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自地府来,欲到人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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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阎罗王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怒声道:“胡闹!你区区一个小鬼,阎王殿天威浩荡之地,岂容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可我不想死……” “亿万生灵,谁欲早死?生老病死,十魔九难,铸就世间六道轮回。既没有死,何来之生;既没有生,何来之死。”阎罗王威严而浩荡的声音传入彭玉耳中,充满了诡异的蛊惑感。仿佛他说的话就是天理,就是大道,由不得人不信。 彭玉眼神迷离,旋即又不甘的抗争道:“我不能死,我更不该死。” 阎罗王怒目圆睁,须发竖立。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杀了人,如何不能死,不该死?” 彭玉脸上的表情开始坚毅起来,似乎已经从混混沌沌中完全清醒过来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吾奋死守之,是为勇孝;史乐袁亮歹毒狡诈,吾击晕而未伤其筋骨,是为仁义;叶浩文以死相害,吾濒临死境而弑敌自保,是为无辜。如此说来,彭玉何罪至死?阎王殿不辨是非,阴施阳逆,怎敢说天威浩荡,怎敢掌亿万生灵?” 阎罗王倒是有些迷糊了,这只嚣张狂妄的小鬼,自己也没去索他命,他自己撞了进来,还把自己这个神仙给教训了一番,真是岂有此理。 低头看了看案台的生死簿,寿元那一栏竟没显现出来,阎罗王走到案台前左右踌躇了好半天,又看了看堂下那道年少的幽魂。 过了半晌,方才说道:“也罢,既然你尘缘未了,本王就给你个机会。此出阎王殿即为无尽虚空,你若能渡过重返人间,那自是你的造化;若是再回到阎王殿,本王定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本王还是要最后劝你一句,入六道轮回,得转世重生,说不准比你这一世活得更好呢,何苦去变成虚空中万世游荡的孤魂野鬼。” 彭玉听阎罗王说完,头也不回的往殿外走去,走至一半,才抬起手向后面摆了摆道。 “谢了,大叔。” 阎罗王哭笑不得,大叔,这小子大概是亿万年来,第一个敢这么喊自己的人了。 彭玉再次回到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这片空间里似乎只有黑暗,没有光明。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纵然万世沧桑轮回,在这里仿佛都是过眼烟云,一切事物在这里都静止了。 但彭玉心里知道,任何空间都是有边界的,只是空间太大,自己又太渺小。就像镖局樟西别院内的那些小蚂蚁,把镖局就当成了全世界,又怎知镖局无非就那么大,骆城无非也就那么大,甚至整片大荒漠无非也就那么大。 既然有边界,只要自己固定好方向一直往前走,反正自己不饿不困,神魂不灭。只要不放弃,最终肯定就能走出去。 可惜在这片空间里,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彭玉就按着走出阎王殿大门的方向,直直向前飘去。 没有了饥饿和困倦,最折磨人心的是那种潮水般涌来的孤独感,单调乏味无穷无尽的重复感。他开始有些后悔了,自己一道幽灵,怎么就产生感情了呢。原来那样无心无肺、无情无欲其实也是极好的,至少不用像现在这般难熬了。 最后,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别停下、别回头、别思考,像具行尸走肉般木然的走下去。 万籁俱寂,长夜如斯。 不知又飘了多久,彭玉似乎看到了前方隐隐约约有道模糊的身影,脑子立刻就清醒过来了。走近一看,却是个小脸颊、红肩膀,身材短小粗壮,身着青色袍裳的侏儒。这会儿直条条的横躺在虚空中,睡得正香甜,发出呼呼的鼾声。 “喂,醒醒啊,你是人是鬼?”彭玉满心愉悦的飘过去,推了推对方身子问道。现在这情形不要说是人是鬼了,哪怕是只蚊子蚂蚁都能让他开心半天。 那小侏儒像是被吓了一跳,激灵醒了过来,浮在半空中迷迷糊糊问道:“谁,谁,谁……” 待完全清醒过来后,看是一道幽魂,微微怒道:“大胆,吾乃夜游之神,为天帝司夜于野,你区区一个游荡的幽灵,如何敢相扰于我。” 这夜游神也不知有多久没说话了,嗓门沙哑,声音如刀枪打击般呛呛的,舌头都捋不太直了,感觉有些滑稽。 彭玉幼时读书,听闻夜游神是个一手握朱笔、一手持卷簿、身着黑袍的巨人,他巡夜时常将世间冤屈之事禀报给天帝,伸张正义,惩恶锄奸,是个古道热肠、公正善良的好神仙。不过现在看来,形象上确实和书中描述想去甚远,反倒与杂耍中的小丑差不多。 “我自地府来,欲到人间去,夜神仙可知这回人间的路?”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彭玉忙恭恭敬敬的问道。 “你诓我呢?本仙在这片空间里已巡夜千年,可从没见阎王那傻大个会放谁出来。”夜游神挠着脑袋,满脸疑惑的问道。 “小人怎敢欺骗上仙,且待我慢慢为上仙道来……” 彭玉声情并茂的将如何家破人亡、如何北上骆城、如何加入镖局、如何如何身受重伤、如何灵魂出窍、如何进入地府、又是如何从地府出来,游荡到此的事细细讲了一遍。唯把无上人道经的事隐去了。 听着彭玉将这些故事涓涓细流般娓娓道来,这夜游神时而摇头晃脑、时而义愤填膺、时而泪眼婆娑、时而又喜笑颜开。 不知有多少年了,十年,二十年,或是五十上百年?早已没有人会跟自己讲这么多话,而且这还是非常精彩的故事呢!有时候夜游神甚至想,其实这样的凡人生活也是很美好的,有苦有悲有喜有乐,哪像自己这般空空荡荡。 两人一见如故,在这无尽的虚空里,彭玉也可以毫无顾忌的宣泄自己压抑的情感。彭玉讲着,夜游神听着,不时发表下自己的看法,别的都没有,就是时间多。谈到最后,夜游神都恨不得立刻斩鸡头烧黄纸和彭玉结拜兄弟了。 过了良久,故事终于讲完了,夜游神尚有些意犹未尽。彭玉抹了把汗,不对,他没有汗……是抹了把额头,心中暗自庆幸,可算是把神仙都说信了。 夜游神脸色阴晴不定,抱头苦苦思索着,足足过了一盏茶时间,才怔怔说道:“这里虽是一片无尽虚空,但你若真想回到人间,只要死去不超过七日,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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