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逢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犹犹豫豫着拿起一件衣服又放下，姬范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钟铉，便继续整理行李。 “那件不喜欢吗？”钟铉见她一直举棋不定的样子便忍不住问道。 “也不是不喜欢，我花钱买的啊！”姬范重新叠好衣服，“就是回火花路上怕奔波太辛苦，不敢带太多东西。” “没关系我帮你拿，这次会火花就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还是都带上吧，免得到时候又后悔。”钟铉还没说完就被姬范打了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姬范。 “你以为走会儿就能到呀？！赶马车也要三天呢！”姬范一脸嫌弃地继续整理行李，“跟你说了白说，你个二愣子。我小时候来永水差点没饿死你怎么会知道……”姬范不自禁地回忆起自己狠心离开火花村的那一年，甚至不惜经历一路上的种种辛苦。那时候不堪承受娘亲亡故的事实，只要见到珉豪就令她想起被火光烧尽的那一晚。她知晓自己不是恨珉豪，她只是不想去面对那些回忆。姬范抽动嘴角，转身无事似的继续收拾着行李。 钟铉目光追随着姬范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乖乖地不再吭声，见有需要就跑过去帮忙，打半天光景，两人忙忙碌碌打包着行李不失玩乐。 “姬范啊，你过来一下。”钟铉站在窗口，朝还在收拾的姬范招招手，姬范放下手里的东西好奇地走过去顺着钟铉的目光一起往窗外看，钟铉偷笑一下，迅速在姬范的樱唇上印下一记。两人绯红的脸蛋镶在窗格中如画轴般静好。 “金钟铉你别跑！你给我站住！”结果就是钟铉被红着脸的姬范追着满屋子乱逃，姬范手里挥着灰尘掸子气鼓鼓地追打着。 “别打了别打了，我亲一下又不会少什么，大不了给你亲回去好不好……啊！”钟铉的哀嚎声从窗口传下去，融入永水日常生活里的一部分。 自在衷离开了火花以后，珉豪便开始暗中观察火花山上的每一位药人，暗中开始盘查每一位药人初上山时的口供资料，找出来路不明的人进行更深入的调查，警觉之心时时刻刻拉紧。并且无论珉豪行走到何处，都将泰妍带在身边，如果离开他的视线第一时间倒霉的一定是蕊和菩昭。对此泰妍并不怎么反感，反正自己每天醒来到睡下也没事情做，随着珉豪出入各种藏书之处反倒有利于她看些毒籍熟些毒理，几日下来也能知道一些简单易识的毒药，而且时时刻刻跟着珉豪转悠自己毒发的机会也小，那种被小虫子啃噬的感觉也就渐渐变得陌生了。 一日，两人转悠到近山顶的某处遇上一块断壁，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这里好突兀啊！”泰妍皱着眉环视寸草不生的地脊，提脚压压泥土发现土质并不差。 珉豪绕绕头，大概看了一眼这里：“这里我不常来，就忘了来打理，因为南山种植的地方够了就没好好弄。” “那就给我种吧！”泰妍蹲下身，捏捏土壤，“还是肥土不能这样浪费！” “嗯，好。我叫菩昭和蕊帮你一起，你一个人打理这边太大了。”珉豪宠溺地看着泰妍低头检查土质，只要不是坏事，他几乎样样顺从泰妍的意思。 “耶！珉豪最好了！”泰妍一听珉豪这么快就答应了，便一蹦一跳地扑过去，被珉豪接个正着，“那...哪天我们下山去集市买些种子吧？” “好。”