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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抢不过。
她踮起脚尖举起手来,也抢不到,最后索性推了他一把,气嘟嘟的转身坐在椅子上,双手环臂瞪他,“还我!”
男人耳根红着,指节分明的长指上,勾着镂空的地方,深眸里暗火涌动着,“这是你平日里穿的?”
白清灵小脸通红。
被人扒出来不说,还勾出来给她看,这就十分过分了。
她看他也不是随意要给她的模样,背过身去,也不理他,也不回他。
大不了就杠着,看谁着急,看谁难受。
男人看她气呼呼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勾着的东西,想了一下,也许这是从法兰西带回来的。
倒是挺好看。
就是穿在身上,
他捂住鼻子,把东西往西装裤袋一揣,转过身,冷声冷气说道,“东西没收了,你自己收拾,我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说完,手揣在裤袋里,人就离开了。
白清灵背对着他,听到卧房门开了又关了,才绯红着脸转过身站了起来,走到衣柜前看了一眼,又蹲下查看了一下牛皮箱。
一边收拾一边想,他哪里是没收了,可不定拿去干什么坏事了。
收拾完,她坐在床边打了个哈欠。
早饭没吃好,还有些饿呢,今天是迟到了。
一想到去学堂,就想到了张瑾伊,白清灵皱了一下眉心。
这丫头看起来是有一些野心,但是看她在楼下花园里哭的样子,又不像十分有心机的模样。
大约到了十点钟,颜楼才推开门进来。
白清灵看了他一眼,他别过脸没有与她对视,提起两个牛皮箱子向门外走去。
白清灵红唇勾起一抹弧度,精致潋滟的小脸上透着揶揄之色,“你自己的行李呢?”
男人背影滞了一下,背对着她开口道,“送下去了。”
白清灵‘哦’了一声,站起身走到他身后,在男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手搭在他背上,“咦,什么味道?”
说完这句话,白清灵瞬间感觉到男人身体真的僵硬了一下,接着他不适的动了动后背,把她的手扭开,说道,“是屋子里空气不好,快点出去就好了。”
看着脚步奇快无比,甚至都想把她甩开的模样,白清灵捂着口唇无声笑着。
走廊尽头,颜楼脚步忽的停住,接着一回头。
白清灵笑弯了的眼就与他十分突兀的对视了。
她放下手,正色道,“哥哥果然走路走得快。”
颜楼清了清嗓子,脸上的尴尬神色也变换了几分,最后淡然的看着她,“快跟上。”
“好呀。”白清灵轻快的追了上去,然后跟在他身边,过了走廊下楼梯的时候就一本正经起来了。
楼下,夏至弦百无聊赖的坐在沙发边上剥桔子,扒完却并没有吃,而是又一瓣瓣的摆在那里。
白清灵下楼的到时候扫了一眼,挑了下眉。
等他们下了楼梯,下人接过牛皮箱子送到小洋楼外的汽车里,夏至弦对颜楼说道,“我可事先说明了,那边可不安生,你要是过去了出什么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乌鸦嘴。”白清灵冷脸瞪了他一眼。
陈文成已经事先过去收拾完了,乔迁又把孔世华带走了,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能让颜楼不舒服的。
夏至弦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颜楼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少管别人闲事。”
说完,拉着白清灵的手走向了门口。
走了几步,白清灵回头看了一眼,见夏至弦正看着她,见她回头,对她比了个数字。
白清灵挑了挑眉,转回脸的时候想了一下。
好像是八。
什么意思?
