奈跟上。
常寻一出酒店,就看见傅行野站在台阶最下方,于是停住看他:“这不是傅三公子?你不是早出来了,怎么还没走?”
他嘴巴里这样说,眼睛却瞄了一眼跟上来的聂长欢。
傅行野看看常寻以及他身上挂着的雷云期,又看看皱着眉头跟在后面的聂长欢,依旧站得笔挺,看不出喜怒。
常寻觉得挺没意思,而且他现在有其他事情急着办,就摇头嗤了声,继续架着雷云期往下走。
只是在经过傅行野身边的时候,他的手臂突然被人攥住。
常寻仰头看天时舔了舔后槽牙:“傅三公子,请问你什么意思?”
傅行野过了两秒才说话:“刚才没看见常公子,我该敬常公子几杯酒的。”
“今天没空,改天……”
“常公子,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回去再喝几杯?”傅行野截断他的话的同时,攥着他的手臂已经在将他往回拉了。
也不知道是他的力气太大,还是常寻没注意,常寻被他拉的一个趔趄,情急之下就松开了雷云期。
雷云期躬着身体往前疾走了两步,眼看就要栽倒,聂长欢急忙冲过去攥住他手臂、等她好不容易勉强将他扶稳、再回头去看的时候,常寻已经被傅行野拽进了大厅,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聂长欢吃力地架着人高马大的雷云期,有些想不通傅行野和常寻怎么就能这么心平气和地相见了,更想不通傅行野怎么还要主动给常寻敬酒,毕竟当年……
可转念一想,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过去了这么久,在这个利益环环相扣的圈子里,大概也没有什么旧仇是利益化解不开的。
她没再多想,一步一挪地带着雷云期离开。
而大厅电梯口,傅行野按了电梯后,常寻回过神来,猛地向后一扯,就挣脱掉了傅行野的手。
他双手叉腰,没好气地笑了下:“傅行野你是不是……”
傅行野突然扶住墙壁,身姿一弓的时候他闷哼一声,常寻清清楚楚地看着好多血沫从他嘴里喷出来,在墙壁上染了好大一块地方!
常寻目瞪口呆,还以为是自己刚才挣脱那一下伤到他了,不过他脑子飞快转了转,立刻就明白了。
他现在的感觉上升到匪夷所思,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大门外又回来看傅行野:“我说,你……傅行野你是不是真的有病?就为了个女人?她一个大活人,我还能把她吃了不成?”最多也就占占便宜。
傅行野抬手右手背抹了把唇角的血迹,又低头看了眼手背才转头看常寻。
只一眼,他又垂下头去。
常寻怀疑他是没力气了才这样,简直有种被雷得里嫩外焦的感觉:这他妈这世上还真有人为了女人连自己个儿的命都不当回事的人?
常寻自己寻花问柳惯了,很难理解傅行野这种行为。
傅行野缓了会儿才站直身体,平淡无波地说:“抱歉,今天恐怕不能再陪常公子喝酒了。”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也许是刚吐过血的缘故,他走的特别慢。
常寻在背后看了他一会儿,骂了句“神经病”后就嫌弃地去另外一部电梯前了。
傅行野出了大厅后,将停车场扫了圈,却没再看到想要看到的那个人了。
聂长欢已经走了,带着雷云期走了。
傅行野也就一步一步地挪到路边,想要抬手拦辆车,可是这附近都是高端休闲区,出入都是私家车,很少有出租车。
傅行野等得久了,被寒风一吹,越发觉得头疼欲裂,他觉得自己摇摇欲坠,干脆就一矮身,单手撑在马路牙子上,就那么坐在了路边。
陈焰川安排好醉酒的傅槿东从酒店大楼出来,在司机的引导下钻进商务车里。
今夜的宴会是由他一手策划操办,这会早已累得不行。
司机启动车子慢慢开离停车坪的时候,陈焰川摘掉眼镜儿,正低垂着头按捏眉心,司机突然第骂了声并在同时踩了下刹车。
陈焰川抬头,顺着司机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了坐在路边的那个男人。他低垂着头坐在那儿,根本看不见脸。
司机刚才在领导面前骂了句脏话,这会儿忐忑得很,立马解释:“这大半夜的,他这么坐在路边,吓了我一跳。陈总,刚才不好意思啊,没颠着您吧?”