珉豪任凭泰妍往自己怀里蹭，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捋开她的头发，一点一点理顺。比刚见到时已经健康许多的身体，回想起初次见面时，倔强却下跪求自己不要赶走他的泰妍，和现在无忧无虑的可爱模样真是很难重叠在一起。火花这个地方，若能让一人觉得有所皈依，也算是火花山之所幸。 “珉豪你真的太好了！”泰妍拉起珉豪的手，捡起地上的土，捏在指尖给珉豪看，“你看，这么好的土质，我想一定能种出很不一样的花啊什么的！” 珉豪还没回答她，她又走开几步去看土壤。 “喜欢什么花？”珉豪跟上她，随她一起蹲下来，用手揉搓着地上的土壤。 “喜欢一大片的草坪上，开那种很简单的花，普普通通的，躺在上面也很舒服的，很好养那种花。”泰妍一面描述着，一面闭上眼睛想象着那样的场景，“这样的话，整座火花山也不至于都是用毒之处，火花这个名字也不够好听，太招摇了……”泰妍说着说着又到别处去查看土壤。 名字不好听。珉豪哑言，确实是不好听，但是这是他还没出生时就有的名字了。 珉豪蹲在原地看了泰妍好一会儿，便径直朝她走去，拉起她并揽过她的细腰，掰过脸吻住了她的唇。泰妍没料到珉豪会这么做，吓得本能地往后逃，珉豪按住她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了下去。 “不许逃。”珉豪收紧手臂，不让泰妍乱动。 待泰妍镇定下来不再反抗了，珉豪才合眼，紧紧地拥她入怀。 身后扬起温和的风，倘若已开满鲜花，那便是两人的天上人间。 当日夜，菩昭端着脸盆替珉豪打理洗漱水，时不时瞟一眼一边坐着发呆的泰妍，任凭蕊替她解下发束就是不吱声也不理睬，从用饭到现在都是这付愣愣的样子，脸还红彤彤的，看着不让人放心。 “王，泰妍怎么了？”终于忍不住菩昭问道，“是不是之前的毒还是没清干净啊？” “没、没什么。”珉豪解下发束放到菩昭手里，令菩昭吃惊的是，竟然连珉豪的脸都微微泛出了红晕，“你们等晚些时候去药房再按上次我抓的给泰妍抓一次药，多喝几次调理一下。” “是。”两人端着水退出屋子，门轻轻合上，放出不大的声音，泰妍才像活过来似的转了转眼珠子，悄悄吐了一口气，也不去看珉豪，自顾自地蹲下身去试洗脚水的冷热，不料珉豪的手先一步伸进了水里，泰妍吃惊地瞪大眼睛。 “水温正好，稍许有点热。”珉豪撒撒手昂头冲泰妍温和地笑了，他挽起袖管，托起她的脚，细心地褪去鞋袜。 泰妍张开了口却发不出声，想叫住珉豪不要为自己做这么委屈的事情，却奇怪竟开不了口，珉豪的手力道轻柔，温和地替自己褪去鞋袜，感觉看着看着眼睛就腾起了水汽。 泰妍过去的人生里，从未被如此疼惜过，没料想竟是在一个江湖纸上人人畏惧的地方，初尝到了人生味甜。 “嗯？烫吗？”珉豪询问，见泰妍使劲摇着头就继续脱另一只脚的鞋袜。不过令泰妍更吃惊的事还在后头，就见珉豪搬来一张凳子坐在泰妍的对面，脱去自己的鞋袜，一同伸进脚盆里，水位一瞬间没过两人的脚踝。 “你、你自己那盆不是在、在那嘛！”泰妍被珉豪的举动弄得语无伦次的，用脚去踢珉豪的脚，“出去，干嘛和我抢水！” “好小气哦，一起泡嘛。”珉豪的大脚温柔地覆上泰妍不安分的双脚，“你的脚一直都是凉凉的，这还没有天凉呢，我帮你捂嘛。” 待泰妍反应过来珉豪刚才是在撒娇时，语塞地只能乖乖泡脚，这哪里是毒王，这和相传的毒王的形象相差甚远甚远，崔珉豪实在是个可怕的人啊。 一用力抽走泰妍手里的毒籍，放在榻前，两人盘腿卧在床上，珉豪指着泰妍的鼻子：“说，干嘛这几天这么卖力地看这些枯燥的书？” 