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说吧 www.duxs8.net)伍统领亲自来接卫湘君,自然不是请平安脉那么简单。
史夫人府里,那处无人出入的小园子,卫湘君这回被领进了一间屋子。
上回卫湘君就猜出,那屋里有个不能轻易露面的人。
今日瞧见庐山真面目,卫湘君也没多惊讶。
这园子是个躲清静的好地方,挺适合瞧着便孤僻的重华殿主人。
不过这会儿,卫湘君的目光被一幅正对着屋门的大幅水墨画吸引。
那画几乎占了整面的墙,上面有崇山峻岭、河流湖泊,美景繁复,却主次分明,杂而不乱。最有意思的是,若仔细看,说是山水,画中还可见城池的巷陌与屋宇。笔力之利落、构思之精巧,教人叹为观止。
卫湘君一时间入了神,
“卫大姑娘,主上面前,不得放肆!”
卫湘君的兴致被伍统领无情打断,只得收回目光。
“此乃《蓟北江山图》,你觉得如何?”
坐在书案后的那位开了口。
国主今日身着一件青色长衫,头发披散着,看上去不像平时那般紧绷。再加上人斜靠在椅子上,手持书卷,居然显出几分书生气。
卫湘君见过礼,发自内心地道:“做画之人,心中当有大沟壑。”
国主眼睛明显亮了亮,随后哼道:“孤不喜欢溜须拍马之辈。”
卫湘君心里好笑,这位若不喜欢被溜须,高权父子也不会横行到如此地步。
倒是卫湘君心里一动,“莫非是主上的手笔?”
国主嗤笑一声,没有否认。
卫湘君又往那幅画上瞧了瞧。
果然玩物丧志。
这位心中有如此壮阔的河山,却容不下想要守这河山之人。
“听说正修堂被烧了?”
若非对方是一国之君,卫湘君早投过去一记白眼。
这是多见不得人好啊!
“被烧的是我师父家宅。”
“可有死伤?”
“家师和师母只受了些惊吓。”
卫湘君说到这儿,忽地顿住。
的确有人受了伤。
郑宅那几间屋一个接一个倒下之时,徐启还没出来。
要不是碧雪拼命从后面抱住她,卫湘君一定会冲进去。
徐启有个三长两短,就是她将人送上绝路。
从徐启出现在正修堂,卫湘君已经习惯,有人时不时蹦跶到眼前,给她添赌。
可徐启讨嫌,卫湘君也没想过要人死。
卫湘君昨儿也认了,徐启在她心里,终究是不一样的。
好在,坏人活千年。
徐启最后还是冲了出来。
后头碧雪偷偷告诉卫湘君,徐启现身之时,她死死将人抱住,怎么劝都不肯松手。
多亏那会儿消火营的人没到,边上也没旁人,不然真要说不清楚了。
卫湘君才不信,自己会这么失态。她只想得起来,为徐启包扎手上伤口时,自己的手也不停地发抖。
“你们得罪了何人?”
就这一句,将卫湘君从遐思中拉了回来。
真要问到仇家,卫湘君能说得出一两个。可说了也白说,这位未必会帮她。
“主上,方才卫大姑娘在火场拾了一个青铜灯笼,似乎有些可疑。”
卫湘君斜了伍统领一眼,哪儿都少不了他。
“是吗?”
国主忽地开始多管闲事,“你把灯笼给伍统领,他自会去查。”
没等卫湘君回应,伍统领已然一抱拳,“末将遵旨!”
卫湘君心中陡生疑惑。
别不是这对君臣唱双簧,要把她手里的证据拿走吧!
到底谁有胆量在宵禁之时,跑人家放火,国主心里未必没有数。
“徐启……”
国主话刚开口,却又停了下来。
卫湘君望过去时,国主却笑了一声,“徐启前头死皮赖脸,求孤下旨赐婚,转头却反悔,可是你们翻了脸?”
“并无此事。”
卫湘君低着头道,随即又后悔。
到底是没有反悔,还是没有翻脸。她这话自己都觉得歧义多多。
徐启鬼主意真不少,却不明白一件事。
若是她卫湘君真心喜欢的男人,天崩地裂、海枯石烂,她都会以身相随。可若是她看到就牙痒的,拿刀架在脖子上,卫湘君也不会嫁。
“既如此,赵氏王族有位到出嫁之龄的县主,便赐给徐启吧!”
这是吓唬她?
卫湘君一脸淡定。
虽然经过昨晚的事,有些积怨消了些,可卫湘君还没想到要回头。
毕竟前世她搭出去的,是两条性命。
若徐启真有了别的想法,卫湘君不会拦的,也拦不住。
“瞧着意思,卫大姑娘稳操胜券了。”
国主心情极好地调侃了一句,起身走到那幅水墨江山图前,抬头望了许久,“听说卫大姑娘对夫婿挑剔得很,非要选个能封妻荫子的。放心吧,若徐启用心为孤效命,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卫湘君糊涂了。
徐启到底有什么本事,明明非我族类,却得到国主这般的信任。
“他……”
卫湘君刚一张口,国主转过头,“你想说什么?”