夏至弦又要搞什么鬼。
一路上坐在车里,她没想明白。
汽车夫并没有拉她和颜楼一起回颜公馆,而是先把她送到北洋学堂。
临下车前,颜楼说道,“要是那个张瑾伊为难你,你别理她,回来和我说,我让人处理。”
白清灵很明白。
他所谓的处理,很有可能是让这个人永远消失不见。
她和张瑾伊还没到这种地步,让人消失不见的地步。
她点了点头,准备转身进大门,又被颜楼叫住,男人沉默一下,说道,“今天不许见他。”
这个他是谁,白清灵还是思考了一下的。
然后点了点头。
乔迁把人带走了,今天应该是需要见一面的,但是颜楼这么说了,还是最好不要硬与他对抗才是。
等颜公馆这边安顿完,在去乔迁那里看一看,见一下孔世华,再与他解释一下。
白清灵转过身进了大门,走的时候还有些忧心。
不知道孔世华在简西年那里有没有被针对。
简西年知道孔世华舍命救她,也知道她在渔村的时候和孔世华生活在一起,如果真要针对了,也是很有可能的。
黑色汽车停在大门外,颜楼点了一颗烟,等人进了楼里,他又看向了顶楼那里。
透明的窗子在深秋日光下,并不能看到里面什么样子,只有刺眼的反光。
颜楼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将手里的烟灰磕下,按灭了,让汽车夫开车。
白清灵心中有事,上楼的时候与张瑾伊擦肩而过都没有发现,倒是张瑾伊与其他女同学站住了,仰头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上去,直到视线被挡住。
女同学们小声问张瑾伊,“这姑娘什么来头,怎么还上楼顶了。”
“对啊,我记得楼顶一整层是一间画室,后来因为死过人就没人敢去了,这姑娘不会是去那个画室了吧?我记得她之前有来咱们画室看过一眼,咱们好多师兄师弟都以为她第二天就能来呢,结果到现在也没消息。”
“啧!你们恐怕是忘了,顶层除了画室,还另有一间是实验室,咱们北洋学堂模样最俊朗最有才华的客座教授,对了,今年客座教授还没来过吧?”
“还没呢,他的课都是安排在下半年,算算时间也快了。”
“你们说,她直接上了顶层,是不是也知道这个消息,准备和客座教授来一场旷世绝恋,才不顾顶层闹鬼传言,毅然决然的留在那里画画呀?”
“画画,我看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男人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几个女学生就站在楼梯上叽叽喳喳的说着,越猜测越是不正经了起来,张瑾伊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心。
她身边的女同学推了推她肩膀,“你怎么不说话呢,昨天你逃课去哪里了?我听有人说你今天是从国民饭店出来了,你搭上有钱人了?”
张瑾伊白了脸,反驳道,“胡说八道什么,肯定是看错了。”
“什么看错了?就是有人看你从国民饭店出来的,而且啊,宿舍里的人也说了你昨天都没有回去呢,我看你是心大了,不安分了,说说,到底和哪个男人鬼混去了?”
张瑾伊也不知道这话头就非得往她身上按了,挣开被那位女同学搭着的肩,回头嗔怒的看了她一眼,“我又不好看,谁能看的上我,昨天我是没在学堂宿舍里睡的,但也是事出有因。”
“那你又不说因为什么,又有人看到你从国民饭店出来,你可知道那国民饭店睡一晚得多少钱吗?那可不是你能花得起钱的,往日里你连画具都要蹭别人的用,现在有钱住饭店?打死我都不信,你们说是不是?”
其他人连忙点头称是。
张瑾伊憋得脸通红。
可打死她她也不能说,昨天因为逃课差点被人坚强了,尤其是不能说出颜大哥救了她然后去了他们家。
颜大哥和白清灵救了她,却也因为她昨天太过自我催眠了,最后有些厌烦她了。
她脸皮再厚,也不能再打扰人家了。
于是闭紧了嘴巴,什么都不说了。
这一下,其他人就真当她为了钱财,与男人在国民饭店里私会了。
看向她的眼神,纷纷都带了鄙视的模样,更有女同学说话极其难听了。
“哟,看不出来啊张瑾伊,平日里装得天真可爱,男同学都把画具借给你用,他们可一定想不到你是这种人吧?”
“就是,都能与老男人去住上百块一天的国民饭店,我看你也不差买画具的那点钱了,说说吧,老男人给你多少好处,让我们也眼馋眼馋。”
张瑾伊紧抿着唇,憋红着脸,她脸本就是圆乎乎的,听到这话,快要红的发光了。
可她到底一句话也没说。
白清灵在楼上听得清清楚楚。
见她一句话不答的被这些所谓的同学揶揄甚至污蔑,都没有提出她白清灵和颜楼来,就唇角勾了一下。
然后施施然走下楼梯。
随着高跟鞋一步一步下楼,楼下的污蔑声音逐渐减小,有人歪头看向楼上,见到白清灵穿着一身米色羊绒长外套,敞着,里面是及膝的黑色半高领蕾丝缎面洋装,见她拿着书本一步一步下来,都纷纷闭了嘴。
到底说了人家的小话,谁知道她听见没听见?
