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无生篇（九）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手机请访问 m.duxs8.com); 龙犴的出现显然也不在迦衍计划中，尤其见他出手就是杀招，微微讶异，不过他很快便平静下来，轻轻说道：“阿弥陀佛，龙犴上仙不可伤人。” “哼，你确定刚才的力量是人类吗？”龙犴挑眉看着迦衍，讥笑道：“就算是人类，你的神识被一个人类逼退回来，你居然还能站在这里跟他聊天？” 迦衍听了，神色丝毫未变。龙犴冷笑起来，眼里的杀意更加无法遮掩，阴沉沉的盯着段十六，说道：“背叛我的人都要死，今天，就先拿你开刀。” 迦衍的目光轻轻落在段十六身上，“原来如此，当时你也在现场。”他说着，目光已经和之前有所不同，探究之意更重，甚至微微皱起了眉头，仿佛想起了什么。 只是他依然无法从段十六的魂魄中看出异样来，便维持旁观的神色。 段十六见自己无法轻易走脱，心下一狠，想到一个一个都问自己要人，干脆都供出来，换一个清净。只是想归想，还是叹了口气，将折扇紧紧拿在手上，刚才那一下狠辣至极，若是没避开估计重伤都不止。 龙犴愤怒许久，他看着段十六，就想到祭天台上冲自己狂啸而来的妖兽，手臂隐痛起来，一柄分叉长戟出现在手中，冲了过来。 兵刃相接，响声破空而出时，段十六不敢再轻敌，却也实在不敢泄露白泽的妖气，且逃且战，没多久，呼吸就乱了。 一旁的迦衍站着不动，目光却没有一刻从他身上移开，更让他觉得压力倍增，一不小心，差点被长枪刺中，闪避时，已经朝下落去。 余光瞥到生命之树拂动，一口牙几乎要咬碎，不明白只是做个生意，为何会卷入这么多麻烦之中。 还有那些隐晦不明的记忆，到底…都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调侃之声从身后响起，“哼，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段十六不用回头都能看到元衡杀气肆意的笑容，他摔在地上，果然看到红发魔君站在不远处的半空中，鼓噪的杀意几乎要化做实体，朝龙犴射去。 想必是身上那一缕魔气感应到真龙，元衡直接就杀过来了。 龙犴自从听到元衡的声音，已经怒发冲冠，微微发起抖来，一句话不说，手中长戟变作两把，缠着炸裂的金光朝他砍去，元衡一闪冲了过来，挡住攻击，狠狠一脚踢了过去，又跳回来，轻轻朝段十六说道：“可不是隐藏踪迹的时候了，”他说着，眉毛一挑，问道：“我的东西，你没有带在身上吧。” 段十六一皱眉，没明白他的意思，却看到他手中一把双邪，魔气肆意，张扬无比，猛地惊醒过来。 “哈！”元衡一笑，见他反应过来了，不再说话，只是朝前一步，若有似无的挡在他面前，显然是让他先走。 段十六心知元衡所指的东西是双邪，而双邪，他的确封印起来，放在了书房里。一个念头闪过，他面上终于变了神色，看也不看即将厮杀的两人，拿出一张符咒，咬牙等待时机。 元衡似乎知道他的意思，他伸出手指，朝龙犴一勾，“这个人类你可能打不过呢，”挑衅之意明显至极。 龙犴早已按捺不住，金光化作箭矢急袭而来，同时长枪脱手，一左一右夹击元衡，趁他闪避时，整个人却一闪，又冲到了段十六面前，凌厉的掌风呼啸有声。 段十六等的就是这一刻，符纸早已藏在手心，回掌击去，金光炸裂的时候，烟雾陡然腾起，龙犴喝骂一声，那边元衡已经回身冲了过来，手中魔气化作长剑，横扫而来，数道风刃过去，龙犴肩膀的衣服被撕开，几道血痕隐约可见。 段十六却不见了。 龙犴此时已经顾不上段十六，他大喝一声，跃身要追，元衡身形一动，闪到他的前面，先下手为强，一剑刺了上去，龙犴横剑挡住，大喝一声：“你敢挡我！” 元衡挑衅一笑，杀气溢出：“你要如何？” “杀无赦！”龙犴狂吼一声，龙吟声起，长戟周围的金光勾勒出咆哮的巨龙轮廓，血盆大口朝元衡吞去，元衡头都未动闪身避开，身上魔气越来越高涨，盘旋之间，无数黑色的利刃朝龙犴迸射而去，组成不断炸开的剑网，将那一片天空都染成了黑色。 