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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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她转身问梨落:“二奶奶大约什么时候来?”
梨落轻声回答说今日事多,恐怕要等上好一会。她的眼神飘忽不定,身子也在发抖,让人一眼就看得出心虚。
谢玉媛不来,也再无其他嘱托,她们便开不了伙、动不了碗筷。
时候已经不早,窗外天色渐渐暗下去,疏影于是将烛台点亮,又叫安月拿出从申屠府带来的点心,那油亮亮的漆盒教梨落目不转睛。
疏影见梨落如此,“嗤”地轻笑出声,伸手将玫瑰赤豆糕分给了她一块。梨落受宠若惊,双手捧着软乎细腻的糕点,猫儿似的嗅着香气,刚才不安的神色已经不见踪影。
“可是得着宝贝了!今后叫哥哥多送些赤豆糕来。瞧他平时那小气劲,今夏新下的杨梅,我看着十分水灵可爱,说多吃几个不打紧,他偏说这玩意儿吃了会倒牙,竟叫人分了整二十个给我,就那样一小碟,一个也不许多吃!这赤豆糕最是吃不坏人的,且看他这回怎么辩解!”
说着说着,安月和梨落都笑起来,她自己却低落下去。因为那些杨梅是申屠镇亲自盯着人用盐水泡了,虫子都清除干净,选出紫红熟透、长得圆润均匀的,再用井水湃过,如此折腾一番才送到她面前。
哥哥的这份良苦用心,只有她能体味出来。
梨落觉察出她的失落,敛起笑容默默地咽下赤豆糕;安月却并未觉得不合时宜,依旧笑嘻嘻的,手上开始忙着打点姑娘带过来的物什。
酉时三刻,谢玉媛派人送来饭食,称大姐知道小妹舟车劳顿,让她今晚好好歇息,明日再去祭拜。疏影恭恭敬敬地接下,打赏了代替谢玉媛前来安顿疏影的大丫鬟桃红。桃红个头高大,比安月还要高挑些个,只是没有安月壮实,她的眼神里带着一股狠劲,说话做事很是利落干脆,几句话的工夫就把院里的事情向梨落交代妥帖,另带来两个丫头负责院里洒扫等粗活。
待桃红走后,疏影打开食盒,伸下手去的时候便觉得不对。
“姑娘,这饭菜都是冷的!”梨落惊恐地看着她,说话牙齿都在打颤。
安月捧起碗就要去倒,疏影按住她的手臂,“不用换,我们就吃这个。”
她又问了那两个粗使丫头,都说这院子里不曾预备薪柴。
三人围在桌前吃饭,梨落又抖抖索索地哭起来:“因为侯府治丧,府中上下所有人的饭食都是大厨房一起做的,一定是他们欺负姑娘初来乍到,将剩下的午饭拿来凑数了!是我忘了和妈说……”
她握住梨落的手,温声安慰道:“我今儿到侯府晚了些,没赶上午饭,他们将午饭当成晚饭送来,也许一时疏漏了,这样算来还是我自己耽误了,我怎会怪你呀!今后你跟着我,我们每一顿都吃热乎乎的,好么?”
泪珠一颗颗掉在她的手背上,她心头泛酸,何尝不知这是有人要对她摆下马威,只得暗暗记下了这次教训。她又朝安月使了个眼色,安月马上帮着安慰梨落,屋里又安静下来。
饭后,疏影走到屋外眺望,发现对面山上有一处灯火通明,想来那就是灵堂的所在。侯府地界开阔,院落四周寂然无声,对于此处众人也许早已习惯,于她而言却是随时会将自己吞没的暗流。
忽然,近处的一点灯光映入眼帘,小丫头报是四奶奶来了。
府里四奶奶谢玉娇是谢玉媛的堂妹,算起来也是她的远亲。三个姐妹一台戏,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
谢玉娇走近了,她迎上去搀扶。
“啊呀!妹妹竟这样年轻,还生得一副水灵的好模样,当真叫人怜爱呢!”谢玉娇身着素色绮罗裙,头上只有简单不过的首饰,举手投足却显出一段娇媚风韵,话语绵绵,温柔非常,果然人如其名。
“四姐姐过奖了。”
“好妹妹,姐姐看你是个聪明人,多余的话便不说了,我只有一点要关照你,”谢玉娇把双手搭在疏影的肩上,柔若无骨,“你可千万别去招惹四爷房里的那些花花草草,也别和他自己有什么牵扯……”
她大为震惊,道:“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玉娇的一双桃花眼泫然欲泣,但仍将到唇边的话咽了回去,“唉,一言难尽。妹妹今日早些歇息,这件事我得空再与你说。时候不早,我先回了,你早些洗漱歇息吧!”