到底是大帅的女儿,她们这些平民子女能够读上海城数一数二的北洋学堂,都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万一人家一句话就把人退学了……
想想都窒息。
女同学们一个个战备状态。
其中一个女同学眼珠子一转,开口说道,“张瑾伊,你怎么在人家背后说小话啊,瞧瞧,人家正主来了,你啊,被老男人拐到国民饭店也就算了,现在还背后讲白清灵的不是,这我们就看不下去了。”
其他女同学一听,脑瓜子也迅速转了起来。
别看白家经历了什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白清灵还就是穿得比她们好,用得比她们好,就连画室都有最好最大的。
她们也猜白清灵到底是不知情才会用楼顶那间画室的。
画画的,谁不想独占光线好,视角好,单独的一间画室,安安静静的作画?
于是,溜须拍马以及诬陷张瑾伊的话就不断从这些人的口中说了出来。
等白清灵下到这一层,张瑾伊眼圈红得不行,可依旧没哭,只大大的瞪着这些女同学。
白清灵淡淡的看了这些人一眼,然后走到张瑾伊身边,“昨天睡得可还好?”
张瑾伊眼泪啪嗒一下落下来,就止不住了,哗啦啦的流了一脸,她用袖子擦也擦不净,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
白清灵拉住她的手,“昨天让你帮忙选石膏像,浪费了你太多时间,等装饰完了画室,都晚上十点了,宿舍也关了门,就让人送你去了国民饭店去住,没想到反倒是让你的同学们误会了,”
说着,她淡淡的扫了一圈这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女同学们,又道,“早知道就让你住在家里了,是我考虑不周了。”
张瑾伊见她替自己平了反,就真的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见惯了人情冷暖,她以为不会被这些平日里就刁钻刻薄的女同学们伤害,可是没想到白清灵一句嘘寒问暖,她就收不住了。
白清灵见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心底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淡淡说道,“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走吧,你以后随我上楼画吧,也巧,我正想找你陪我一起画的。”
“白小姐,我也可以陪你画画!”有个女同学连忙毛遂自荐。
“我也行!”
“我也可以!”
一声声自我推荐的声音争先恐后的响起,白清灵看都没看这些人一眼,倒是看向了张瑾伊不可置信的眼神。
她在自我怀疑。
白清灵点了点头,“你在楼下还有必须要拿的东西吗?楼上的画具可以随意使用,不必另外再拿了,我听你这些女同学说,原来也有不少男同学帮助过你,明日,我让人把你欠的都还回去,以后你就随我一起画吧。”
张瑾伊半张着嘴,痴痴的盯着她,然后摇了摇头,说话结结巴巴道,“没,没有需要拿的。”
白清灵说完点了点头,“走吧。”
于是,张瑾伊跟在白清灵身边,在一干嫉妒得双眼冒红光的女同学中,一步步跟着她上了楼。
直到顶层画室发出关门声,这群人才冷笑道,“我当她怎么就不参与到咱们谈话中呢,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也是,也怪咱们没她心思多,你瞧瞧人家,看见白清灵上楼,没听到关门声,就任由咱们在这里随意说,她一声不吭的攒着人家的好,等咱们猜测其他的,她倒是成了委屈的那一个。”
“可不是,我看她啊心眼子可比咱们多多了,这到底是攀上了凤凰,以后可不定能拿正眼瞧咱们呢!”
“什么凤凰,掉毛折翅的也能叫凤凰?还不是被夏公子玩弄的女人,别看白清灵现在不拿正眼瞧咱们,等夏公子玩腻了,她就一点价值都没有了,到时候谁管她一个没爹没娘的,还不是沦落到跳舞厅里做跳舞女郎?”