“没事,走吧。”陈焰川收回视线,重新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休息。
司机赶紧稳稳起步,载着陈焰川越过路边坐着的人,快速离开。
大约五分钟过后,一辆出租车停在傅行野跟前,摁了下喇叭。
傅行野抬起头来,顿了下才有些艰难地起身,拉开车门坐上了车子。
一上车,他紧绷着的那口气就彻底泄了,立刻就靠在了座椅上,司机几次问他想要去哪儿,他都不知道要回答,混沌的脑子里一会儿是聂长欢的样子,一会儿又是聂长欢依偎着雷云期的样子。
司机被他吓到了,转头来看,又看到他唇角的血迹,做不到直接把他扔下车,就做了个好事,把他飞快地给送到医院了。
司机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当然就是直接送到了人民医院。
当晚,医院的医生给满身是伤却又是发烧又是醉酒的傅行野做了诸多治疗和处理,又挂了一晚上的吊针,傅行野才慢慢退烧。
傅行野是在第二天上午才慢慢醒转过来的,入目的白色和灌满双耳的嘈杂声,让他有长达十几秒钟的恍惚,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
手机持续在震动,他慢慢想起昨晚的事,撑着身体坐直身体,习惯性地就去床头柜上摸自己的手机,摸了个空,他凝神细听,才发现手机在他的外套口袋里,而他的外套口袋挂在靠窗边的衣架上。
他尝试着下床,不知道牵动了身上什么地方,痛得他脊背一僵,就那么僵着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慢慢下床。
等他从床走到衣架旁,手机早已停止了震动。
他拿出手机,看到有五六通未接来电,这些未接来电均是来自同一个人。
他找自己,是有急事?
傅行野立刻回拨,电话那边的人才说了一两句话,傅行野立刻就转身往外疾走!走了几步差点撞到一个正准备进来的护士,才身形一顿,返身回来拿了自己的外套,就再次不顾护士的劝阻奔出病房!
等他赶到的时候,就直接去了老师的办公室。
他一进去,原本坐了不少人、本在吵吵嚷嚷哭哭啼啼的办公室立刻就安静下来,里面的人前前后后地看向他。
傅行野身高腿长、五官英俊得完美但是神色气质却冷戾,他继续往里走的时候,只有其中一位身形高大、看起来就像体育老师的男人站起来,客客气气地问:“请问您是……傅锦程的家长?”
傅行野原本还在办公室里寻找好好的身影,被老师这么一问,他才将目光落到男人身上,点头:“我是。”
那位男老师哦了声,看着傅行野那张脸,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就只好看了眼好好的班主任和那个被打的男孩子的家长。
好好的班主任是位看起来挺年轻的女老师,被自己的同事一看,她才有些尴尬地从傅行野脸上收回目光,并且有些局促紧张的站起来:“傅锦程家长,你好,我是傅锦程的班主任。”
傅行野就嗯了声。
要是彭江舟或者是陈焰川,再或者是一个稍微了解傅行野行事风格的人都会知道,傅行野这是让你自己说下去的意思。
可班主任不知道,只觉得傅锦程家长一看就非常难打交道,可能很不好沟通。
于是班主任这才回神,问了句:“冒昧地问一句,请问您跟傅锦程的关系是?我以前似乎从未见过您。”
傅行野的喉结滚动了下,“爸爸”那两个字都到舌尖了、他最终也没能讲出来。
他说:“我之前很忙。”
说这话时,他眼底神情间尽是没有掩饰住的落寞。
班主任作为异性,立刻就有些自责,自觉大概是戳到了人家的伤心事,而且她突然发现,好好那长相一看就是遗传这个男人多一些,他们是什么关系,自然也不需要再做追究。
而且这种请家长的麻烦事,如果不是父母或者亲近之人,谁愿意上赶着出来处理。
于是班主任定了定神,侧身看了眼被打男孩的一家人,和缓地说:“事情是这样的,大约半个小时之前有班干部过来告诉我,说是我们班上年龄最大的学生汪明明被傅锦程同学给揍了,我赶过去一看,才赶紧拉开两个孩子,他们……”
“我们家好好受伤了吗?”傅行野突然打断她。
班主任啊了声,有点懵,反应过来后瞥了眼对方家长,正准备说话,结果对方家长里的奶奶一下子从凳子上弹起来,往上举着手、手指使劲儿往上戳的那种姿势指着傅行野骂:“你怎么当家长的?!我孙子都被你女儿打成那样了,你不赶紧拉着你女儿来道歉,竟然还敢问这种不要脸的问题?!”
