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翠湖公园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相对略显清净的春城新年在苏易安的巡查、逛街中过去。大年初七后街上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南来北往的人背着行李像候鸟般又成群结队的外出，街上行色匆匆的多数是打工人。苏易安在一号公馆周边逛了一下午后回来。 “小苏，刚才有人找你。”门卫大叔跟苏易安说道。 “额，找我有事？”苏易安想着是不是李总有什么事，他昨天打扫办公室的时候看到李五金过年回来，身后跟着两个人拿着东西，两人打招呼的时候说是要去拜年，他也没再问。 “不知道，等了你好大一会了，看你没回来就给你留了电话，说是让你有空打过去。” 苏易安看着手里的电话号码，怕误事马上借门卫的办公电话打了过去。 “喂……”电话那头不是李五金的声音。 “高远？” “是我，今天没找到你，上哪玩去了？这可不像忠于职守的样子哦！” “守店也没多大事，主要是晚上多转转。” “那明天有空没？” “有啊。” “一起去翠湖公园走走呗。” “行，明天我去报刊亭买张地图看看坐几路车。” “不用，我中午过去找你。” “好的。” “那明天见。” “明天见。” 苏易安挂了电话，在门卫室喝了口水。 “你女朋友？”门卫大叔问。 “不是，是同学，山城人在春城过年的。” “那得好好招待一下，你们年轻人喜欢到处跑，我家那小子也常往南屏街走，不过正宗的春城味可不在那些大街上，都在小巷子里，可你们年轻人不大爱去，说什么卫生不好，搞不懂你们年轻人咯。” “谢谢大叔，我先回去做点吃的，大叔要不要一起？” “不用，我吃过了。” 苏易安给门卫递了一只烟，回去继续他的杂锅菜，从小家里条件就那样，苏易安不会做菜，在家都是汤汤水水煮一锅，逢年过节才炒两个菜，都是奶奶做的。 第二天午饭后，苏易安下来到门卫室，没一会高远也到了。高远带着苏易安坐公交车，两个人赶往翠湖公园。苏易安来春城的第二年第一次坐公交车，当车驶入东风东路苏易安被眼前的高楼大厦给震撼到了，远观和近看的对比显现出来，来到小西门两个人下车往翠湖公园走去。 “这就是现代化的城市！”苏易安还没回过神来。 看着苏易安这一路上目瞪口呆的样子，高远发现苏易安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前个学期你没进城玩？” “哪有时间，除了刚来的时候跟刘大川他们三个去买过电脑就没有空再去，周末要打工，星期一回学校，唯一请假的一个星期是运动会，学院打工两点一线。” 高远发现她从来没有了解苏易安，关于苏易安的事要么是传闻，要么是两个人为数不多的几次偶遇聊天时自己脑补的。 “时间安排这么紧，不辛苦么？” “就怕连辛苦的机会都没有。” 高远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这样的生活她只是在爷爷他们口中的非常时期里听说过。 苏易安到售票处买了两张票，两个人往里走去，闹市里翠湖洗去了小西门的繁华，郁金香开满小路两旁，来春城后苏易安的心神与视角没有如今天这般被冲击反差巨大。两个人都没说话，慢慢的往里走去。 “小伙子，你的眼睛很好看。”一个老奶奶在苏易安面前微笑着跟苏易安说道。 “谢谢奶奶……”高远在一旁替苏易安感谢奶奶的，苏易安脸红红地傻傻的摸着头有点羞涩的不知所措。 等高远跟老奶奶道别，两个人转到回廊，高远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原来你也会害羞……笑死我了……”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的眼睛确实很漂亮啊！” 苏易安顿了一顿说道：“谢谢你们啊，谢谢！这是我目前为止收到地最好的礼物。” “这么夸张的吗？” “一点都不夸张！