“你不说我还忘了,原来白清灵回到海城,可经常去跳舞厅俱乐部的,那在跳舞厅里可是叱咤风云,我觉着吧,画画也就是随口说说,谁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呢,前阵子那夏公子找过来了,俩人没准在里面~”
说着,那女同学俩手拍了两下,引得其他女同学们哄堂大笑起来。
“就是,张瑾伊就是个搭头、幌子,你们谁听说过白家大小姐画过画的,还不是知道咱们这里有个空画室,就一人独霸着了。以后啊,但凡有人说白清灵画了什么画,那全都是张瑾伊画的。”
楼下这群人议论纷纷,楼上,张瑾伊跟着白清灵进了门,看着整整一层做出来的画室时,眼睛都直了。
她看着从外滩运过来的石膏像,看着静物台,窗外的景色,忽然间觉得,和有钱人做朋友真的好,特别好。
张瑾伊摸了摸脸,脸上还有没干的眼泪,黏糊糊的。
白清灵指了指一侧的水池,“那里平日里会用做涮洗画笔画具,水有些凉,但是可以洗脸。”
张瑾伊感激的点了点头,就小跑过去,洗了把脸,然后擦干后又重新打量起画室来。
她走到一个个赤果着的半身全身的石膏像前,就张大了嘴巴,指着他们,回头看向白清灵,满脸通红,“这是什么东西?他们为什么都不穿衣服?!”
这些半身或是全身的石膏像,都是从法兰西制模,然后运到外滩,再由外滩本地重新制作的。
除却外滩,几乎没有地方卖这些东西,更不要想能见到。
“石膏像。”白清灵淡淡说道。
张瑾伊怔了一下,想起来她刚才在走廊里说的话来。
原来这就是石膏像啊。
好羞耻。
都不穿衣服的!
张瑾伊转回脸,满脸通红的看了上半身,然后就不敢往下看了。
白清灵摇了摇头。
在法兰西但凡学美术,这些东西都是十分常见的。
但是在海城,别说见,就连听都没有人听说过。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开始不让张瑾伊以及其他人一同与她在画室里画画的根由。
总会有乱说话的人。
白清灵走到画板前坐下,指了指旁边的没展开的画架和画板,以及专门放画具的柜子,对张瑾伊说道,“你自己找个角度,想画什么自己摆放好。”
说完,就重新拿起画笔画了起来。
昨天已经勾完了轮廓,也画了一部分,本来想着画完的,后来有事耽搁了。
张瑾伊没有立刻摆放画架,也没有去挑选角度,倒是走到白清灵身后,看了起来。
不多时,捂住了嘴巴,“他,你,哎呀!”
她害羞的捂起眼睛,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看过去。
白清灵画得是大卫全身石膏像,骨肉都画得差不多了,眼睛尤其勾勒得十分传神,张瑾伊是十分敬佩的,但是当她看到白清灵现在正在画的部位时,是心脏砰砰砰的乱跳了。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家,怎么还画起了那个东西?!
“你画这个,颜大哥知道不?”
挣扎半天,张瑾伊问她。
白清灵不太喜欢画画的时候被人打扰,淡了脸色,“不清楚,这些东西都是他让人准备的。你去画画吧。”
说完便不再理她,专心的画了起来。
张瑾伊也自知问过了界,就吐了吐舌头,在她后面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她画画的精妙之处。
越看越是惊奇,越看越是佩服。
想开口问她这种画画手段,可又怕她嫌自己烦。
挣扎了许久,就拜了个画架在白清灵身后,又支起画板,去柜子那里取了一张四开的素描纸,拿了画具走了过来,铺好画纸。
收起来一开始的害羞态度,开始观察起这座全身石膏像来。
越看越觉得这石膏像做得美。
是一种超越男人女人的那种性征美,无论是骨骼还是肌肉,还是胸腹处的肌肉块,无一不透着力量感,石膏像身体的每一处弧度,都精准的体现了他的美感。
张瑾伊举着画笔,却一直没有下笔画,直到白清灵有些累了,揉了揉后脖颈处,才发现她在后面。
白清灵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后,从她的角度看向大卫石膏像,然后开口说道,“先画轮廓,算好他的头身比,再从最高处和最低点标注划线,按照头的比例,再算出身宽,标好。”
张瑾伊点了点头,在她的一句句的教导下,将轮廓确定。
临近中午,学堂午休铃声响了。
白清灵早上吃得少,自然也是饿了,而张瑾伊虽然住在国民饭店,却不知道国民饭店早餐在哪里吃,更不敢随用乱吃,生怕自己去哪里用了什么,到时候赔不起钱。
是饿着肚子来上的学。
此时两个人肚子几乎在铃声响的同时,也同时咕了起来。
白清灵放下炭精条,走到水池边净手,然后对张瑾伊说,“我们出去吃。”
张瑾伊拒绝了,她不好意思再厚着脸皮了。
昨晚一宿,她想清楚了,白清灵和颜楼和她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白清灵是大帅的女儿,颜楼是大帅,两个人什么样的身份?