卫湘君赶紧摇头,敷衍道:“这人只怕眼高手低。”
算了,就冲徐启救了师父他们,卫湘君也得口下留情。
这会儿徐启还看不出有什么阴谋诡计,等他真有对付蓟北的心思了,卫湘君绝不会姑息。
“你是谦虚过了头,还是小看了徐启?”
“小女以为,如今蓟北可堪重用的,唯有岳少将军。”
倒不是卫湘君故意踩一个,捧一个。
三年之后,大军压境之时,真正守住蓟北国门的,也只有岳无咎。
徐启应该蹦达不了多久。
国王的脸却沉了下来,“卫湘君,记着自个儿的身份。凭你也敢为岳无咎求情?”
“卫大姑娘太不识时务,主上跟前,不得造次!”
伍统领也在旁边直递眼色。
“小女只是觉得,徐启这人未必靠得住,莫让他误了国主的鸿图大志。”
卫湘君说着,又看向了那幅画。
不识时务的其实是蓟北这位国主,岳氏几代人拿命保住的江山,真就抵不过徐启的虚张声势?
光会做画有什么用,堂堂君王却不懂人心。
“果然是女人,实在没什么见识。徐启这眼光啊……”
国主故意摇了摇头。
有些夸奖的话,国主不会当着卫湘君的面说。
在徐启身上,国主看到了岳震的杀伐决断,高权的深藏不露,以及不同常人的料事如神。若不是徐启岁数、出身搁在这儿,国主绝对会认为,这人是在官场上混迹过多年的老油子。
这样的人,若是用得好,会是你手中无往不利的一把刀。
若用不好,这刀会反过来捅向你。
所以,国主这会儿要用上卫大姑娘。
“孤的旨意明日便会颁,郑乔生与卫湘君师徒医术高超,品行端方,该当效力君王,着即入太医院当差。”
卫湘君神色一顿,看向国主。
“至于正修堂,明儿也还给你们。以后衡阳城中,谁也不能踩到你们头上。”
卫湘君半天说不出话。
她何德何能,国主见面就赏?
“卫大姑娘还不谢恩!”
伍统领在旁边提醒道。
卫湘君抬起头,“小女……”
“王后对你欣赏有加,日后你便专心伺候凤仪宫。孤对你没有别的要求,给徐启当好贤内助,他若建功立业,你想要的,自然能得到。”
国主探过头看向卫湘君,“上回在岳大将军府,卫大姑娘做得还算不错。只要真心实意跟着孤的人,我绝不亏待。当然,敢背叛的,下场便如……高展。”
话都到这份上,卫湘君也知道,她肯定是走不了了。
“小女谢恩,只是……我师父的腿在牢中被人打残,加上年事已高,实在没法再劳碌。他又一向看淡名利,真要进宫,我师父应付不过来。”
国主“赏”得这么用力,看来根子在徐启身上。
卫湘君这会儿又恨上徐启了。
“若主上开恩,让我师父回乡颐养天年,小女定会尽心竭力,为主上肝脑涂地!”
卫湘君也只能这么说了。
“你想抗旨不遵?”
伍统领哼了一声。
“行了,女人都是如此,想法莫名其妙。”
国主不耐烦地道:“你这两日便进宫。还有,让你师父好好养伤,便是不当太医,回头宫里有什么事儿,叫到他的时候,还得过来。”
“谢主上!”
卫湘君深深一拜,额头上早已冒出冷汗。
该说的都说完了,卫湘君被伍统领又带了出去。
屋里再无他人,国主又看向自己这幅得意之作。
还只是个王子之时,国主便跑遍了蓟北,甚至还偷偷跟岳震去过一回武胜关。
这大好河山,早就印在了他心里。
这些年,他也知道自己被骂昏庸,甚至有不少人在看笑话,等着他何时葬送蓟北。
连岳震都对他无法谅解。
可如今,他要让所有人瞧明白,他比那位贤明太子,更配得上重华殿的那个宝座。
“卫大姑娘去夫人那儿了?”
听到脚步声,国主头也不回地问。
“夫人颇喜欢卫大姑娘,卫大姑娘哄人,倒是有些本事。”
伍统领躬身回应。
国主微微点了点头。
这回他破例让卫湘君进了太医院,当然不是求贤若渴。
太医院多一个卫湘君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可对于国主来说,将卫大姑娘扣下,便是制住了徐启手脚,
是人都有弱点。
徐启的弱点便是——痴心。
这位对卫湘君简直就是死心塌地。
男人做到他这份上,也是好笑。
国主回过头问,“今日抓了几个?”
“除了秦国公,刑部两名侍郎,还有户部的那位,都被缉拿,回头一家、一家地抄。”
国主点了点头。
原本在处置高权这事上,他还有不少顾虑。
高展一死,倒是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高权在朝堂上盘踞太久,已经活成了老不死。一会说告老还乡,一会又跑回来,只为舍不得手中权柄。
这一次,高权必须被赶出朝堂。
国主又坐回书案后,刚要提笔,想起来道:“回头把徐启叫过来,孤要与他同好好喝几杯!”
徐启这人,他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