泰妍脑子还停留在书籍的内容上，伸手还想去拿那本书，却被珉豪左一只脚右一只脚死死圈起来，泰妍不悦：“你看这山里上上下些的人，谁都懂得比我多，我是连皮毛都不懂，这样感觉很格格不入的啊。” “这样……”珉豪把书收起来，“那也不能这样学习，现在已经很晚了，不允许你看，睡觉。” “你太霸道啦！你说什么就什么！我就不睡！”泰妍使劲把珉豪撵下床，“还有，你觉得我看书干嘛？别狗眼看人低！我又不是拿来做坏事的！” “狗眼？”珉豪拉住泰妍的手，“你说我是什么眼？” 泰妍正经地观察了一会儿珉豪的眼睛，说：“牛眼。” “你再说一遍。”珉豪压倒泰妍，挠她夹肢窝，痒得泰妍咯咯直笑，死命要逃开去，却无奈自己此时使不出力道。 “你放手……我们一对一单挑……哈哈痒啊别、别挠了！……我错了我错了……哈哈……”泰妍忍不住珉豪左右夹攻，只好先口上软了下来。 珉豪这才停下手，看着泰妍因为憋着而红扑扑的脑袋，两眼里明澈地闪着光，看久些便觉自己体内燃起了一把火，燥热地蹿上胸膛。珉豪使劲眨眨眼，一个翻身坐起来，一个人对着墙壁干咳。 “怎么了？”泰妍以为珉豪哪里不舒服了，还好心地拍拍他的背，替他顺气。 “没、没、没……”珉豪拉下泰妍的手，自己逃似的下了床去，站在远处看着泰妍，泰妍被盯得莫名，但觉珉豪这双眼睛实在好看，就陪着一起瞪。 “不行！”珉豪很少如此大嗓门地说话，“太折煞人了！成亲！” “成亲？！”泰妍这下子眼睛瞪得能有珉豪那么大，圆溜溜的冲着珉豪，“你你你你说什么？！” “成亲。”珉豪倒是慢慢恢复了理智，淡定地对付惊得合不拢嘴的泰妍，“我说我们成亲。” “我才不要！凭什么嫁给你！我、我不要！”泰妍使劲嘬了嘬嘴，笨蛋嘴巴关键时候不起作用。 “凭你是李泰妍，我是崔珉豪，就这么决定。好了现在睡觉！”珉豪一口气吹灭床前的蜡烛，把那毒籍扔到一边去，自己拉了被褥就睡了。 “这事儿不能这么决定！”泰妍拉了帷帐，气鼓鼓地回嘴。 黑暗中两人还在不停地拌嘴，扰了火花平日清静的夜晚，喃喃语合着虫鸣更加好听了。 自珉豪开口说要成亲起，泰妍就没好好搭理他，却兴奋了两个姑娘家，蕊整天围着她转，还不让她一起打扫庭院了，说什么身份要不合适了。菩昭呢，天天下集市去挑好看的布料拿回来做衣裳，她说毒王的妻子一定要是最美丽的妻子。 “我不成亲！！”泰妍一脚踏上吃午饭的桌子，很痞子地抹抹嘴，一脸怨念地看着菩昭和蕊兴奋地叽叽喳喳，故作一副市井浪人的模样出来。 两个姑娘看了泰妍一眼，没什么反应继续商讨着衣服该怎么做才合适。 “我挑了黑色的布料，毒王不喜欢艳丽的颜色，昨天我问过他了，就算成亲也不想穿红衣裳，所以只能委屈泰妍了。”菩昭说完继续向蕊描述她在集市上看到的可能成亲会用得上的东西，从蜡烛到剪纸都说了个遍。 “喂！我没说要和崔珉豪成亲啊！”泰妍急得都想站上桌子了，一个人张牙舞爪地没人理她，“问过崔珉豪？！你们背着我都在操办些什么呢？！” “你就放心好了，这些事情交给他们去办就好。”珉豪从泰妍身后抱住她，把她抱下桌子，“不止她们两个人，我吩咐了很多药人来办事。” 泰妍心烦意乱地推开珉豪，自己在桌边坐下。 珉豪跟着坐下，还替泰妍夹菜，前一刻还在吵架的两个人此刻又安静了下来，泰妍接受了珉豪夹给他的所有的菜。 “那个，那个蔬菜！嗯！”泰妍努努嘴。珉豪又挽了袖子起身去把一整个盘子都端了过来。 “这两个人……”蕊看着两个人，一愣一愣的，菩昭偷笑着把蕊拉出了屋子。 迷迷糊糊睁开眼，肩膀传来阵阵疼痛。在衷撑起自己，看见郑允浩正坐在自己房里。 “你在这儿做什么？”在衷把被子拉到脖子处，碍于肩膀的伤又重新躺了下去。 “你醒了啊，你是我弄晕倒的，那我来照看你应该没有错吧？”允浩不自在地挺直腰板，咽咽口水，朝在衷瞟了一眼，在衷别过脸去不理他。原来是自己晕倒了，希望没有被看出什么破绽。 “你出去。我不需要你照看。”