能够结识,并不是她能够放肆的理由。
更何况上午白清灵把她从那种情况下带出来,还把画室也借她使用,对她来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白清灵见她拒绝,也就没强求,让她记得锁门以后,就拿着包先出了画室,直接出了校门。
汽车夫就在门外等着她,人上了车,就直奔起士林了。
一楼画室的女同学都去食堂用餐,自然也看到了白清灵单独一个人出了校门,坐车离开了。
几个人左右看了一眼,没见到张瑾伊跟着,就留了一个女同学去食堂里打饭,另外几个互相使了个眼色,就悄悄然的上楼了。
等白清灵用完的午餐,并且帮张瑾伊打包了一份回到了顶层画室,推开了门时。
就看到一身是血躺在血泊中的张瑾伊,以及满地碎石膏片子。
当时白清灵的脸色冷沉下来了。
她放下午餐,走到躺在一地碎裂石膏像中间的张瑾伊身边蹲下来,看着她直勾勾的眼神,上下看了一遍,最后扯出锦帕包住她的脸,把她扶坐起来,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扶起她就出了学校,坐上车去了国民医院。
车上,张瑾伊浑身发抖缩成一团的靠在白清灵身上,白清灵伸出手揽住她,另一只手拿锦帕捂着她不停流血的脸。
锦帕早已湿透了。
到了国民医院,就立刻安排了手术。
手术是霍正怀的好友去做的,他陪着白清灵在手术室外等着。
他看着她白色羊绒长外套上沾染的血,看着她精致潋滟的小脸此时的阴冷神情,不由得十分担心,“怎么回事?我看着女学生穿得你们北洋学堂的学生服。”
他想问,是不是你做的,但是以他了解的白清灵来说,除非这个人伤害她了,不然她绝不对一个女人的脸下手。
见她浑身上下没伤,又开始担心那女学生是不是为她受的伤了。
要是真的,他就不得不把这起伤人事件与重伤逃离失踪的简西年联系起来了。
白清灵沉默着摇了摇头,“学堂里发生的,我能处理,不用担心。”
“我看这位女同学脸上的伤十有八九是要留疤了。”霍正怀皱了皱眉。
脸上的划痕十分严重,血肉外翻,还沾染了石膏粉。
“是人为的?”他将信将疑的问。
学堂里发生这么恶劣的事件,除却是事故,就是人为了,看她脸色,事故的话应该是担心的神情,可她除了担心,还多了几分其他的意味。
这种神色,他经常从颜楼和夏至弦的脸上看到过。
“嗯。”白清灵淡淡道,“女学生之间的嫉妒心。”
“女学生做的?!”霍正怀诧异道。
“大约是,事情还需要确定一下。”白清灵看向手术室。
张瑾伊显然是吓坏了。
下午的时候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张瑾伊已经昏睡过去。
为她做手术的医生和霍正怀以及白清灵说道,“手术很成功,但是患者失血严重,已经在手术中进行了输血,但是脸外伤严重,还伴有感染,虽然割去了感染组织,但势必会留疤了。”
这个医生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白清灵,“你是她的同学吧?等她出来了安慰安慰她吧,女孩子脸上留那么大一道伤疤,怕是会受不了了。”
白清灵也猜到了这个结果,点了点头,然后问霍正怀,“还有没有办法让她伤疤浅淡一些,或是祛除的办法?”
霍正怀和主刀医生对视一眼,开口道,“伤口我看了,祛除基本不太可能,伤疤大约一掌长。”
白清灵眸色暗了暗。
一手掌长。
她如何受得了。
本就穷苦家的孩子,还是个姑娘,好不容易考到大学学堂,出来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也能去律师事务所做一份正经营生。
如今脸毁了,又有什么样的工活,是不需要面对人的?