傅行野站着没动,看着老太太点着脚尖戳直手臂也没办法碰到自己下巴的狠狠模样,又看了眼她身后站着的、正拉着她低声劝她的年轻一男一女,一个态度也没给,只是看向班主任:“傅锦程呢?”
来了老师办公室以后,他突然就习惯了好好这个书面名字。正如彭江舟所说,聂长欢给好好取的这个名字,确实是很好。
班主任说:“孩子们都还小,他们的恩怨爱恨来得快去得也快,我觉得不太适合参与家长之间协商处理的过程,就让两个小朋友先回教室了。”
听到两个学生打架的消息后,班主任先是赶过去制止了,又带着两个小同学去校医室做了简单检查和伤口处理后,才带着汪明明的家长来办公室等傅锦程的家长的。
本来她是要亲自联系聂长欢的,不过当时柳铮就在旁边,柳铮说他来联系家长,班主任也就任由他来联系了。
柳铮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小神童和出了名的少年老成类型的,加上那模样实在是远超同龄人之上,所以学校里没几个人不认识,更是几乎所有老师都知道他是同样模样超群的傅锦程的舅舅。
只是班主任没想到,柳铮叫来的不是聂长欢,却是这位。
班主任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明明自己才是处理事情的中间主导人,可在这位面前,她比见学校那些最高级的领导都要紧张许多倍。
之前她看见汪明明这边父母赶过来、后来又是外婆赶过来、再后来爷爷奶奶都赶过来了,她还觉得太夸张太棘手了,也有些担心聂长欢过来肯定会吃亏,结果没想到柳铮这么机灵,居然请了这么一位过来。
他就往那儿那么一站,原本还在办公室吵吵嚷嚷的汪明明一家人,顿时就只有一个老太太还敢骂两句了。
班主任定了定神,说:“既然双方家长都来了,不如我再去叫两位同学过来,再讲一讲当时具体的真实情况?”
“不必了。”傅行野觉得脑袋昏沉的厉害,所以说完这三个字以后,在众人疑惑又惊愕的视线中,他慢悠悠地扫视了圈办公室内,然后迈动长腿走了几步,弯腰提了把椅子。
他原本想把椅子提到班主任旁边去跟对方家长面对面坐的,结果他实在觉得累,就只是单手拎着椅子将椅子换了个方向,就那么坐下去了。
关键是班主任似乎没觉得他这样有什么不妥,还顺着往他走了几步,客气里带着小心底问到:“傅锦程家长,那你的意思是?”
傅行野抬手摁了下眉心,提了提神觉得头更沉了,于是他轻皱着眉头说:“刚才老太太不是说他孙子被揍得浑身是伤,连牙都快掉了?”
班主任心里咯噔一声,再看傅行野的眼神就有点不对味了:她明白了,傅行野应该就是不管孩子对错、只管责罚就行那种类型的家长。
她作为老师,一向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只看结果不论过程因由的、对孩子没有一点耐心和同理心的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