在衷说话时把脸藏进了被褥里，想要好好地睡上一会儿。 允浩被下了逐客令，尴尬地站起了起来：“昌珉让我问你，灵绝根还有没有。” “你们要那么多灵绝根做什么？”在衷还是坐了起来。灵绝根是可以极度麻痹神经的草药，服用者在一两个时辰里会神经麻痹到如同一个活死人，通常只有在做肉体切割手术时才会用到这样的草，毒药中也是因为用毒之人的仁慈才会用到它。一句话就是，灵绝根绝非什么补药之类的温顺药材，一般没人会使用，而昌珉已经问在衷要过不下十次。 “这你不用知道。”允浩站起身，“倘若没有，那就叫人去别处山上看看。” “上次我带回来的竹筐里，朱砂红的那些根就是。”在衷严肃地看着允浩，“虽然不知道你们用这些干什么，但是这种草药多服用也会对服用者造成损害。” “知道了。”允浩面色尴尬地转过身去，“之前误会你，对、对不起。” “哼。”在衷重又躺了下去，闭目养神，“有空就替我拿一些止痛草。” 允浩没有答应什么，推门走出了房间。 允浩将灵绝根交到昌珉手里，昌珉转而交给了有天。 “这次去再给他带一些，他应该快服用完了。”有天点点头，从怀里掏出白帕，将灵绝根包裹起来。 允浩沉默地看着有天动作，一脸凝重。 “想什么呢？”昌珉拍拍允浩的背，“坐下来，别一天到晚紧张兮兮的。” “昌珉，你觉得金在衷这个人可靠么？”允浩坐了下来，“有时候我觉得她是个很可怕的人。” “哈哈！”昌珉一听便笑了开来，有天也跟着笑了起来，允浩一脸窘迫。 “你是因为他用毒，所以怕他毒死你吧？”昌珉开了个玩笑，允浩忙摇头。 “你们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可能怕他？”允浩无比认真的样子又把昌珉逗笑了。 “好了，允浩，对于她你大可放心，她虽然不爱搭理人，但是她为人还是善良的。她永远不会离开红裳会的，这一点你放心。当然了，就不会背叛红裳。”昌珉意味深长地说完最后一句话，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一时间三人都不开口讲话。 “为人善良。呵呵，确实啊……”有天收好灵绝根，兀自感叹了一句，将目光瞥向窗外。允浩抬眼看着有天的侧脸，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夜幕四合时，一袭红衣突然出现在火花村，身后还尾随了一个人。 几个负责把守的药人拿起手中的弓箭对准两个人。 “喂！把箭放下啊！我、我们不是来害人的啦！”穿红衣的人刚踏上一步便被弓箭吓得不敢靠近。 “王，红裳会的人！红裳会的人来了！”蕊跑去通知珉豪，珉豪紧张地站起身，他拦下泰妍，让她坐在屋子里别出来。 “我去去就来，你千万别出屋子。”珉豪起身。 “哦……”泰妍像个小孩似的，捏着手里的书，乖乖缩在位子上，“你小心……” “放心。”珉豪顿时温柔下来，揉揉泰妍的头发，转身随蕊出去了。 “喂！我认识你们的王！把箭放下来嘛！！”红衣服的人吓得躲到另一个人身后，“崔珉豪你个王八蛋快出来！我不想死在这儿！！” 珉豪刚出门就听到这句话，茫然地看向不远处两个人，顿时眉宇间舒展开来。 “把箭放下。”珉豪走到红衣人身边去。 “姬范。” “好久不见哦。”姬范重新站了出来，牵起钟铉的手，“这是金钟铉，这次和我一起回来。” 钟铉向珉豪拱手行礼，心里却很是避让，在他眼前的这一位就是江湖人称毒王的崔珉豪，真想不到姬范和他会是儿时之友：“在下金钟铉，久闻。” 珉豪淡然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心里却舒坦开来。一晃十年，人烟流转，该回来的人终究是回来了。