她沉沉叹了口气,带着一丝希望,“外滩那边也没办法吗?”
“很难,不过,据传杭苏一带有人能治,是民间传的,具体无从考证。”那位主刀医生想了一会儿,回道。
杭苏一带?
白清灵皱了下眉。
那边她是不能去的。
简西年的家族势力在那边,她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不过,有希望就是好事。
于是又问道,“这伤多长时间内能有望恢复,如果去杭苏一带能够得到治疗的话,多长时间内去最好?”
霍正怀说道,“最好半年内去,等她伤口结痂,就可以去了。”
半月内就能结痂,然后,
白清灵默默想着,然后找人带她去杭苏,就算高价治疗,也要把脸上的伤疤治好。
等她到了病房时,张瑾伊已经清醒过来了。
她看向白清灵时,眼圈又红了,被霍正怀连忙制止道,“你刚做完手术,不能哭,伤口不能沾水,你要是想完全恢复,一定要忍住,千万不能哭。”
张瑾伊哽咽着,强逼着自己把眼泪忍了回去,一张口脸上就撕裂般的疼痛。
白清灵对她说道,“你不要说话,我都知道,学堂和画室里的事你不用管了,我去处理,另外,你这半个月一定要注意不能弄湿脸,让它结痂,半个月后我让人带你去杭苏去寻人治疗伤疤。”
她没有刻意隐瞒张瑾伊脸上会留疤的事情,既然伤了脸,想必张瑾伊自己也明白的。
张瑾伊管她要了毛巾,捂住眼睛,‘嗯’了一声。
她现在说话脸疼,也知道这脸是彻底毁了。
白清灵看她捂着眼睛的毛巾也被浸湿了,摇了摇头,“你放心,但凡能让你恢复,我都会尽力。”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白清灵托霍正怀找了护工看护,她给张瑾伊留了话,去处理事情。
白清灵出医院前,让霍正怀开了一份医疗证明,又给陈文成摇了个电话,让他找巡捕房的人去北大学堂。
等她到了学堂的时候,就看到了报馆记者,巡捕房的人,还有学校的先生校长都围在大门里面。
她走过去的时候,学生们自觉分成两队,把她让了进去。
白清灵走到中央,看到几名女同学站在人群最中央,梗着脖子与巡捕房的人对峙着。
“你们说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不要仗着白清灵有钱有势就想要诬赖我们没钱的女学生!”
“就是!白清灵她一人独占画室,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没有去过,凭什么说伤人了,伤什么人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都不知道伤了谁!”
“可不是,人家一个千金大小姐的画室出了事,就随意怪起别人了,与咱们都不相关,就非得扣押咱们,你们还讲不讲道理啦,咱们好歹也是本本分分考上北洋学堂的学生,哪里容得你们随意构陷了!”
白清灵过去的时候,这几名女学生还在牙尖嘴利的冲着巡捕房和报馆记者说着什么。
报馆记者是她给乔迁摇电话寻来的,巡捕房她让陈文成通知过来的。
这几个女学生看向白清灵的时候就更加说的欢了,“大小姐,你可算来了,你不来我们都没法子做人了,你瞧瞧,他们诬陷我们!”
白清灵走过去,对一脸焦急的校长点了点头,然后把手里霍正怀开的单子递了过去,“这是张瑾伊的治疗单子,已经写明了脸部外伤重伤,左脸部切除感染组织,伤口一掌长,已经缝合。”
校长看了一遍,脸色白了白。
白清灵接着说道,“这脸是一定留疤了,一掌长的疤痕,”说着,她转过身看向那几名脸色微变的女学生,“如果在你们脸上,你们作如何想?”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为首一名女学生说道,“她脸上的伤又不是我们弄得,伤了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她是在你画室里伤的,又不是在我们面前伤的,我们不负责任!”
“你们确实不负责任,”白清灵黑白分明的眸子冷着,“画室里的石膏像以及画具均为我个人私有财产,而张瑾伊脸上的重伤,更是可以入刑。”
“你别唬我们!她脸伤了又不是死了,我们入什么刑!我怎么不知道有这样一条规定呢!”
