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无生篇（十）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手机请访问 m.duxs8.com); 无根湖旁，龙犴终于化作完全的龙形，金色带血的双目怒睁着咆哮而来，仅剩一只的前爪划破了空气，将黑色魔气如破布般撕得粉碎，杀气盘旋嘶吼，红发魔君狞笑着冲了过来，黑色的衣服被鲜血染出暗哑的亮色，手中魔剑突破重重金光，砍在龙身之上，金光碎裂，魔剑灰飞烟灭。 龙犴口中吐出鲜血，向地面砸去，迦衍接住他无力的身体，轻轻叹道：“你的杀伐之心可止息了吗？” “哈…怎么可能！”龙犴睚眦渗血，气喘吁吁却不愿停手，迦衍叹息一声，说道：“上次被他砍了手，今天打算把命也送了吗？” “手？”龙犴一挑眉：“手是被那个人类砍的，等我杀了元衡，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说着，他狂啸一声，冲了出去。 迦衍目光微闪，猛然看向魔君空荡荡的手，此前的魔剑，居然是假的吗？ “你的剑在哪里？” 听到迦衍终于认真起来的质问，元衡哈哈一笑，反问道：“你说呢？” 迦衍神色大变，这时，妖气从另一侧一瞬间炸开，又一瞬间消失于无形，他心中一惊，朝那里奔去。 空名幻境里，段十六安静了下来，他似乎接受了墨李的话，就那么垂目站着，看鳞生在一个又一个无根湖的环境里行走。 莲花与飞鱼化作的人形悬浮在空中，他们闭着双眼，看不到湖面上有一个小小的孩子，等着他二人醒来。他心中苦涩，只觉得钝痛，这时，他听到无生叫他的名字，跑过来牵起自己的手，拿出一个鳞片，满目放光，他跟着无生走进小河里，看着她坐下来，冲自己微微一笑。 整个世界都柔软起来。 他转过身，看到夕阳西下，女孩小心翼翼的坐到男孩旁边，等了一会，看男孩没有跑开，低下头，咧嘴笑得开怀。他看着那个笑容，内心鼓胀，只希望无生也在这里，念头流过，他突然想到通县荒宅里，无生所说的想念。 原来想念，就是希望你也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吗？他想着，如果这是想念的话，无生，我已经想念你很久了。不管是在熙攘的人间，还是寂静的十方殿，我一直一直都希望你能在身边。 匆匆一别，却终于知道了什么是一眼万年。 我很想你，无生…… “我知道哦，”温柔的声音响起来，少女微笑着从空中跳下来：“我也很想你，鳞生。” 鳞生张开双臂，嘴角绽开笑意，一瞬间，雪白的光芒从他身体里喷薄而出，如同白昼。他抱住少女，丝毫没有察觉从胸口穿过的利刃，那些白色的气被剑一丝不剩的吸了进去，剑身一侧，正中凹线一点点被白色填满，随着鳞生脸上蓦然升起的痛楚发出更加刺耳的咆哮，剧烈的魔气冲天而起，一瞬间刺破了幻境，段十六浑然不觉，盯着墨李被魔气逼着从碎镜中依次划过，积蓄已久的折扇朝裂缝狠狠打去。 整个世界一瞬间碎裂，他吐出一口鲜血，也顾不得擦，直接冲过碎片，果然看到墨李在不远处，手中双邪朝无生刺去，想也不想，一掌拍去，听到对方闷哼一声，脚步一顿。墨李回头之际，段十六已经如一阵风掠过，抱起满目空茫的少女，轻轻说道：“我带你去无根湖。” 无生神色木然，留下泪来，她茫然的看着前方，张着嘴，却说不话来，视线里，只剩下鳞生一点点消融的影子，一片寂然中，舍利龟裂的声音传来。 段十六愣在原地，良久，慢慢说道：“你就这么让她看着……”他回过头，咬牙问道：“你就这么让她看着！？” 墨李看着他，神色如常，并不回答。 段十六惨笑一声，自己并没有质问的资格，他抱起无生，心里悲凉一片，良久说道：“不需要湖心，我和魔君说好了，他的全部力量，比破碎的湖心更有用。” 墨李看着他，并未犹豫，一转身，已经消失了踪影。 无生依然呆呆的，看着红尘珠滚落在地上，痛呼压抑至极。段十六不敢让她再看，拿出无根湖底的玉，放在她手上，轻轻说道“无生，这是他们的原身，他们重生以后还需要你。” 说着，他抱起她朝外走去，却看到迦衍冲了过来，站在残留的巨大魔气中，看着他们。 