我小学毕业时以全乡第一的成绩考到乡里，村里有夸我聪明的，我知道我不聪明，是我努力的结果。从初中开始假期跟爷爷一起做农活，村里的长辈有说我能干的，我知道那不是我想要做的，我只是不忍心爷爷一个人那么辛苦。而今天，我这十九年来第一次被陌生人赞美，不是因为学习成绩，也不是因为我懂事，而是善意的纯粹的赞美，这样的感觉很奇妙，可以扫去我心里的一丝阴霾。我居然有种冲动，应该也学学老奶奶，多赞美陌生人。这样的感觉或许你无法理解，可我真的很感激。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我发现了这座城的美好与希望，让我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两个人走到翠湖湖心亭旁就这么站着聊天，高远认真的听着苏易安的话。翠湖水光潋滟，绿树成荫，红嘴鸥在上空翱翔。 “美好的一天，不是吗？”高远抬头看着天空说道。 “是啊！美好的一天！高远，你知道吗，你是天使。”苏易安对高远说着，高远错愕的看着苏易安，苏易安的眼神清澈，没有刻意的讨好谄媚之色，尽管突然，可从苏易安的口中说出来一切显得很自然。 “谢谢……”大大咧咧的高远看着苏易安的眼神顿时略显娇羞，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湖面。 苏易安没觉得有什么局促不安，他是真心的觉得高远就是天使。今天如果高远不约他来翠湖公园，他无法体验这座城的美好，半年来他只想着一件事——工作、学习、顺利拿到毕业证后回去考试工作孝敬爷爷奶奶，他从未想过融入这座城，在学校里俯瞰这座城时总觉得格格不入，近在眼底可一切都这么陌生，一切都与他无关，就好比一个匆匆过客。刚才他的想法随之改变，尽管只是这座城的过客，也可以体验这座城的繁华，如此才不枉在此求学四年的青春年华。 “易安，能说说你的事吗？为什么这样拼命打工挣钱？你要不想说也没关系。”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这十九年有点平淡，现在回想起来也没有什么让我记忆深刻的快乐时光，没什么奇闻异事。我还没满三岁，我的父母出去打工。开始的时候是在县里的一个林场伐木，后来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打工，很少一起回来过年的。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一起回来是来办理离婚手续，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的母亲。之后他们各自组建了家庭，父亲那里有个弟弟，从小到大见过几次面，母亲那里听说有个妹妹只是素未谋面。我自小被爷爷奶奶带大，高中的时候父亲也给过生活费，只是不太稳定，有时候半年给几百块，有时候一分钱也没见到。我的学费生活费最稳定的来源是爷爷奶奶养猪养鸡卖的钱。我爷爷老来得子，对我爸也舍不得说，有什么事都他自己撑着，现在我到云林学院，各方面的支出都超过了他们现在的能力范围，所以我得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还好遇到周全，不然说不定因为没找到工作而考虑退学了，周全帮了我大忙。一号公馆的工资收入你能想象吗？比我们村里的干部工资都高，能让我在云林安心学习。还有一笔收入是我一个最铁的朋友汇的，只是我没打算用，他就是一个不省心的人，他爸给他两百他能用一个月，给他一千他有本事一天花光，所以我得给他存着，万一他哪天用到的时候给他汇过去。就这样，只能打工挣钱，不过上天待我不薄让我遇到周全，这个月的收入够我一年的开销了，且不说还能继续打工。照这样下去，我毕业的时候说不定能把助学贷款一次还清。” 苏易安与高远来到湖边的椅子上聊着天，高远听完一时心绪难平，这是她做梦都没想过的生活。 “很高兴你一直没放弃！” “有过放弃的时候，只是我的爷爷让我在学校里养一下身子，力气大点之后再回去做农活，等我有了一膀子力气都高二了，觉得没参加高考高中两年白饿了不划算，就冲着试试高考去的，一试之下来到了云林学院，我也没想到。” “你那个朋友挺好的，虽然你有你的想法，可他还是没忘记帮你一把。” 想到赵建平，苏易安笑了笑说道：“是啊，他叫赵建平，我们俩相识是因为县城里的小混混来学校宿舍要钱要烟收保护费。他舍不得给，我是压根就没钱了，最后两个人都被逼的只能反抗，打架输了，可两个人也因此而结识，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一起挨过打，一起挨过饿。” “真好，我就没有这样的闺蜜。” “你呢？” “我跟你有点不一样，我从小就跟着父母，我爸爸妈妈在哪工作我就在哪上学，所以没有特别要好的闺蜜，我以前也抱怨过他们，只是听了你的经历后一点抱怨的心思也没有了，能在他们身边是我最大的幸福吧。” “怎么想的考云林学院的？山城可有一流的大学。” “高二那年，我爸调到春城工作，我跟我妈留在山城，那年我有点情绪，跟同学的成绩差距开始被拉开，高三的时候怎么赶都来不及，家里让我复读一年，可我觉得有点丢人，最后挑选了我爸爸工作的城市，就这样来到云林。入学后一直心有不甘，想考研再努力一次，去我曾经梦寐以求的大学深造，然后申请了图书馆的工作，就是为了能多看点书。” “高远，追逐梦想的过程可能会很枯燥艰辛，希望你能坚持下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谢谢，你有什么打算？” “没有想法了，就想尽快毕业，然后回去参加考试，给我爷爷奶奶尽孝，他们年龄大了，陪不了我几年，我得尽快赶上他们老去的步伐。” “那就有空多看点公务员考试的书啊，专业方面及格就好，早做准备总比毕业后参加培训要好。” 苏易安一愣，手掌用力的拍着自己的大腿，“对啊！怎么没想到，一本毕业证可不能把我送进单位，我过几天去新华书店看看这方面的书，先买一套看着。” “不用买，白花冤枉钱，你又不急着考，我给你找一套最新版的看着。” “能找到？” “去年考上公务员的人留着也没用。” “那先谢谢了。” “客气什么。” “要不要去划船玩一会？” “好啊。” 苏易安与高远在翠湖公园划着船，两个人从来没有聊得这么长，在学校的几次偶遇加起来都没这会聊的多，仿佛认识了很久的朋友般自然。 脚踏船在湖面划过，苏易安一阵恍惚。 “怎么了？”高远问。 “想起了一些事。”苏易安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能说说？”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咱们划的船是脚踏的，可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学会的……” “让我们荡起双桨？” “是的，是我上一年级的时候支教老师教的，我一直很喜欢。” “一样啊，这首歌我童年的时候可是班级比赛大合唱的拿手节目，童年的美好都藏在这首歌里。” “是的，只是我想到的是另一件事，我高考结束后在家里边做农活边等通知书，有天邮递员把通知书送到村里，我拿到通知书后给我爷爷奶奶念了一遍，他们可高兴了。可我心里还是有点失落，不知道要不要告诉我爸妈，最后想了很久，还是觉得没必要说。我要是说了他们以为我要跟他们要学费生活费，反而闹得大家不高兴不如不说。这么些年来，他们不知道我上几年级、没记得我生日，可能早忘了有这么一个儿子。心情难以言说，然后一个人跑到澜沧江边，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是想唱歌，就唱让我们荡起双桨这首歌，我不记得我唱了多少遍，唱到嗓子沙哑。我被人围着打时我从来没有哭过，父母离婚的时候我安安静静的在一旁等着，也没哭，那天居然唱哭了。那晚，我拿着录取通知书在澜沧江边唱了半宿才回去，就只唱一首歌，想跟自己的童年告别，现在想想有点孩子气，有些事不是想告别就能挥挥手后烟消云散的。”