“就是,我也不知道!”
围观的记者只管拿着笔快速记着,还有人专门拿着照相机对着几名女学生拍照片,甚至连校长拿着医疗单子的样子也拍了进去。
“你们拍什么拍,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不许拍了!”
“师兄师弟们,你们就这么忍心看着我们母校受冤屈,看着她仗着有钱有势就霸凌我们穷人吗?”
“联合起来,把她赶出去!”
“联合起来!”
……
这些女同学平日里也是欺负人欺负习惯了,此时的呼吁并没有多少人参与,倒是有几个画画同好会里的男同学站了出来,与白清灵站在一侧,又去看了校长手里的医疗单子,脸上的颜色也都变了变。
终于有一个男同学忍不住了指着那几名女同学说道,“平日里你们几个就欺负张瑾伊,张瑾伊家里是穷,是没钱,但是她画画好,我们都十分羡慕,也把画具借给她,可你们不是我们借给她的颜料扔进水里,就是把笔折断,要么就是把她画好的画‘不小心’泼上脏水!”
“是的!再怎么说大家同学一场,就算你们见不得她好,也不能如此害人!我看了医疗单子,是锐器划伤的,真想不到你们几个这么残忍恐怖!竟然对相处两年多的同学下手!可耻!真是可耻至极!”
随着同好班里的男同学一一作了证人,这群女同学也傻了眼,可还是坚决不承认。
“没有就是没有,我们没有划伤她的脸,我们根本没做,为什么要承认!我们只是打碎了白清灵画室里的石膏像!”
“是的!我们没有划伤人,白清灵画室里的石膏像实在是太恶心人了!都是不穿衣服的男人,那,那玩意儿那么大!”
有一个女同学说完,其他人都面色古怪的看向白清灵。
白清灵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继续说。
有个女同学指着白清灵,“她公然在学堂的画室里搞这种东西,我们砸碎了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你们要针对我们!”
“口说无凭,我不认为她能在学堂里做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情,我认为就是你们几个女同学针对张瑾伊,趁着白清灵外出用餐之时跑到顶楼画室搞破坏,再蓄意伤人,还想栽赃陷害!”
男同学们不信白清灵敢在学校里乱七八糟,当然,他们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初这几个女同学伤害张瑾伊的事情层出不穷,一直大事小事的给人家磕磕绊绊,这一次出了事情,自然都认为是她们做的。
于是,几乎所有人都一起讨伐起这几名女同学来。
这几名女同学有的因为害怕哭了起来,硬气的那一位从包里拿出一个纸筒,愤愤的打了开,这一下,所有人都哗然不已!
白清灵淡淡瞥了一眼,是她马上就要完成的那一副大卫全身像素描。
那女同学指着白清灵,“这就是她画室里的石膏像,要不是我有意留了她画的画,你们就是在诬赖我们,看到没有,这就是她每天在画室里画的东西!看到没有,她就是在学堂里伤风败俗!就是搞七搞八!”
一时间,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种东西谁见过,虽然学校也有同好班,可是同好班里的学生们也没见过,就连北洋学堂里的先生也没见过。
甚至有女同学尖叫着要作晕倒状,也有女同学面红耳赤的看着,更有男同学不可置信的看向白清灵。
尤其是画画同好班的男同学,对白清灵说道,“今天都说你让张瑾伊去了顶层画室,我们还以为终于有人欣赏她了,她也熬出来不用再与这些恶劣的女同学一起画画了,没想到你竟然让她也画这种东西,怪不得这几个女同学把东西砸烂了,如此伤风败俗的石膏像,怎能称之为艺术,你简直就是给我们画画同好班丢人!”
“呸!”
随着一个女同学率先吐了一口口水,其他人也纷纷效仿起来。
校长也惊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种石膏像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可白清灵是颜大帅吩咐关系进来的,自然不能让人伤到,连忙说道,“你们有事说事,吐口水算什么事情,北洋学堂怎能有如此泼妇行为?!”
“刚才她诬赖我们的时候校长你怎么不吭声,现在却是出来伸张正义的模样?!”
手里拿着素描画的女学生说完,委屈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