碎裂的空间还在坍塌，段十六看着他，勉力一笑，说道：“我知道自己没资格说话，但依然恳请大师看一看发生的一切，你所谓无知无觉，只有使命的器皿，都是怎样的感受。” “阿弥陀佛，”迦衍从踏入树林的时候，已经将此前一切尽收眼底，昔日幻象历历在目，内心激荡，除了念佛，什么也说不出来，此时看着无生毫无人色的脸，悲悯沉痛之色无法掩饰，只是，他见段十六准备离开，叹息一声，追问道：“元衡的剑在哪里？” “大师问我吗？不在我这里。”说着，他纵身一跃，朝无根湖飞去。 带着水汽的风吹过来，无生愣愣的看着手中的玉，慢慢盯着段十六苍白脸上的血迹，终于问道：“十六，你从一开始，就是要杀我们的…对吗？” “对，”段十六发足狂奔，并不遮掩：“要想唤醒双邪剑，需要从至邪中升起的极清，从极清中升起的至邪，这才是双邪剑被命名的含义。我原本就计划杀死他们二人，如果你命不久矣，就用幻境困住你，让你在虚幻的幸福里死去。” “是我害了他们…”无生的眼泪落下来，却已经哭不出了，空名幻境里的一切让她明白了一切，也击碎了她的内心，?“本是无情物，却生有情心…不是说的我，而是他们，但他们之所以生出有情心，却是因为我。” “得生有情心，是一件好事。”段十六隐隐看到生命之树，心里已经落了下去，他不知道无生的出现是不是也和白泽有关，即便有，此时他也不敢再说。 有何可说？提出取他们性命的人终究是自己。 无生看向无根湖的方向，她抬起手，看着被佛印包裹的扁玉，看到他们一体两面，同根同源，眼泪模糊了视线，“…历经红尘别离之苦，却还是看不破，是我害了他们…” “何止看不破，”段十六苦笑，“有情之物，哪一个不是越陷越深。” 无生低低的哭起来，想着他们三人自认无鼻舌身意，却满是红尘烟气，纠缠至此，无一生还，忍不住痛呼一声，捂住胸口发起抖来。 “无生…”段十六听到隐约的碎裂声，咬牙提了一口气，竟然直接闪身冲到了无根湖外，只是刚才打破空名幻境已经让他受伤，如今这一勉强，一口血冲进嘴里，生生停下来，脸色煞白一片。 就在这时，一声龙吟贯穿天地，悠长惨烈，不远处，巨大的金龙从空中急坠下来，扭曲脱力，无数金光狂泻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元衡一头张扬红发，浑身浴血，居高临下静静的看着。 巨响轰鸣，屠龙已成。 迦衍的气息出现在不远处，直奔生命之树而来，段十六注视着这一切，心知整个天界即将扑来，狂喊一声：“墨李！元衡！” 元衡冷哼一声，落到地上，墨李凭空而出，双邪将他的手烫得焦黑，仍然被他死死抓在手里。他看着元衡大战之后依然颤抖的双手，又看了看段十六怀里的无生，眼神一闪。 “站住。”段十六色声俱厉，冷冷喝住他，对元衡说道：“她的元丹已经快碎了，取她性命已经没有意义，魔君虽然屠龙，想必挥动三下双邪还是不在话下的。” 元衡挑眉，不置可否，墨李却已经知道了情况，他猛然暴喝一声，身上妖气一瞬间全开，从他身上往双邪剑上冲去，竟是用自己的全部妖力来弥补无根湖心的空缺。 魔剑嘶鸣，只一刹那，墨李的脸色已经变得死灰，站立不稳，手中魔剑哐当落地，被元衡接住，又在他手里转了一圈，“虽然没什么用，”红发魔将冷笑道：“倒是忠心耿耿。” 黑影一闪，朝生命之树冲去。 无生突然挣扎，自墨李出现后，她的视线就死死盯在双邪剑身上一黑一白两条盈盈闪动的魔气，段十六想要阻止，又自觉理亏，自嘲的笑了笑。无生回过头来看着他，想到百年里的点点滴滴，惨笑着说道：“我不怪你，十六，你设计我们是为了完成你的契约…只是我要去看，至少我要去看他们最后的结果…” “别靠太近。”段十六看着她手中紧紧握着的扁玉，有些苦涩的笑道：“妖物惑心。” 无生跌跌撞撞冲过去，看着元衡飞身跃到半空中，低吟着，双邪剑身上黑白两色的光芒彼此撕斗交缠着，越来越烈，仿佛要冲破天际。 远处，无根湖发出呜咽涛声，代替了她的哭泣。 另一边，迦衍到了，更远的天边，依稀有兵戎的气息。 段十六看着迦衍，手中折扇已开，他咬破手指，鲜血滴在扇面上，折扇微颤，似有吟唱响起，迦衍目光一闪，合掌袭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苍青色的妖气从生命之树的树冠上突然出现，如风暴直向上冲去，炸开一个巨大的封印，化作结界朝四面蔓延。