谢玉娇来了一刻钟不到,便急着走了,十分古怪。
送走谢玉娇,疏影和安月又一起收拾了会屋子,睡得不早,但四更天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唤起。
她以清水盥面,寒意袭来,猛然觉察今日恰巧是七夕节。
八岁的谢家女儿才名初动兰陵府,在那年的七夕游园会上,这场盛会的东家庄老太君点名让谢疏影对景作赋。
她还忘不了母亲当时看自己的复杂眼神,一面是殷切期望,一面是忧虑焦急。
在几乎整个江淮两道的命妇名媛的注视下,谢疏影锋芒毕露,一战成名。
也正是那时候,她入了胥国公夫人陆氏的眼。陆氏是怀庸侯的亲姐姐,想到侯府里的世子尚未婚配,谢家也是江淮一带有名的诗书清流人家,便说动了怀庸侯与谢家结下秦晋之好。
浑浑噩噩的,这件事竟也过去五六年了。
胥国公夫人岂会料到有今日,世子命薄,还未等到谢家女儿及笄,便已撒手人寰。
谢玉媛派人来传疏影去灵堂,她不敢耽搁,很快换上了一身孝服,随着去了。
灵堂里本有陆家族人守着,见到疏影前来,问候几句也就走了。安月对侯府众人的态度大为不解,牢骚不停。她实在心烦,便让安月噤声。
她走上前去点香叩拜,一闭眼就想起从前陆澄给予自己的些许美好,惊得立刻睁开眼,脸颊上瞬间已经留下浅浅的泪痕。屡屡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却总是将这些吉光片羽记得更加清楚。
到了五更天的时候,东方既白,侯爷陆同耑着一身黑色麻布衣前来。
疏影向一族之主行了大礼,陆同耑俯身虚扶。她趁此机会看清了侯爷的脸,在昏黄的烛火下是那样的憔悴失落,眼下乌青,完全不像想象中那个意气风发、老当益壮的怀庸侯。
身旁的老奴将陆同耑搀扶着坐到香案旁的主位上,他全身颤抖着将纸钱丢入火盆,用衣袖拭去泪水,并无言语。
想来怀庸侯对谢疏影此人已然了解,再加上不忍触及双方的痛处,他们二人半晌没有开口说话。疏影有些不自在,低头抓着裙子,手心早就出了许多汗。
不得到侯爷的认可,她便不能顺利地在侯府站稳脚跟。难道他真无一言与自己交代吗?
天越来越亮,族人纷纷到来,他们看到疏影,都是颇为惊讶。谢玉媛作为代替主母的掌家娘子,亲切地拉过她的手,向众人介绍疏影的来由。
她恭敬地向他们行礼,但每个人都只是好奇地打量她,也不言语。谢玉娇看她穿得单薄,当众为她披上一件氅衣,疏影忙谢过四姐,心理泛起一阵暖意。
“你未曾与逝者成婚,谈何名正言顺?!”
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三爷陆洋。三爷是个瘦骨嶙峋的男子,面容上有几分狰狞,眼睛瞪得老大。他一身病骨,却傲然如竹,对世事直言无讳,在金陵文士之中小有名气。
“妹妹你还年轻,怀庸侯府多得是青年才俊,再从中选一个也未尝不可,何必来这灵堂做戏呢?”三奶奶小刘氏是侯爷原配夫人大刘氏的亲侄女,刘家也是金陵望族,与申屠府离得倒不远。
她语出讥讽,向族人暗示谢疏影不是为了功德牌坊、就是为了攀附权贵而来。
疏影义正辞严地说:“家父与侯爷有言在先,确早已经约定两家结秦晋之好。现下六礼之中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五礼已成,原本婚期就定在八月;并有婚书可查,依本朝律法报婚书者不得悔婚。更何况聘礼四月十八日送至,此刻就在申屠家。怀庸侯世子送聘礼这样重大的事,金陵城里少说也有千人沿路观礼见证,想来陆氏族人都应知晓。哪里就名不正言不顺了呢?”
众人听完这个小姑娘的一番论辩,都是唏嘘不已。
“既有婚约,又收了聘礼,就算你与阿澄拜过堂;可你怕是忘了,成婚礼后还有成妇礼,没拜过祠堂,你还不能算我陆家的媳妇!”不知缘何,陆洋步步紧逼。
她忍住愤怒,待要继续解释,一直沉默的陆同耑此刻却突然为她辩解:“这孩子年纪尚小,来此一片诚心,你们何必为难她?”
他走到族人中间,和善地看着疏影,“守完孝就不用侍奉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了,任你改嫁也好,回申屠家也好。”
疏影称谢,不再多言。陆同耑又劝了陆洋几句,随后黯然离开。侯爷不让她说下去,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也避免了灵堂里的一场哄闹。
谢玉媛看大势已定,这才站出来打圆场:“小妹能有这份心思,也是难得。既然侯爷都开口了,诸位爷就别与小妹计较了,她想留下就让她留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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