龙吟之间，铺天盖地的杀意响彻了整个天空。 迦衍站在杀气中，发现段十六已经借机离开，心里微微一动，他看着元衡手中的双邪，留在了原地。 广袤无垠的世界尽头，段十六压制住所有气息，一路狂奔。刚才细细感知，他才察觉到双邪的封印被破了，至于是谁…他屏息抓住封印残留的最后一丝痕迹，双手在衣袖中拳握起来。 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还选在这个地方… 没多久，参天的生命之树已经看不见了，他来到一片更加寂静的地方，一脚踏进葱翠的树林中，这才发现不对——进来的一瞬间，树林的气味、风的声音全都不见了，空气突然变得稀薄无比，呼吸之间，冰凉的寒意冲进肺腑里，四肢百骸也跟着冷了起来。 是了，自己原本的计划就是等合适的时机，让鳞生和羽生进入这里，只是没想到，现在进来的是自己。 “墨李！”他吼道，脑海里闪过无生和香锦的脸，心里全是不安。他不该忘了墨李的身份…四百年来，在自己身边服侍监督的人。 妖王白泽座下，最忠心的侍官。 只是他不明白，四百年来一直安安静静的墨李，会在最后一刻擅自行动，在这个时候，选择他最重要的藏身之处。 人间和世界尽头的交界处，苏如月的封印之地。 内心狂怒，他大喊一声：“墨李！” 四周仿佛有回声传来，他更加着急起来，一掌拍在身旁的树干上，却听到咔啦一声，树干脆裂，如同镜子一样碎开来，哗啦掉了一地。 空名幻境，镜妖墨李的绝招。 “墨李，”他冷静下来，环视四面同样的风景，沉声说道：“现在迦衍就在生命之树那里，你若是贸然行动，不怕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吗！” 山林间，树木在月光下影影绰绰，张牙舞爪好似鬼影重重，墨李并没有回答，另一个身影却闯入了他的视线。 无声无息，白衣如雪，走在树林间如同鬼魅。居然是羽生。段十六定睛看去，猛然看到他眼底的血色，以及从身体里隐隐散溢出来的黑灰，垂下了眼睛。 原来，他已经在消散的边缘了。所以墨李才会突然行动。 “鳞生在哪里？”他看着羽生的背影，又说道：“你该知道他们二人必定同时消散，若你现在杀了羽生，你也必须马上杀了鳞生。” 墨李没有回答他，只是一侧的风景瞬时变动，鳞生的身影一闪而过。 段十六浅笑，墨李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那么无生也必定在他手上。 他必定是准备一气呵成，唤醒双邪。 只是…空名幻境最厉害的地方并不是幻境，而是对入境之人的压制，无论是谁，进入空名幻境就意味着失去七成功力，何况段十六只是个人类。 他闭上眼睛，发现自己一筹莫展。 这时，羽生被幻境牵引着，走到虚幻的无根湖边，宁静的天幕下，一个孩子蹲在湖心里哭泣，他走过去，那个孩子抬起头来，看见他，还挂着眼泪，却咧着嘴笑了。 孩子飞奔着跑来，越长越大，笑容明媚，说着：“以后你就叫羽生吧，你跳起来比飞鸟还要轻盈。” 他听了，心中喜悦，张开双臂去迎接，鳞生却突然冲过来，将她一把抱住，转身，拔出长剑指着自己。 “她不属于你。”鳞生说着，挑衅的一笑。 杀气四溢，他举剑相迎，来往搏斗中，黑气弥漫，他看准机会，朝对方的心脏狠狠刺去。 “不！”无生冲了出来，满脸泪光，挡在鳞生面前，雪白的长剑穿过她的身体，鲜血，铺天盖地。 “无生！”他冲过去，却看见鳞生已经抱着她，阴狠一笑。 “她选了我。”他说着，朝十方殿外一跃而去。 “不要！”他惊呼着，为什么…“明明，是我先伸出手的…是我…”他呢喃着，看见寂寥的湖面上，所有杀伐的画面同时炸开，她一次次挡在鳞生面前，满身是血，倒在自己面前，他渐渐低吼起来，狂叫着追了上去，十方殿外，云层从身边层层掠过，几乎要将他身上擦出血来。他茫然的落地，看到房屋街巷，呆在那里。 “羽生。”轻柔的呼唤响起，他急忙冲了过去，看到素白的女子趴在寂静的灵堂前，不知道哭了多久，泪痕点点，打湿了她的衣袖。羽生心里刺痛，走过去，还未来得及触碰，女子的身影就消失于无形，如同幻梦，他顿在那里，眼里渐渐显出血色。 