迦衍见此，掌中佛印暴起，朝封印打去，却看到暗绿闪动，段十六以攻代守，迎面扑来，生生将刚刚成型的佛印打破。 迦衍急速后退，找到空隙直奔元衡，身尚未至，段十六的折扇已经杀到眼前，苍青色的细刃凌空袭来，夺命之声尖利无比，迦衍只好急跳闪避，这一避让，段十六的身影已经挡在前面，也将去往生命之树的路牢牢守在身后。 天空中，结界已成，除了最先抵达的天将，所有人都被挡在了结界外，迦衍看着天空化作苍青之色，目光深沉看着段十六. “四百年来，一点一点布下的结界，即使是大师你，也轻易打不破的。” 迦衍双掌合十，一声佛号，巨大的佛刀从他身后出现，他看着段十六，轻轻问道：“你为何要做到如此程度。” “既然定了契约，就要遵守不是吗？” “既然是契约，说明你有所求，那么，不管你有任何所求，贫僧都可以帮你，只要你停下来。” 段十六一愣，心中酸涩一起涌上来，他想起自己定下契约的原因，如果换做迦衍，的确也能做到。 迦衍看见段十六脸上的挣扎，这是他自认识段十六以来，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的神色，如同一个普通的人类。 “贫僧保证，达成你所愿，只要你现在收手。” “啊…大师的提议，实在是令人心动呢。”段十六低低说着，半晌，微微一笑：“在下要破除妖王白泽的封印，这件事情，不能更改。” “你…” “让大师失望了。”段十六低声说着，面色奇异，又平静下来，他察觉到迦衍隐秘佛气的探寻，微微一笑又说道：“大师别找了，阵眼是生命之树，除非你砍断它，不过这样一来，得有多少生命消逝呢？” “阿弥陀佛，你竟如此执迷…难道枉顾苍生，也要放出妖王吗。” “苍生么…”段十六脸色一白，心口剧痛，一瞬间听到记忆深处遥远的声音，过于模糊，听不清晰，却足够让他胸口剧痛一阵阵越来越锐利。他握拳忍住，戏谑又残忍，“放心，三个时辰，结界就会消失，或者大师可以取我性命，毕竟比起天下苍生，段某一人渺如微尘，不是吗？” “阿弥陀佛，”迦衍叹息一声，说道：“原来真的是你，当初空尘圣师那样对你，你果然怀有隐恨。” “是谁？”段十六咬住他的话，心里一瞬间就冷起来，说道：“罢了，不管是谁，段某不记得也不在意，无须再提。” 迦衍垂目而立，佛刀已经窄如指尖，他握在手里，平静的说着：“贫僧失言了，如果你和他是同一个人，那么变化未免也太大了。” “哦？是吗？” “至少，他绝对算计不出这样的…”迦衍的目光看向无生的方向，目光沉痛，几乎不像是视空一切的佛家人。 几乎是同时，元衡举起剑，没有任何招式，手中魔气暴涨的双邪就狠狠劈了下去，一时间，天地抖动，生命之树颤抖起来，一条封印断开来，化作金光被剑风吹散开去。 迦衍便闭上眼睛，顷刻之间，他掠过段十六朝元衡疾驰而去，段十六却早有防备，只见他暗绿色的长袖一展，一道短影从他手上射了出去，与迦衍的佛刀碰撞在一起，丝毫没有闪避。刹那间，整个天地都抖动起来，迦衍目中杀气迸现，他挥臂向前就要硬闯，段十六的身影已至，手起手落间，青光袭去，刺破迦衍的长袖，将他逼退回去，只是闪身之时，周身佛光迸射，段十六见势不好，折扇狠狠一扫，佛光与青光冲击之时，巨响再现，折扇发出撕拉一声，竟露出一丝裂痕。 天将们已经冲了过来，段十六听到身后魔君第二声长吟，纵身跃到空中，折扇横在身前，一手持扇，缓缓地，画出一道苍青色的光芒，横亘在空中，又从两端延展出笔直的竖线，一扇门的轮廓渐渐显出端倪。 迦衍面上一惊，无法置信。 “大师大约不知道，禹疆只有诞生的那一次打开了幽冥之门而已，却让你们记挂这许久。”段十六轻轻说着，苍青色的轮廓慢慢移到他的身后，骤然变大，黑色的裂缝从线条内侧急速向中间蔓延而去，如一座巨大的黑门被墨水渲染出来。 迦衍手中佛刀一瞬间缩窄了几分，他再无丝毫迟疑，手持佛刀朝段十六冲去，竟是要直取他的性命。段十六不闪不避，他听着身后空气蔓延撕裂的声音，冷声说道：“可惜，真正的幽冥之门乃是段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