苏易说完自嘲的笑了笑。 “你想不想现在唱一遍？” “还是算了吧，我没学过唱歌，吓到人不好。” “我都不害羞你害羞什么？” “真的要唱？” “嗯，我想听。” “行，唱的不好可别笑话我。” “不会不会，我来给你和声。” 苏易安也没有扭捏，轻轻的在脚踏船上唱着，开始的时候有点紧张，几句过后放开了，大声的唱着，高远也跟着和声，两个小青年纷纷惹来众人的目光，苏易安没在意，沉浸在两个人的歌声里，高远也一样，坐在苏易安的身旁跟着苏易安唱着。曾经被苏易安唱的泪流满面的歌此时唱出了另一番感觉，有怀念、有憧憬、更多的是与高远的合唱让他心情豁然开朗，歌声极具感染力，周围的人会唱的都跟着两个人一起唱了起来。 一曲终了，众人给自己鼓掌。苏易安有点不可思议，有点回味，有点打开了枷锁般的感觉，只是具体是什么他不知道，也没去想，高远坐在他的旁边笑吟吟的看着他。 “没想到篮球打得不错不算唱歌也可以啊！” “一般了，就特熟悉这首歌。” “以后还会有机会一起唱歌吗？” “你想唱的时候叫我。” “这首歌只能唱给我一个人听！” “没问题，我在班级与宿舍从来不唱歌，影响别人不好。” “说好了！” “欧克欧克……” “击掌为誓。” “行！” 两个人完成仪式后高远扭头微笑，苏易安没看到，不知不觉已五点半。苏易安想在翠湖边请高远吃晚餐，高远嫌贵，最后两个人在翠湖边的小巷里吃了一碗米线。 “等你考上研究生，有机会来南屏县玩，我请你吃烤土鸡、烤土猪、烤全羊。”苏易安说道。 “有机会一定去，不过今晚的米线就很好吃，比我在春城吃过的任何饭店里的都好吃。”高远小口小口的吃着米线说道。 “味道确实很好，比周全跟我在连锁店里吃过的还香。”苏易安呼哧呼哧吃着，一碗米线很没等凉就被他吃个干净，立马跟老板说再来两碗。 老板没一会就端来两碗，苏易安给高远递过去一碗，自己端了一碗继续。 “我才发现高估了自己的饭量，吃不下了。”第二碗吃了几口，玩了一天高远虽然饿了，可确实吃不下了。 “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有我在，可不能浪费。”苏易安对于吃饭从来不客气。 等高远放下筷子，苏易安问：“确实饱了？” “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多，我的淑女形象全毁了。”高远拍了拍小肚子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啊。”说完苏易安端着高远吃剩下大半碗继续吃着，这操作看得旁边的老板娘直发愣。 “易安…” “有事？”苏易安嘴里吃着米线问道。 “你端的是我的碗。” “我知道啊，你不是吃不完了么？我给你再点一碗？”苏易安有点奇怪高远，一会说吃撑了，现在又想要继续吃，有点不确定的问。 “不是，我饱了，吃不下了。” “那等我吃完了再说。”说着几筷子把高远剩下的米线全消灭了。 “小伙子是个实诚人，小姑娘眼光不错。”老板娘说道。 “主要是老板的手艺好。”高远有点尴尬的笑了笑。 “七分饱啊！刚刚好，高远说的没错，老板你的手艺可比连锁店好多了，要不是最近担心体重上来衣服不合身，真想再来一碗。” 两个人从米线店里出来去找公交车准备回去，高远还是忍不住说道：“易安，衣服不合身可以再买，可别对自己太苛刻。” “不会，我其他的都可以丢一边，就是对于有吃的时候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那就好，你别老穿牛仔裤T桖衫，买运动装多好，胖瘦都能穿。” “还有这回事？”苏易安有点疑惑。 “运动装的弹性好，等你以后定型了再买喜欢的衣服穿呀。” “这个思路好，还不浪费。” “明天我带你去看看。” “好，那我以后就放开了吃，尽情的跑。” 来到公交站，苏易安想送高远回去，高远担心苏易安把公交车坐反了，两个人第一次为先送谁回家争论不休，最后各让一步在体育馆站下车，刚好各自可以转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