风吹过来，街巷突然热闹了起来。段十六别开眼睛，不想再看。 羽生却在街巷中寻找着，慢慢变成年轻书生的模样，在灯会的喧嚣热闹下捡起手帕，女子红着脸向他道谢，书生却再也移不开目光。 此后，月初升时，日初落时，两人总会相遇，眉目含情，言辞温情。后来，书生进京赶考，说等他功名在身，定要风光大娶，女子拿出那方手帕，递到他手中喃喃着一路平安。 数年之后，书生一朝鹊起，他坐在回程的轿中握着手帕傻笑。途径客栈，一个人叫错了他的名字，攀谈之下，原来是襁褓时失踪的双胞胎弟弟在此地定居。书生内心大喜，殿堂高中、佳人将得、血亲团聚竟然同时发生，他推迟行程，看着“弟弟”在夜色里雀跃而至，却用一杯毒酒毁了他的嗓音，几下刀落毁了他的面目。 他在客栈漆黑的地窖中悠悠醒来，听到县令启程的呼喝，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无声的嘶吼，但无有人留下。 他的眼中，流出血来。 书生没有在地窖中腐烂，爬出来，如乞丐流民回到故乡，从县衙门口偷偷看到另一个“自己”微笑着拍下堂木。 那一刻，绝望在心中翻涌，书生哭着，想到最后一丝光明。 他在熟悉而陌生的故乡被人呵斥驱赶，终于找到那个女子，他冲上去，还未来得及说话，那女子却已认不得他，惊恐的扑在弟弟怀里，弟弟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是残忍与狠毒。他被打成重伤，用破席子捆着扔到湖边，最后一刻只听到他站在湖边狞笑。 “她是我的。” 不…书生张嘴吐出鲜血，湖水刺骨，他快没有知觉，被破坏的喉咙说不出一个字。 他沉下去，渐渐变成羽生的样子，他沉到湖底，被巨蟒吞噬，说不出的嘶吼从他灵魂里喷薄而出，回荡在他的耳边。 “不！你不是我！你不是我，她不是你的…她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是我的…是我倾心数年，心里唯一的牵挂… 月色突然颤动起来，羽生痛苦的弯下腰去，化妖的巨蟒在他身后，束缚着他不让他走，他日夜痛哭，思念女子。 这时，另一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人被扔进了湖里。 “还你了。” 另一个“他”狞笑着，全身酒气趔趄而去。 羽生颤抖起来，他看到无生青白的容颜，颊上血痕触目惊心，他哭起来，看着她一点点沉到湖底，巨蟒在夜色中蜿蜒而至，张着大嘴要将她吞下。 不！不要杀她！ 羽生狂叫一声，足尖一点，高高飞起，手中长剑化出，朝巨蟒刺去，巨蟒嘶吼一声，落到地上，盘旋着，突然变成鳞生的样子，向他冲来。 “她不要你，她没有选你，何必纠缠不清。” 月光明媚，人心已经被冻上，厮杀声中，羽生的眼底血色一片，原本雪白的长剑慢慢生出红色与黑色的气息，嘶鸣不已，羽生浑然不觉，赤红一片的眼睛里却渐渐有了影子，他看着她，轻轻说道：“是我先看到你的…你那么怕他，那么亲近我…”他的眼中终于流下泪来，黑雾盘旋而上，越来越汹涌，羽生伸出手去触碰眼前的幻影，语气绝望而执着：“你为何不能…是我的…” 黑气狂啸着，猛地暴涨起来，将他重重包起来。 一丝白色也看不见了。 段十六闭上眼睛。 就在此时，墨李无声无息如鬼魅出现，没有半点迟疑，手中双邪狠狠刺进了羽生胸口，空名幻境一瞬间震动起来，墨李紧紧握着剑，利落回手，双邪离体的瞬间，羽生在惨白的背景中倒在地上，黑色的雾气升腾起来，一点一点噬去了他的身影。 少女的哭泣传过来，段十六听到有什么破碎的声音，竟然是无生！ 他的掌心几乎要握出血来，一掌冲墨李袭去，看到黑影化作破碎的镜子洒落在地，墨李沉默的脸在碎镜里显不完全，轻轻说道：“墨李僭越了，但陛下封印，不能不解。” 段十六站在原地，看着羽生渐渐消失，一点荧光在黑灰中颤动不止，咬牙说道：“你要是敢动她…” 墨李没有回答，碎镜飞到空中，组成新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